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将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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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曹门大街是康庄大道，那么同乐巷就是羊肠小路了，马车只能堪堪驶进去，所以车夫只得将马车停在巷子外边，让丫头和几个家丁送春枝姐妹们进去。
同乐巷两边都是两层或搭或盖的楼房，此处的住户都是生计艰难的贫户，这个时候大多出门做工去了，只有一些老人、妇人或者孩子留在屋里。一些小孩听到了人声，都伸出头来打探，看着春枝姐妹待下人的衣着，眼中闪着惊奇敬畏的光芒。
肖氏领着春枝姐妹进了三面楼房围成的一凹形的院子里，丫头们都有些稀奇，看着小小的院落里面架了七八个简陋的灶台，中间一口井，井架子里上扯着绳子不分男女的晾着衣物。
六娘对这样的地方并不陌生，当年回京兆府的路上，她都住过更差的地方呢。至于七娘，心中则庆幸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大家娘子，若是市民小民，大抵也和屋中探头的小娘子一般天天做活挣钱了。
“姑娘们快请进来喝茶。”肖氏却是大方得很，她自觉对安家娘子们没所求，只是感激她们好意相帮，虽则穷困了没有好茶水，但尽力招待也是自己的心意了。
四娘看向小屋，知道屋小容不下太多人，便让丫头们都在外边院子里寻长凳坐了，只带了两个妹妹一起进屋。
小小的屋子却也分了内外两间，外间里只摆着简陋的木板桌子，两张长凳子，一边靠墙的地儿收拾得很干净摆着两张簸箕，里面摆着白色的豆腐以及红色的豆腐样的东西。
春枝指着那红色的物事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红豆腐？”
肖氏自内屋里搬出一张长椅子，请三姐妹坐了才道：“不是红豆腐，是我们川中的粉糕，比豆腐更甜更滑呢。一会儿给姑娘们带点回去尝尝。”
春枝和四娘、七娘相视一笑，看来这个肖氏真是个会做生意的。
杜婆子端来了三碗糖水上来笑道：“我们家娘子的手艺在我们川中县里面可是一绝的，靠着她的手艺，供养了一大家子人的生计，还让我们家郎君能够进学安心读书呢。”
肖氏的笑容一凝，有些伤感地道：“婆婆去里面看着笑娘吧，我来招呼三位姑娘就好了。”
“俗话说得人贱离乡，肖嫂子一个妇人还带着孩子，身边只跟着杜婆婆一个人，为何千里迢迢里的来汴京呢？寻亲也不像呀？”四娘看着落了瓷胎的劣质茶碗，轻抿了一口糖水才道。
春枝也随着七娘看着肖氏，虽然她知道肖氏来汴京的原因。
肖氏本不欲说出实情的，只是想到三姐妹的身份，抑或对自己寻夫有帮助，踌躇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实情。
“三年前，我的夫君随着同乡士子来汴京赶考，一去不归。当时因为我怀有身孕虽然担心，却也不能长途跋涉来寻夫，待我生下笑娘后，已经分了家随着大伯一家的公公重病，我作为儿媳妇，理当代替夫君尽孝侍疾，待得公公病重下葬，又是一年光阴，热孝一过，我去了夫君同乡士子家中打听，说是我夫君进京后并没有和同乡士子住一块，因为盘缠不够，他找了间寺庙借住，至于之后如何，他们都不知道了。无奈之下，我这才带着女儿和婆子进京的。”
“敢问肖嫂子的夫君的名讳是哪几个字？”春枝追问道。
“我夫家姓桂，名远山，字秋崖。”肖氏苦笑道，心中却在想，丈夫娶的女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安家的姑娘或者也知道？
“桂远山？这名字好耳熟呢。”四娘喃喃道。
春枝一笑，“四姐姐，我们刚刚见到的宜宁县主的夫婿不正是叫桂远山吗？”她虽然不知道桂远山在朝廷里做什么官，但是只说出他娶了宜宁县主这一点就知道前程大好的。
四娘和七娘都呆住了，片刻后才惊道：“宜宁县主的夫婿？会不会弄错了？”
春枝翘起嘴角道：“怎么会呢？姐姐和七娘不记得一年之前县主下嫁时的盛况吗？当时志宏表哥还和大哥、二哥们笑说宜宁县主的夫婿和宜康郡主的夫婿来自一西一东，倒是奇了。”
