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尽·天下乱》粟熙

8、空口言

　　清风吹来了最后一缕花香，几许沧桑萦绕在心头，仿佛这几年我一直生活在回忆中，将它当做了一个长久的梦境。我以为我会就此下去再也醒不过来，可现在的我却无比真实的感受到汹涌而出的欢喜之情，逐渐趋于平静。没有比这再真实不过的梦镜，但也未尝不是现实。
　　我知道那个夏日再也回不去，九年前就已经回不去。我睁眼看到的不再是高三繁重的考卷习题，而是一个真实的梦境，此刻我终于释怀，笑得云淡风轻。
　　回忆汹涌而来，反反复复，放映了一遍又一遍，印象里明媚而稚气的男孩如今已长成年轻男子模样。我只觉得一瞬间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哑然忘记了呼吸。
　　还是那件事，让我躲避了七年，此刻已然觉得快要窒息。不过，已经是许多年前了。我可以这样告诉我自己，已经过了许多年。所以，改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吧，路是我自己选择的，还是要一直走下去。
　　丰镜的声音在轻风的拂动下吹进我的耳廊，有些微的刺痛，他的微笑一如往昔，眉眼微微地弯着，笑道：“从我十一岁开始，唯一的梦想便是带你走，因为你是不同的，只要是你，游遍天下又何妨？直到现在也从未变过。我会等你的……小尘，后会有期。”
　　最后的声音被消散在风里，仿佛从未给出现过，直到丰镜的背影伴着夕阳的余晖消失在了视野中，我都一直僵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茶香袅袅，热气被清风席卷，杯盖上带起一窜的小水珠。可我至始至终都没再言语。
　　那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对我说要带我游遍天下的人，尽管之后又出现了许多许多，可那一刻内心被温暖紧紧包*的感觉，似乎再也感受不到了。再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不在意的道别。在这个世界，似乎下一刻就真的成为了永别。等再久又有何用？他至始至终只是亲人，我又如何能轻易许诺？他不也说了么？只是梦想，梦想就不一定要实现。但如今我仍亦真亦幻生活于此，却又无法逃离，只能在这个婆娑世界中随波逐流。
　　我独自在魅轩阁坐了很久很久，一瞬间我有一种时空交错的错觉。直到漫天的声音叫醒了梦中的我，才抬起头笑了笑，终于过去了。
　　如果这是一场虚幻的梦境，那么就让我做得更彻底一些吧。
　　回到了隐尘轩，打点好了一切后便避开了众人视线独自去了皇宫，这几年来守门虽然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大多已经认得了我的样貌，我便也不做多解释，直接绕过了我在宫中的住所荇翎宫去到芷蘅宫找宇文芷蘅。
　　宇文芷蘅近些年的变化也颇大，除了跟着我偷溜出宫鬼混之外便一直在宫中练习我教给他的跆拳道招式，倒还学得有模有样。这还源于四年前我们去参加武林大会时她被对方三招击下台，且第一招还是对方有意看她是女子让她的。不堪忍受如此羞辱，从此勤学苦练，势要在四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上一并讨还回来。但我也没好意思拆穿她那只能赢过皇宫里一干侍卫的武功。
　　此刻一进大殿后院便看见一女子拿着杖在凌空挥舞，身影飘扬，身形姣好，清丽无双。语文之珩转过身来朝我得意地一笑。
　　“嘭——”
　　巨大的落地声振聋发聩，笑容顿时定格。
　　“嘶——”张掉落在了正得意的某人脚上。
　　我轻巧地走过去拾起了被宇文芷蘅扔到一边去的杖，颠了颠，也不免显现出惊愕的神色：“哪儿弄来的？怎么这么重？”
　　又仔细地瞧了瞧，这杖弄得倒是精致，虽远看倒是看不出个所以，但实则是珍品，在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流光，杖顶镶有一枚蓝色的玉石，周身萦绕着淡金色，恍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慌忙闭上。
