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鬼》煤飞

85、第八十三章 火焰

　　“魔核你既然如此不识抬举，切莫怪我心狠手辣。”语罢，太子濛阴笑上前，忽而扬起手，四面突然升起一道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结界，包围着自己和身受重伤的克雷诺斯，沐澜左右顾盼，竟在人群之后望见环抱着敖小花身躯的段悭寒，是他筑造的结界。

　　火光之外，红鬼的眼神冰凉，然后被火焰结界挡住，什么都看不见了。

　　“待火烧尽，魔核吸收完神髓之力化为原型，便可以让他复活……”隐隐约约听见那边有人在说话，但炙热的火焚烧着自己的视觉，听觉，以及触觉，很快的，除了热，除了喉咙被热浪带起的烟呛到干涸，便什么也感觉不到。

　　尝试用无煞破开道路，但是丝毫没有用，火焰不受攻击，想运气想要重开结界，不料自己一旦动用力量，结界内的火就因此烧得更猛烈，不小心让狂舞的烈火灼伤了手指，沐澜收回手，却远远没有心痛来得真实，他知道红鬼就在外面，他看不到，他想出去。

　　于是他不停尝试。

　　突然，克雷诺斯拽住他的手，沐澜回头，不解他的阻拦，身受重伤的男人捂着胸口依然流血的部位，吃力地笑了笑，说道：“没用的，我没死之前，这道结界不会打开。”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静默片刻，克雷诺斯微微收紧手指，眼神十分认真，他说：“之前跟你说的你必须知道的事情，现在听好。” 火光映照在克雷诺斯的侧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似曾相识的笑意。

　　“我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克雷诺斯问。

　　“你的事情？”

　　克雷诺斯点点头，说道：“就是跟你认识之后的事情。”

　　“大约都记得。”

　　而后克雷诺斯脸色惨白地笑着说：“那还不算太糟糕，至少我说的你都能明白。”

　　沐澜疑惑不解。

　　在他迷惑的表情下，克雷诺斯幽幽开了口：“很久以前，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这个人很软弱，一无是处，可就是这样还是喜欢他，不过那时候他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我只好选择离开，接受父亲命令去到人界接近凤鸟，伺机取得神髓，可一直未果，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听说他喜欢的人背叛了他，而他亦身受重伤，于是我便急忙赶回去，带他回到极北之境。”

　　当初自己一无所有之时，仍然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人，正是克雷诺斯。

　　自己怎么会忘记。

　　“托他的福，”克雷诺斯望着神色稍缓的沐澜，继续说，“我得到了凤鸟的神髓之力，但由于我自身无法承受，所以有一半意识死亡，剩下的只有一点点古怪的执念，纵然如此，我还是想去救他，可是他已经疯了，急于隐藏自己意识的他将身体交予身体的主人，而那个人……”

　　那个人？

　　随着克雷诺斯的话，意识逐渐清晰起来，脑子里浮现了令自己不敢相信的画面。

　　“……小花……”

　　那天，被压制的克雷诺斯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自己。

　　“……呵呵呵呵……很美味啊……你的血……要不要尝一尝……”

　　自己不知道在胡言乱语着什么。

　　自己在……狠狠咬着他血肉。

　　仿佛被控制一般。

　　“不够……不够……”

　　自己在呢喃，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不是自己。

　　“都是因为你不愿意接受他……呵呵……所以他才会消失……啊嗯……所以……啊……才会消失……”自己在对克雷诺斯说着什么，“所以……啊……我代替他……来得到你……”

　　断断续续的话语，掺着对方痛苦的□□。

　　杀了我。

　　有个灵魂在对自己说。

　　如果你现在不杀了我，意识完全之后……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疯似的语气回荡在脑海，那个人嘲笑着，轻蔑着，憎恨着，强烈的感情压抑得使自己喘不过气来，然后自己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如今想起，那个声音，并不是克雷诺斯，而是隐藏在自己体内，不甘而憎恨的敖小花，他□□克雷诺斯，伤害红鬼，杀死莲，统统都是在对自己报复。

　　报复认不出他的所有人，报复爱着自己的所有人。

　　可是如今，自己与他又有什么不同？不被自己所爱的人认同，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死亡？

　　灰飞烟灭？

　　不被认同的自己，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倏然，抓住自己的手指更紧了一些，有些疼，神识稍稍回复，再次对上那双灰色眼眸，而对方则松开手，苦笑着说：“所以你想放弃了吗？”

