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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2章 撕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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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歆万万不曾想到,身后之人竟然认得新婚的赵夫人。
“你这又是何苦呢?”叔隗紧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向戎哲。
“何苦?”戎哲低沉着声音重复道,“旁人不知,姐姐应当明白!”
“可她已然嫁于他人,你……”
“她原该是我的!”戎哲不容置疑地提高音量打断了叔隗。
搂架在他怀中的俪歆感到背部袭来阵阵凉意,不由地抖了一下身子。
戎哲眼中逐渐堆积起的怒意因她一抖,略微散去,他紧紧了搂架的双手,俯于俪歆耳畔,轻轻吐出两个字:“莫动!”
一股男人特有的气息拂向俪歆,先前背部感受到的凉意,立即转变成一波酥麻,由双臂涌向她白皙的后颈,令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泛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这感觉十分怪异,俪歆情不自禁地再次扭了扭身子。
戎哲以为是他搂架得过紧,令她不适,便稍稍松开些双手。孰料,俪歆趁他松懈之际,猛然挣脱出他的束缚,一个转身看向身后之人。
“是你?!”俪歆睁大杏眼,诧异地吐出两个字。
面对挣脱开的俪歆惊诧的表情,连日紧锁俊眉的戎哲不由自主地展开一丝笑颜。
她竟未高声尖叫。
叔隗眼见俪歆挣脱,未及佩服她的动作迅速,却闻她所言,不由跟着诧异,她怎会认得戎哲?
“你们认得?”
“不认得!”俪歆道。
“认得!”戎哲道。
二人同时答道,却是大相径庭。
叔隗莫名地看了看俪歆,又转向戎哲。
此时,榻上的赵衰嗯嗯唧唧地翻了个身,三人同时惊看过去。
“嘘!”又都默契地伸出手指,示意其他人禁声。
戎哲再度勾起唇角,愤怒暴戾的情绪一扫而光。若说叔隗怕恐榻上之人醒转,亦有情可原,然而眼前这丫头的举动,却着实令人不解。
她本该在挣脱束缚后高呼侍卫,怎么转而帮他?
见叔隗与戎哲不解地看向自己,俪歆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自己亦莫名其妙……
“医师,她伤势如何?”
医师见重耳忧虑不已,赶忙起身回复道:“公子,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擦伤之处,唯恐留下印迹。”
一旁的叔隗正欲发问,如何去得印迹,却被重耳的高声质问吓得缩了回去。
“无碍?无碍岂会血流不止?”重耳不信医师所言,又道:“此时缘何仍不醒人事?”
医师惶恐作揖,“公子切莫过虑担忧,夫人吉人天相,刺客的箭只是擦伤夫人颈部,并未央及要害,且夫人看似柔肤弱体,实则体质康健,之所以尚未醒转,只因之前失血过多,臣已用创药止住了流血,稍适待夫人苏醒,进补些盈血益气之食便可。”
重耳闻后,挥了挥手,“即是如此,你下去吧!”
“诺!”医师躬着背,一路退下。
房内的叔隗踌躇地看了看重耳,尴尬于进退两难,戎哲此时尚在赵府等她消息。
“赵衰不适,夫人早些回府去吧!”重耳屈身坐于榻前,头亦不回地说道。
“诺。”叔隗快速瞥了眼榻上双眸紧闭的妹妹,知道她已无碍,方抚平先前焦急的心绪,转身退了出去。
重耳于榻边深深凝视季隗,伸手拂了拂她白皙的额上散乱的发丝,随后那手又沿着她的额角轻轻滑至小巧的下颚,直到包裹锦帛的颈间。
不敢用力碰触,重耳微微颤抖的手指,缓缓抽离。
医师说伤处会留痕,他岂会嫌弃那印痕!她是为了救他,才落得如此,他当加倍善待于她。
只是,那刺客……
重耳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踱步窗前,举头望向如墨的天际。
原本喜庆欢愉的柔和夜色,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疏于沉寂。
那弯皎洁的玄月,被如缕斑驳的云裳遮掩住,如同重耳此时的心绪,黯然失色。
与季隗的重逢,令重耳意外欣喜。只是重耳不曾想到,于他们之间竟还隔着另一个男人的爱。
今夜,重耳的双目四眸分明从那男子的眼中看到了嫉恨与不平。
他对季隗的爱,无需多言,重耳一目了然。如今,季隗委身于己,他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莫,莫伤他!”
重耳忆起季隗昏厥前艰难抖动唇齿,轻声央求的情景。
较那男子,他们二人于季隗心中孰轻孰重?假使异地而论,季隗会否做出相同的举动?
想到此处,重耳不禁猜踱、犹疑起来。
情之切,爱之深!
重耳苦涩地撇了撇薄唇。他堂堂晋国公子,本应心怀大志,专注于兴国安邦之大事,如今竟拘泥于儿女情爱,原只为三年前那惊鸿一瞥?!
当年,那个小小纤柔的身影从林间雀跃而出,于花间翛翛蹁跹,年少的重耳便被她绝世身姿深深吸引。
三年后,再遇见,她更是柔梢披风,韵胜酴糜。
怪不得其他男子心生爱慕,自己岂非同样放舍不下?!
