《凤凰台上有清辞(Miss Grand Justice)》顾惜之

2、乡村教师

　　不久邻村李家村回来了一个老生员李唯，在外头屡考不中，回家养老。他看着村童，也还觉得聪俊，便去跟赵家村、李家村、刘家村的老人商议，要兴个学校。里正们听了也是个事儿，便鼓动各家捐了些钱，把废弃已久的明月庵打扫出来添些桌椅，让各家把适龄的小孩子送去念书。
　　沈钧听见，自己寻了去，登门向李唯借书。
　　李唯瞧了瞧她这身劳动人民的短打，神色间颇有些轻蔑，随意拿出书篮让她挑。沈钧挑了《尔雅》、《说文解字》。她本是落地便生根的野草性格，来了这些日子，已经把当地约摸属于汴洛语系的方言学起来。因为自小练软笔书法，会写不少繁体字，阅读不成问题，但毕竟还有很多不会写，得比照古代的字典学习。
　　李唯颇为惊讶，抽《庄子》、《孟子》里的语句考她，沈钧应声说出下文。李唯拊掌道：“妙极妙极！这三十余名学生，我一个老头儿也管不过来。你既知书，正好来帮衬我。我同里正说，分束脩给你。”
　　李婆婆的五亩地长久打理不好，比较贫瘠，也长不出什么东西糊口。沈钧正为生计犯愁，听到这个，哪有不应的？她便利用这几天功夫，坐在地头拿柴棒写来划去，将繁体字写法练熟，便去明月庵教书。
　　李唯上来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学童嫌深奥，还要询问为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气得李唯胡子一翘一翘的。沈钧想了想，默写了《三字经》，改掉里面自以为是封建糟粕的东西，还有“岳刺字”之类的后世典故，交给李唯过目。李唯看了，觉得编得甚好，着实夸赞一番，同意和《兔园谱》一起用作启蒙课本。沈钧别的不成，讲故事的本事还有，一肚子传奇野史，正好即兴发挥，风格颇似《百家讲坛》。小孩子有了兴趣，读书也认真了。李唯看了，连连摇头：“不妥不妥，严师方能出高徒。再说这些杂学理它作甚，朝廷取士又不考。”沈钧反驳：“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不过，也应他要求，板脸的时候变多了，课堂上经常提问，错了便罚抄《白氏长庆集》里的诗。这些学童多半都是上午来上课，下午便要干农活的，若不这么拘着，学的东西转眼就忘。
　　这些古代的农村孩子比现代的城里娃淳朴得多，一个个眼睛清亮亮的，没有油滑气，但也野得很，需糖果加鞭子耐心诱导。一个月下来检查结果，学得最快的孩子已经会写近两百个字，于是李唯也服了气，由她折腾什么新式课堂教学去了。倒是李婆婆老惦记着她女孩子家家不方便，大早起来给她做饭搁食盒里带去，要上全天课的时候，不到黄昏便到庵里候着接她，沈钧劝了好几次也不听。学生们见她食盒里蔬食寡淡，常夹自己碗里的给她：“先生，吃我底！”“我家底胡瓜可生脆了，吃我底！”“我妈杀了鸡，先生尝尝……”
　　李唯看见，颇有些酸意：“小娃娃倒是心浮，欢喜年轻人。我是老了！”
　　沈钧闲时，也匀出精力来，用朱笔将四书批注细细校对了一遍，划去古人说的混账话，写上旁注，将相关典故和自己的评语简要写在旁边。千字文学完，就要学《论语》、《孟子》。这样李老夫子用着这套教案，也能做个参考，在课堂上说些故典和趣话儿。
　　日子过得平常、平淡。正如她提笔在院墙上写的那样：夜凉疑有雨，院静似天僧。

　　她渐渐对这个时代有了更多的了解。对应史书，时间大概在宋初，可国号却是周。估计赵匡胤那老小子篡位没成功。她勾着李唯说些本朝史，终于弄清了历史的另一条轨迹：
　　后周显德六年（959）六月，周世宗柴荣因病班师回朝，听到“点检做天子”的谣言，外放了张永德，升了赵匡胤，立魏王符彦卿女为皇后，封了长子和次子。此际时局混乱，世宗病笃，皇子年幼，对契丹的战事戛然而止。而赵匡胤、赵匡义谋划已久，党羽正趁此机会活动。可他们的把柄却落在了魏王手下一个军官手里。那个军官将“点检作天子”的木条韦囊之计上报给了魏王。魏王老谋深算，找上张永德等武将，陈说利害，联合发动兵变，扶持幼主柴宗训登基，史称顺宗，并软禁了世宗，肃清朝中反对势力。七月，世宗崩，之后魏王坐大，顺宗渐不能御。次年正月，改元开泰（960）。开泰九年，顺宗崩，世宗次子柴宗让即位，史称兴宗。开泰十年七月，魏王病逝。兴宗在范质、王溥、张永德等大臣辅佐下，励精图治，维持了一个帝国的强盛面貌。宝定元年（1000），兴宗崩，皇长子郑王柴熙即位，史称武帝。张永德卒。武帝先南后北，灭南唐，后北伐，夺幽州云州，遏夏州。大昌十七年（1021）十一月，武帝崩。同年十二月，楚王柴佑即位，史称仁宗。次年正月，改元隆德。
　　这位柴佑就是当今天子，今年已是位四十有三的大叔，有很多老婆，生了一大堆皇子公主。
　　沈钧拿着纸笔算了半日，终于发现她穿越到了公元1024年，跟多灾多难跌宕起伏的2008一样，都是鼠年。
　　Oh！Jesus! It is written!
　　她拿布头做了个小人，写上God，咬牙切齿地扎针。

作者有话说

　　P.S.有兴趣可以查下那两句诗的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