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娑落（又名《轮回》）》梵呗

32、第31章 无明

　　无明即不能见到世间实相的根本力量，也是我们执取和贪爱的根源。

　　爱上某人，不是因为他给了你需要的东西，而是因为他给了你从未有过的感觉。虽然初心在秦风那里没有感受到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但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初心早已将他视作朋友，甚至是哥哥，不管昨晚他对她做了什么，她都不希望秦风有任何意外。

　　初心急切地赶到医院，询问导医台，秦风被送往哪个区，一名交警正好从急诊室出来。听到初心的询问，走上前问道：“小姐，请问您是初小姐吗？”

　　初心连忙点了点，反问道：“警察先生，是您给我打的电话吗？请问秦风现在在哪？情况怎么样？”

　　“对，是我。因为伤者未带任何证件，好在他先前在超市买东西遗忘了手机，店员追出门时正见到他被车撞倒，我这拨打他手机最近拨出的电话号码……”

　　初心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交警，“他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在急诊室正接受抢救，具体情况目前不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此时初心完全忘记了秦风昨晚对她的所作所为，一门心思希望他没事。他还年轻，有理想、有抱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死掉。

　　“生死无常，这种事，我们见多了！”交警摇了摇头，“初小姐，我还要询问肇事司机一些细节，虽然是他超速行驶，但你那位朋友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既然来了，就先在这里等等。”

　　初心茫然地朝交警点点头，脑子里嗡嗡作响，乱作一团。什么叫“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急诊室里忙成一片。

　　初心焦急地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十分钟后，一个胖胖的中年护士端着一个医用托盘从里面出来，初心立即拦住她问道：“医生，请问里面的人情况怎么样了？”

　　那位护士瞥了眼神色紧张的初心，纠正道：“我不是医生，是护士！里面的是你朋友？”

　　初心连忙点头。

　　“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太没有责任心和社会责任感了！对自己不负责，对其他人也不负责。喝那么多酒跑到大街上，自己不想活，还要连累人家开车的司机……”

　　初心原就焦急万分，耐着性子听等那护士告诉她结果，没想到反被她数落一通，心里堆积的焦急逐渐转化成焦躁，加上听到她说秦风喝多了酒，跑上街，不想活，更徒生出一抹强烈的自责，种种情绪交织掺杂在一起，瞬间爆发。

　　“我问你话呢，里面的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请你快点回答我！”这一句话，几乎是吼叫出口。

　　胖护士被吓了一大跳，数落之辞嘎然而止。

　　见她愣怔，初心压着怒火正要再度发问，却被赶来的吴嘉康抢先开了口：“王护士长，对不起！她是我朋友！”

　　被吴嘉康称作“王护士长”的胖女人先是莫名其妙地看向来者，既而眨了眨得了甲亢的肿眼泡，恍然大悟道：“哎呀！这不是嘉康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初心在一旁焦心似火地强压内心中的急躁，此时，她只想从眼前这个胖女人嘴里知道，秦风到底怎么样了！

　　吴嘉康瞥了一眼身边的初心，代为发问：“王护士长，先不说我的事，急诊室里的人，现在情况如何？”

　　“救护车送来时，外伤严重、失血过多，伤者明显失去意识。目前医生正在全力抢救。”

　　王护士长这回倒是言简意赅、回答干脆。

　　“好的，谢谢你王护士长，改天请你吃饭。”吴嘉康客气道。

　　“吃饭就免了，没事的时候，经常过来看看，就算是你有良心了。”

　　“一定，一定……”

　　二人的寒暄之辞，初心再没心思去听，转而又张向急诊室内。

　　“小心！秦风会没事的！”王护士长走后，吴嘉康转向心急如焚的初心安慰道。

　　“嘉康，秦风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初心的自责愈发强烈。

　　“不，不是你的错！你没错！”吴嘉康上前轻轻拥住含泪悬珠的初心。“傻丫头，别这样，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初心倚住吴嘉康的肩头，颤抖着双唇道：“秦风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