　　沉思片刻，沐澜不回答，却反问：“方才你说，你已获得神髓？”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将我们关在这里。”克雷诺斯耸肩，终于体力不支坐在地上，“当年若不是凤鸟使用神髓之力召唤，我也未必来得及救你这具身体。”

　　火势依然猛烈。

　　沐澜轻坐在克雷诺斯一旁，问道：“那敖小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还给他了。”克雷诺斯说，“我答应他，只要能见到你，我就会还把那具身体给他，虽然知道封印离奇消失事有古怪，却没想到他会连同天界一起对付我们。”

　　“……”

　　“想问红鬼的事？”克雷诺斯凑近，轻声问。

　　沉默，沐澜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背靠着背，虽然逃不出火海，但现在的心情渐渐平复，克雷诺斯接着说：“现在我是不知道缘由，但从前，他醒来发现你完全消失之后，发了狂似的，杀死了敖小花与你这具身体的主人，然后前来找凤鸟，失控地几乎毁了整个极北之境，将我封印，然后便不知所踪。”

　　“这之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克雷诺斯说。

　　是么。

　　沐澜收回目光，突然，脚下的岩石猛地颤抖起来，片刻之后，碎裂的岩石裂开一条狭长的缝隙，猛地，一根粗壮的树枝从地底钻了出来，直冲天际，而后幻化成人型。

　　是玄都。

　　“玄都你这家伙！要出去也不说一声！”灰头土脸吃了一嘴灰尘的敖沧气急败坏地从里头跳出来，然后小心翼翼拍了拍被自己护得好好的人衣服上沾到的泥土。

　　“是你说要破解结界就要从地底钻出来的。”玄都说。

　　鹰宝随后也爬了上来，有些苦恼地望着地上的裂缝：“怎么样都好，可是这毕竟是哈斯的家，就这么破坏了……”

　　“没事的，没事的。”哈斯连忙跟上来，摆摆手。

　　有些震惊地望着如今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沐澜张开口，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统统把目光投向自己，亦未开口，直到莲缓缓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子，温柔地摸摸自己脑袋，并且说：“我们走吧。”

　　“你……”

　　莞尔，莲淡淡地莞尔说道：“至少在你意识里，我还是你的父亲，所以我和你爹爹一定会来救你的。”

　　语毕，莲回头望着身后把脑袋别向一边的敖沧。

　　“没时间废话。”敖沧斜睨过来，示意周围渐渐熄灭的火焰，以及嘈杂着，想要冲进来的人。

　　火焰结界并未完全消灭，留存着一道浅浅的屏障，给他们创造不少时间。

　　帮忙搀扶起重伤的克雷诺斯，他们就着底下的洞口返回，只是在离开之前，沐澜回过头，望着仍无法看清的结界，怎么也找不到红鬼的身影。

　　“快走吧。”莲催促道。

　　失落的，沐澜点点头，随着莲转身离开。

　　“为什么结界还没消去！”眼睁睁望着里面人逃走的男人朝段悭寒狂暴怒吼着。

　　段悭寒摇头，淡淡地说：“因为是你要求上了必死的咒，破除自然不会这么快。”

　　“可恶！竟然让他们跑了！”太子濛回头，狠瞪着已经消失无影的人。

　　“我们的契约已了，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冷淡的话语。

　　“你！”

　　“告辞。”

　　转身而去，而这时，段悭寒悄悄地掩盖住自己未曾完全收回结界的咒语，抱起沉睡着的人，在咒骂声及狂躁声中，缓慢向前，却在最后一刻静静回头，望着身后那抹黑色的身影，从刚才起，他就一直盯着里面，不声不响。

　　“这样真的好吗。”段悭寒临走时问。

　　红色的眼瞳轻轻眨了眨，然后回望着他，说道：“很好。”

　　冷漠的，平淡的红眸。

　　摇了摇头，段悭寒低头无奈地说：“比狠心，我总比不过你。”说完这句话，便带着敖小花的身体离开了。

　　留下默然无语的红鬼。

　　脚下的伤口依然疼痛，但是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双眸依然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久久的，直到结界真正消失。

　　狠心么。

　　没办法的吧。

　　红鬼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静默着。

　　那里有一条告知龙族寿命的影痕，当影痕变黑时，就预示着这条龙快要寿终正寝，而红鬼手腕上的影痕，已经全是黑色的了。

　　“恨我吧，然后再久一点你就会忘记我，忘不了也没关系，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默默对着微凉的空气说着这些话，不舍而哀伤，“虽然我想跟你在一起，可是对不起，小花，我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