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娑落（又名《轮回》）》梵呗

31、第30章 乱红

　　季隗和叔隗同一天大婚。

　　大婚这日，叔隗着实为妹妹捏了一把汗。季隗更是提心吊胆，生怕戎哲前来惹出事端。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赵衰如愿以偿地娶到了美人叔隗，兴高采烈的他，为此喝得酩酊大醉！

　　叔隗侧坐在床榻边，望着昏睡不醒的夫君，伸手推了推他。

　　身边这个男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叔隗此时的心思全在妹妹和戎哲身上，她祈祷夫君深睡不醒，如此她便可趁机偷溜出去。

　　推了几下，赵衰仍鼾声不止，叔隗暗自庆幸！

　　脱掉累赘的外衣、首饰，叔隗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

　　刚刚推开一条缝，门外响起了一个婢女轻柔清脆的声音：“夫人，有何吩咐？”

　　叔隗颓丧地皱起柳眉，索性将门大开，“你是何人？在此做甚？”

　　“夫人，奴婢俪歆，原是大人身边的侍女。大人日前特意吩咐，命奴婢日后服侍夫人，夫人有何差遣，吩咐奴婢便是。”

　　叔隗听罢，倏地转回头，看向床榻之上酣睡的男人，一股愤恨徒然升起。

　　可恶！

　　“你下去吧！我想独自出去透透气！”叔隗沉着脸吩咐道。

　　“夫人，夜里凉，您还是请回吧！”俪歆立在房门口，毫无退去的意思。

　　叔隗恼火地瞥向她：“我说了叫你退下！”

　　“夫人，若是您因凉风袭身，沾染寒症，奴婢万万担待不起！”

　　“你……”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时，从府邸前院传来一阵阵急骤的脚步声。

　　“夫人，快请回，您穿着单衣呢！”俪歆挡在叔隗身前，焦急地请求道。

　　叔隗低头看了看自己雪白的单衣，刚刚嫌麻烦，把外面繁琐的大红婚服给褪去，此时这身打扮，的确不适宜见外人。

　　咬了咬下唇，叔隗退回到房里。俪歆急忙将门关上，转而转向纷至沓来的侍卫！

　　叔隗在屋里贴住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何事？今日乃晋侯及赵大人大婚之日，岂容你等胡来？”

　　“俪歆姑娘，你有所不知，晋侯那边出大事了！”

　　“大事？是何大事？”

　　叔隗紧张地扒住门，多少猜到乃戎哲惹出了事端！

　　果然——“晋侯大婚，竟有刺客闯入，还刺伤了晋侯夫人，此事更是惊动了君主。君主得闻后大怒，命我等速速缉拿刺客。”

　　“那你们跑到此地做甚？还不快去抓刺客！”

　　“因看到刺客往这边来，我们方追至到此。”

　　叔隗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刺客一定是戎哲，只是他如何下得手去伤季隗？！

　　此时，他躲在何处？他若被抓，该如何是好！

　　“赵大人今日大婚高兴，多喝了几杯，我一直守候在此，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你们还是到别处寻吧！”

　　“即是如此，便不惊扰赵大人了……走，到那边看看去！”

　　叔隗于房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偏偏门外堵着一尊油盐不进的“门神”。

　　正当她团团转时，门外响起了异动。

　　房门猛然被人毫无声息地推开。

　　叔隗连连退步，错愕不已地看向闯入之人——戎哲紧紧捂住俪歆的嘴，架着她悄然无声地闯了进来。

　　“恭贺阿姐大婚之喜！”戎哲压低声音冷冷的说出祝福之语。

　　叔隗见他目光冷峻凌厉，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

　　想来，他亦是如此祝福妹妹季隗的吧？！

　　戎哲得知季隗大婚的消息时，险些昏厥过去。

　　入城五日，他的心爱之人竟将成为仇敌坐上客的新娘，任何一个男人皆会与戎哲一般愤怒，况且那婚礼原该是他的，偏偏差了一步！

　　戎哲决定不惜失命，以身犯险，亦要抢回季隗。

　　季隗必定不情愿嫁于那人，她定会随他远走高飞。

　　然而，令戎哲意想不到的是，当他踡于屋顶，手举弓箭，欲射向季隗身前的男人时，被季隗透过窗棂看到，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身前的男人推开。

　　金翎箭，箭在弦上，已然收不住。一刹那，戎哲能做的，只有借着臂力，硬生生将弯弓向上扯起，弦发出嗡嗡响声，箭应声飞出。

　　即便戎哲硬将弓箭拉偏，耐何他原是个极其出色的射手，那金色的箭身还是咻的一下，擦着季隗的颈肩飞向她身后那张大红色的婚榻！

　　殷红的鲜血沿着季隗凝脂般雪白的脖子淌了下来，瞬间将鲜红的婚服染成绛红。

　　戎哲眼看着季隗的身子缓缓跌落，懊恼着没能将弓扯得更偏些！

　　曾经，他的金翎箭射中过季隗，在他们初识时；如今，他的金翎箭再次飞向她，却预示着他们恩断义绝。

　　“季隗！”被季隗推倒的男人惊叫着，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拖住了缓缓坠落的季隗，随即极速望向窗外。