　　“没事的，秦风不会有事，相信我！”吴嘉康伸手轻抚初心纤瘦的后背，不无心疼。

　　初心在他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噙含的泪水顺势滚落。

　　这时候，急诊室的大门猛然被拉开。初心和吴嘉康同时转向急诊室。

　　从里面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医生。

　　“医生，请问我朋友现在怎么样？”初心立即离开吴嘉康的怀抱，拦住男医生问道。

　　“经过全面检查，并未发现伤者内脏损伤，只是头部受到了撞击，属中度脑振荡。病人需要留院观察，你们先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

　　望着病床上，被白色纱布层层包裹的秦风，初心原本焦急的心紧紧地揪起、悸痛。

　　她虽不爱秦风，却也不讨厌他。即使昨晚他那样对待她，她也没有真正的厌恶或憎恨过他。

　　以前，初心的世界里，除去韩雪的关心与友爱，就只有秦风对她最好。

　　在初心看来，秦风更像是一个大哥哥，她多么希望秦风能把她当作妹妹，而非追求的对象。

　　秦风给初心的爱，太过炙热、浓烈和沉重，那感觉使人窒息，令复杂而又单纯的初心承受不起！

　　虽然对秦风的给予与付出，初心满怀感恩，但她很清楚，她不属于秦风那样的男子。

　　认识吴嘉康以后，初心记忆中那个模糊的金色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找到影子的主人，令她心喜万分，却同时，也深深伤害了那个她不愿伤害的秦风。

　　与秦风的感情纠葛原就使初心自责、内疚，如今更因他的车祸而加重……

　　韩雪急急匆匆赶到医院病房的时候，正看见初心坐在秦风的病床边默默发呆。

　　吴嘉康则站在窗前，同样沉默，那双疲惫的眸子正深深地注视着毫无觉察、蹙眉垂眸的初心。

　　在宗教、哲学层面有所涉猎的吴嘉康，此时想到了佛家所说的十二因缘——

　　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

　　无明是十二因缘的起首，人的痛苦所以没有终了之时，都由于它的桎梏。

　　文殊菩萨言：云何无明？

　　人心念的来去不受控制，痴闇之心就会生出无明烦恼！

　　因为无明而起执念，人就会痛苦。佛家一直告诉我们放下，放空，可尘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看得空，放得下？

　　每个人都在执着自己的心念——“我喜欢……”、“我讨厌……”、“我爱……”、“我恨……”，这些执着的念想、烦恼从哪里来？是唯心？是唯物？是生理？是心理？因为我们无明，所以我们弄不明白，也摆脱不了。

　　韩雪站在门口看看初心，又看看吴嘉康，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接到吴嘉康的消息，令她着实意外，秦风怎么会突然出车祸？虽然早上见他的时候，他很失态，可韩雪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会失态到为初心去自杀。

　　吴嘉康收回目光，瞥向门口，见韩雪踌躇，便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招呼道：“小雪，你来了！”

　　初心倏地抬起眼帘，转向门口，见到韩雪，一下站了起来，好像做错事的孩子，怯怯地说了句：“小雪，秦风他被车撞成中度脑震荡，这都怪我……”

　　“小心，别这样想！”吴嘉康和韩雪几乎异口同声阻止道。

　　“这不能怪你！”韩雪边说边走上前轻轻拥抱住自责不已的初心。

　　“秦风喝醉酒，走到马路中间，不巧一辆货车从拐角开出来撞上了他。”吴嘉康在一旁解释。

　　韩雪一边轻拍小声轻啜的初心，一边看向病床上双眼紧闭的秦风。

　　“早上我在小心家楼下的电话亭见过他，他的情绪很不好！”

　　“你见过他？”初心诧异地离开韩雪的轻拥，心中原本的自责更深了，噙泪的双眼里不断垂下泪来，“他来找过我？……如果我接受他的道歉，他就不会喝成那样跑到大街上去……”

　　“不，小心，这不怪你！其实，早上秦风打过电话来，是我接的，他误会我们昨晚……”吴嘉康见初心难过，试图安慰她。

　　韩雪突然想到在去曲沃的飞机上，遇见的那位长者所言：执着之妄情，是为执情；固执事物而不舍离之心，是为执心。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你们谁都不要再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大家都不希望秦风出事。”韩雪沉声阻止道。

　　这场车祸的确怪不得任何人。正因为人们太过执情、执心、执念，才会陷入感情的漩涡无法自拔。

　　因为看不透，想不穿，该发生的才必将发生，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任何无明、执着的人都逃不掉也摆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