　　宇文芷蘅还在为自己的武功耿耿于怀，拿过茶壶掀了盖子就往嘴里倒，潇洒自得，全然没有丝毫公主该有的矜持，我只能立于一旁苦笑。
　　待她饮得畅快了，才不疾不徐地说道：“灏哥哥送来的，也不知道给我弄个轻点的，这还让我怎么拿？他根本就是送来故意打击我的武功，顺便想气死我。”
　　“宇文灏何时回来的？”可不要破坏了我的大计划才是。
　　宇文芷蘅又拿过我手中的杖，端详了片刻道：“唔，大概也就在刚才，也不来看一下我，送东西来也要遣人，他这一去就去了七年，话说你也没看见过他吧，正好今晚是父皇的生辰，要设宴款待宫中所有人，你可一定要去哦。”说完还对我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七年都过去了，还记着呢。不过早就想好了，宇文灏这趟浑水一定淌不得！淌谁也不淌他！
　　我看着宇文芷蘅囧囧有神的脸，无语凝咽。看来时光还得再蹉跎她个几年，转瞬又想起了自己的计划，忙到：“小芷，今晚都有哪些人会去？”
　　因宇文芷蘅唤我阿宁，我原是叫她阿蘅，后来她嫌这名不够独特，偏要我改叫小芷，我这名儿也确实只有她叫阿宁，就这样定下来了。
　　“来来去去和往些年也差不多，就宫里的那些个人罢了。”宇文芷蘅说完又去琢磨怎么把杖变轻去了。
　　“对了，这杖叫个什么名儿。”我问道。
　　她想了想，道：“没名字，你取个吧。我觉得你取的都挺好的。”
　　我嘿嘿一笑：“那不如就叫幽魂吧，幽魂杖。”
　　被宇文芷蘅的眼刀杀了一记，但她也没有多言，大概也是默认了吧。
　　眼看两日后便是上官晟死期，如今能够帮我让我信之的人眼下也只得宇文芷蘅一人了，于是我复又问道：“你觉得上官晟，是个怎样的人？”
　　“唉，我还以为你要问灏哥哥呢，真是令人失望呀。”转过身时却已无半点戏谑之色，正色道：“阿宁，你是要去救他，对么？”
　　早就知道宇文芷蘅是个极为通透之人，虽表面看似宫小熙般大大咧咧的模样，但她毕竟聪慧过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想通这一层关系后，我对上了她的眼眸，大方承认道：“是。不惜任何代价，我绝不能忍受看我的亲人在我面前死去我却无动于衷。”
　　宇文芷蘅仿佛要将我看进心里，她静默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眼神凌厉，半晌方道：“你可是考虑清楚了吗？你知道一旦失败会有怎样的下场吗？你担得起这后果吗？”
　　她一连问了我好多，我却并不答，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犹疑。
　　宇文芷蘅冲上来恨恨地打了我一下，我一个不察差点被她拍倒在地上，稳了稳身形，便听得她在一旁用极慢的语速道：“阿宁你真是好人，我就知道你不会冷眼旁观晟哥哥死的，尽管他叛乱如今已成定局，可他毕竟陪伴了我们这么多年，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如若不是将之逼入绝境，他又怎能做出如此事来？定是有人背后暗度陈仓。”
　　我一时震惊的无与伦比。原来这些，她全都知道，知道的一点不比我少。
　　却只觉得唏嘘不已。
　　“小芷，你觉得……宇文颢，他会帮我们吗？”我有些许踌躇。
　　“一定不会。”斩钉截铁。
　　“你为何会如此肯定？”反倒令我有些疑惑了。
　　“他那个人啊，看似头脑精明，虽然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如此，但骄傲自负得很，总是在人面前大言不惭的说：‘若一样东西我不想要，就算送到我面前来，我亦会不屑一顾，管不得它有多重要。’我觉得他就是太懒了，懒到都不想动手了，偏我父皇还凡事都由着他乱来，真是要天下大乱了。”一副痛心疾首样。
　　“一样东西不能，那一个人可会不尽相同？”我笑了笑，表情却有点僵硬。
　　“这我倒是没有问过，等宴席下来之后去问问他得了。”宇文芷蘅突然间兴奋了起来，双眉微挑，“如果是你一定会不尽相同。”
　　“随遇而安罢了。”
　　如果你是宇文颢，那我对你亦是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