　　戎哲清楚地看见了四个漆黑深邃、愤然惊愕的眸子。

　　是他？！三年前，在树林边的那个少年！

　　此时随着仍颤抖未停的弓弦，戎硩的心亦颤抖不已。原来，那尾金翎箭射伤的不是季隗，而是他火热的心！

　　季隗为了那个男人，不惜牺牲她自己！

　　那个男人于她心目中，便是如此重要？！

　　戎哲原本的愤怒化为了极度失望与不信。

　　分明是他先认得季隗；分明是他陪伴着她，走过了六年的时光，岂会抵不过那四个眸子的轻轻一瞟？

　　季隗，本该是他的，本该是他的！

　　若没有那可恶的四眸男子，季隗必定是他的！

　　想到此处，戎哲再次举弓，冷酷无情地抽出身后所背的金翎箭欲置重耳于死地。

　　季隗仰靠于重耳怀中，虚弱地瞥见戎哲欲再次行刺。她极力的想举起颤抖柔弱的手阻止戎哲，却被不明就里的重耳一把握住。

　　侍卫们听闻重耳大叫之声，纷纷涌向门前。

　　“晋侯，何事？”

　　“有刺客！”重耳转向门口，厉声呵道。

　　“莫，莫伤他！”季隗艰难的抖动着唇齿，向重耳轻声央求道。

　　重耳转回头，浓眉蹙紧，四个眸子疑惑地射向季隗。

　　她认识那名刺客？

　　莫非刺客是她之前的未婚夫？！当年于树林边带走她的那个少年！

　　因失血过多，季隗恍惚地迎向重耳的目光，不待她解释，眼前一黑，顿时晕厥过去。

　　“季隗，季隗！”重耳连叫两声，即而对着门外高声命令道：“活抓刺客……速请医师！”

　　戎哲本欲再次行刺，见有侍卫纷纷来援，且季隗昏死，只能咬牙，暂时收回弓箭，再寻时机。

　　为躲避侍卫的抓捕，他想到了叔隗。

　　于这翟国之内、晋侯府邸，只有叔隗能帮他。

　　于晋国时，重耳便十分看重赵衰的学识，一直尊称赵衰为老师，遇到不懂之处亦会询问赵衰。到翟国后，赵衰便成为晋侯府的总管。

　　此番大婚，重耳便将与晋侯府仅一墙之隔的宅院送予赵衰做新居。

　　此举反倒方便了戎哲探路。得知季隗、叔隗即将大婚，三日来，戎哲几次乔装打扮混入晋侯府和赵府。早已将两府地形摸得一清二楚。

　　当他躲进赵府时，正看见俪歆阻止叔隗出房门。

　　叔隗和季隗乃“廧咎如”部落君长的掌上明珠，从小亦是娇生惯养，被人服侍、恭维呵护长大的，岂容一个小小婢女摆布左右！

　　前日来赵府探路，戎哲便领教过俪歆的倔强与固执——

　　因次日赵府将举行大婚宴礼，故而府内着实一翻忙碌。

　　俪歆身为赵衰的侍女，更是忙前忙后，招呼不停。

　　戎哲假扮成修缮工匠，趁着人多忙乱之际，悄悄摸到了内院。

　　刚刚探明路线，欲抽身而返时，被人发现，大声呵问他：“你是何人？来此处做甚？”

　　戎哲转身一看，质问者是个身着侍女衣裳、长相清秀俊丽的丫头。此时，正端着拖盘立于他身后，上下打量他。

　　唯恐暴露身份，戎哲急中生智，假装哑巴，比比划划、咿咿呀呀地想蒙混过关。

　　侍女一双秀目极犀利地射向戎哲，不信任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量起他。

　　足足看了半柱香的功夫，侍女才开口言道：“此乃府邸内院，岂容你等粗贱之人随意出入？速去前院帮忙！”

　　戎哲被她盯看得极不自在，额角上禁不住冒出汗来。听闻教他去前院帮忙，如临大赦般，正欲逃开，却听那侍女又道：“且慢！”

　　戎哲不由得僵住身子，刚刚放下的心，倏地一下又被提了起来。

　　若非青天白日，加之不愿事情闹大，干扰计划，戎哲真想一掌击昏身后那个纠缠不休的侍女。

　　“晌午，日头毒辣，我这正好端了几杯凉茶欲送往前院，莫如你顺道送去！”

　　戎哲听罢提起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原处，转回身，连忙点头。抬手欲接拖盘，侍女却向旁一躲。

　　“你且先喝一杯！”

　　戎哲既好气，又好笑。这侍女磨人的功夫着实令人无可奈何！

　　戎哲撇了撇嘴，匆匆拿起拖盘上的一杯冰茶，一饮而尽。侍女见状，方笑盈盈地将拖盘交予他……

　　此时，戎哲不得不再次佩服那个婢女的固执与大胆，便是叔隗，亦对她无可奈何。

　　待她打发掉那些侍卫后，戎哲悴不及防于她身后，一下捂住了她的嘴。

　　“切莫出声！”

　　俪歆虽被戎哲突出其来的举动狠狠唬了一跳，却于片刻后便恢复了镇定。

　　若他想伤害她，此时，她恐怕早已没命了。

　　如此一想，俪歆乖乖地点点头，以示听话。

　　除去小时候骑马搂过季隗，这是戎哲第一次触碰季隗以外的女孩。

　　俪歆柔软娇小的身子被戎哲从后面搂架住，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女儿香，与季隗身上轻幽的茉莉香截然不同。

　　一刹那，戎哲的暴戾之气因那柔和的淡香渐渐散去。

　　他的确不想伤害怀中这个无辜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