四娘沉默了，看向肖氏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七娘却还在震惊于自己撞上了现实版的“秦香莲和陈世美”。
“肖嫂子，也是我多嘴，或者真是弄错了也不一定。”春枝忙作势安慰道。
肖氏脸色苍白，直看着春枝问道：“敢问姑娘，宜宁县主家可是在横街北头？”她寻到桂远山正是在横街上。
春枝看着肖氏点了点头，见她身子一软滑坐在地上，心中也是难受，见四娘和七娘都在劝说，便没有开口说话。
“你们做什么？”杜婆子听到动静，一看肖氏坐在地上哭也不问缘由，凶狠狠地瞪着春枝姐妹。
“婆婆，和安家姑娘们没关系，而是夫君他，他现在是县主的夫君了……”肖氏神情又悲又恨地说着。
春枝看着一脸懵懂的杜婆婆，便道：“宜宁县主的夫婿，便叫做桂远山，听说也是蜀中人，他们是一年半前成亲的。”
“县主？就算是公主娘娘也不该平白抢人夫婿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杜婆婆愤恨地道。
七娘对杜婆婆的态度有些不满，“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桂远山没有瞒着他已有妻室的事实，县主又怎么会强嫁给他呢？宜宁县主不是骄横之人，满汴京的人都知道的。”
四娘和杜婆婆扶着肖氏站在来才道：“宜宁县主是当今天子的外甥女，是汾国公和大长公主的孙女，是长公主的女儿，身份尊贵，什么样的夫婿不能挑，却挑了一个有妇之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定有人行了不实之事。”
春枝看肖氏神情平静了些才道：“不知道肖大嫂有什么打算？上门认夫还是装作没寻到祖籍去呢？”
肖氏惨笑道：“上门认夫？他当初既然隐瞒娶妻之事而再娶县主，就是一心只想要荣华富贵，家中老父妻儿全都不顾了。如今我再去，他会认吗？再说我一个识得几个字的村妇同县主想比身份相差极远，难道让我上门为妾么？”
春枝听了，暗想肖氏果真是刚烈的性子，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并没有告上开封府的心思啊。之后一定发生了让她忍无可忍的事所以她才下定了决心去状告的？
杜婆婆一时也无措了，只抓着肖氏的胳膊带着呜咽道：“那我们怎么办？带着笑娘回蜀中么？娘子，你们的命怎们就这样苦呢？”
春枝姐妹只得无奈相对，当然除了春枝，四娘和七娘都很后悔跟着肖氏来了她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肖氏和宜宁县主都是倒霉的。
“肖大嫂，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来保康门外的齐恩侯府来，只报上名字说是找三房的四娘、六娘或者七娘就是了。我们也不再打搅了，这就告辞了。”四娘暗叹声后起身道。
春枝随着起身，看了主仆两人终是说道：“我听我舅母说过一个故事，二十年多年前，兖州一读书人考上了进士，他有妻有子，但是却瞒着不告，直说自己妻子在战乱中死了，不多久他娶了朝中重臣的女儿，因为仕途一路坦荡。很快，那贵女也怀孕了，她和陈国长公主乃是相交极好的朋友，恰好长公主也有孕，她们便指腹为婚。很快，贵女生了一个儿子，公主生了一个女儿，两家便交换了信物结为亲家。”
肖氏抬起头萧瑟地道：“安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春枝给了四娘和七娘一个眼神，继续道：“就在长公主的长女满月的当天，一个带着一个五岁孩童形如乞丐的女子拦住了贵女的车娇。原来，她并没有死，中间生了许多波折才走到京城寻夫。”春枝一顿，微微一笑道：“肖大嫂子可知此事是如何了结的？”
肖氏和杜婆婆都被吸引住了，只等着春枝继续说。而四娘和七娘则暗道舅母是何时说过故事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只望春枝继续说下去。
“按照大周刑统户婚律，停妻再娶者，剥去功名刑一年且勒令与再娶之人和离。那男子担心自己一无所有，便收买了人去杀害妻子和孩子，谁也没有想到，去找妻子打听明白的贵女和长公主恰巧救了妻子和孩子，然后在长公主的劝建下，贵女和女子一同将男子告诉上了公堂。”