榻上,季隗急促地喘息声打断了重耳幽幽的思绪。
重耳急步回到榻旁,见季隗苍白的脸上,攒眉蹙额,于紧闭的双眸间溢出晶莹的泪珠。
“阿季?”重耳见状赶忙用衣袖擦拭她的泪痕。
“哲哥哥……哲哥哥,快走……快走……”季隗的呓语令重耳擦拭的手猛然一滞。
“快走……莫,莫伤他……”季隗的呼吸越发急促,含糊的呓语渐渐急切起来,不待重耳唤她,她身子一抖嗦,蓦的睁开了满是泪水的双眸。
“阿季,你醒了!”重耳抛开心中的失落,欣喜地握住季隗柔荑无骨的小手。
季隗茫然地看向他,一时分不清是梦里亦或梦外。
“阿季!”重耳微微蹙起剑眉,再度轻唤她。
听闻有人唤她“阿季”,季隗脱口道:“哲哥哥!”
“哲哥哥?”重耳眼中的欢悦一扫而光,强压内心涌起的嫉妒,缓缓松开了紧握住的小手。
经他低沉的反问,季隗蓦然清醒过来,“重耳……哲哥哥他……他在何处?”话至一半,勉强半撑起的身子因颈间一抹刺痛而跌落回榻上。
重耳蹙眉,咬了咬牙,站起身,垂下目光,俯看榻上的季隗,于两袖中捏紧了拳头,冷言道:“你好生歇着吧,他……暂且无碍!”
“他……”季隗见状误以为戎哲被抓,原本苍白的小脸更失血色。
她急切地再度强撑起半个身子,颈间白色的锦帛因她用力的牵扯渗出血来,瞬间将那白色染红。
重耳见状,揪起的心因此狠狠地悸痛不已。倏地屈身,快速拖住季隗因疼痛而颤抖跌落的身子。
“侍卫尚未抓住他!”重耳既心痛,又愤然,几近咬牙切齿地于季隗耳畔低吼。
季隗哑然看向身着红色长袍、四眸流火的重耳,猛地回过神来,她已然是他的新娘!
“我……他……”季隗语无伦次地想解释些什么。
重耳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阻止道:“莫再多言,好生休养吧!”
说罢将季隗扶回榻上,毅然转身迈步出了房门。
鉴于礼制,大婚前,狐偃为使重耳心无芥蒂,暗中擅作主张派出探子查访欲娶季隗之人是死是活,并命探子,活者杀无赦。探子回报,季隗之未婚夫婿已死于那场混战。
省去日后牵扯的麻烦,为此心悬未落的狐偃终于安下心来。
孰料心中石头刚刚落地,竟于重耳大婚之日,出了纰漏!
万幸重耳厚德福深,并无大碍。
初始,狐偃猜测乃骊姬暗中派人所为,然而细想之下,重耳于翟国安分守己,献公早已放松警觉,且骊姬之子奚齐亦被献公视为继承人,重耳于骊姬并无威胁,骊姬犯不着千里迢迢,费神刺杀重耳,担个弑子夺位的名声。
定是他人所为!会是何人?
狐偃原本为了季隗挺身而出暗加赞许,事后却越发感觉不对。
季隗一介弱女子,如何快于重耳先行发现刺客?再者,刺客那尾金翎箭入木三分,此等高手若锁定目标,岂会轻易失手,仅仅只是擦伤了季隗的颈子!
事发后,狐偃与众侍卫赶至,连瞎子亦能看出,那箭虽伤于季隗之身,却甚于伤重耳之心!
倘若一切乃季隗连合刺客欲取重耳性命,即便万一刺客失手,季隗亦可假意“挺身相救”,一来,掩盖了勾结刺杀的痕迹;二来,可使重耳更加看重季隗,疏于防范。
此计,岂非步步为营?!
虑及此处,老谋的狐偃当即派出手下高手追踪刺客,自己则留于晋侯府守护重耳。
是夜,于门外,无意听到房内重耳与季隗对话,深思远虑的狐偃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与此同时,又不由地产生出新的疑惑——听他们言语所指,似乎重耳已然知晓刺客乃何人!
这又当如何解释?
狐偃决定待天亮后,找来赵衰、先轸、贾佗、魏犨等人商讨。
正想着,重耳推门而出。
狐偃立即俯首道:“公子且放宽心,臣已派出属下缉拿刺客,不日必将刺客绳以归案。”
重耳听闻,只微微摇了摇头,“夜已深,你且休憩去吧!”
“公子……”见重耳眉头紧锁,狐偃嘎然收声,“诺,狐偃告退。”
重耳心绪烦乱,便是抓住那男子,又该如处?若被季隗知晓,会否央求他放了那人?
还是抓不住的好?!
重耳不由得甩了甩头,欲将心中突然冒出的念头甩掉。
榻上,季隗泪眼模糊地目送重耳桀骜高挑的背影离开,内心的抽痛淹没了颈间的刺痛。
一个是自己心心念念、留恋多年,寄情四眸的重耳;一个是两小无猜、相伴多年,视为兄长的戎哲。他们二人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她都会心痛。
她能体会重耳的不悦,重耳却无法明白她的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