肖氏和杜婆婆相视一眼，难道自己也要效仿这女子将桂远山告上公堂吗？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吗？
“长公主当年便容不得这般踩着女人往上爬的男人，若是知道她的女婿也是如此人品，不需你去上告，她便会好生处置此事的。”
肖氏心中一动，“安姑娘的意思是让我去求见长公主？只是，我一介民妇，如何能见到长公主呢？”
送佛送到西，春枝干脆地道：“若是肖大嫂子真的拿定了主意，我们姐妹可以帮你想办法，让你见到长公主。”
肖氏一时拿不定主意，片刻后才道：“还请姑娘容我再考虑些许功夫，去与不去，我明日定给姑娘一个准信。”
春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和四娘、七娘一起告辞了。
院里子红菱、紫藤几个丫头都拿着糖角子给院子里的小童。
“肖嫂子家的小娘子也送去点吧。”春枝想到瘦瘦小小的笑娘，鼻子就有点发酸。
红菱匆匆将糖角子都给了孩子，这才接了一个丫头怀中的纸包道：“娘子们放心就是了，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六娘，那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以前怎么就没听过？”四娘还是忍不住问道，
春枝鼓起双颊偷笑道：“自然不是真从舅母哪里听来的，是胡编乱造的啦。”她心中得意，这故事自是前世肖氏状告桂远山之事了，只是贵女不是长公主的朋友，而是她的女儿。
“我只是觉得那个桂远山必定不会甘心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肖嫂子或者对他而言就是大大的隐患，他一定不会放过肖嫂子和笑娘的。肖嫂子若想安然无恙，如今只有三个法子，一是尽快离开汴京。不过看她们的样子，这自然是行不通的。二呢，则是带着孩子进桂远山家什么都不要想不要说，也不要想自己是桂远山的结发妻子。不过这个法子除了肖嫂子要忍得了，也要桂远山和宜宁县主认可。”
“以肖嫂子的性子，自然是忍不得的。而且宜宁县主那般高贵的出身，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一个骗她的男人？”七娘接过话头道。
“是，所以这个法子也不可行。而第三个法子，便是尽快将桂远山之事闹开，无论是告上公堂还是去找长公主，都是可行的。这也是如今唯一的法子。”春枝下了结论道。
四娘长叹一声，揉着春枝的头发好半天发泄够了才道：“世宗皇帝嫡亲的外孙女嫁了这样一个卑鄙小人，真是让人难以想象。之前在茶坊见宜宁县主的身形，她好似怀孕有几个月了呢。”
春枝想到前世宜宁县主是小产了的，心中也觉得难受，一时间更是觉得男人没几个好的。
“妹妹们可回来了，我听三喜说你们去了同乐巷担心得很。”却是二堂兄安乔。
他身下的马已经换了一匹全身通白的骏马，一向憨厚的面容焕发着勃勃生机。
“二哥这匹马花了多少钱买的？当心二叔父又数落你。”七娘笑道。
“哈哈，放心吧，我告诉阿爹马只花了一百五十贯，他必定不会怪我的。”安乔摸着脑袋一笑。看向四娘，眼神有些闪烁，满脸通红。搞得春枝姐妹几个都很纳闷。
“二哥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四娘对着老实堂兄半天只得先开口问道。
“我方才碰见了宜宁县主，上前见礼时她说了和你们在茶坊里也碰见了。事后，我方从小厮们口中才知道她替你们解了围。然后追着上去感谢她，将刚刚买的一匹很好的小马驹送给了她。”安乔说着说着脸更红，眼中快乐之色更是明显。
四娘和七娘听了都大笑起来，只有春枝，看着安乔的神情，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前世安乔一直拖着不成亲，直到二十三岁时安家败落之后才娶了一商户的女儿做妻子，这其中是不是有宜宁县主的关系呢？难道二哥一直暗中倾慕宜宁县主？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将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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