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娑落（又名《轮回》）》梵呗

29、第28章 风散

　　“喂！天亮了，该回家了！”

　　一个清洁工误以为电话亭中蜷坐的是宿醉的酒鬼，扯开电话亭的门，好心推了推埋头于双膝间的秦风。

　　秦风猛地抬起头，一双红怖凌厉的眸子射向推他的人。

　　“哦哟！”清洁工连忙收回手，拍了拍因惊吓而狂跳的心。“我以为你喝醉了……”

　　“滚！”秦风无处发泄的情绪全部宣泄在那一个“滚”字上。

　　清洁工吓得向后跳了一大步，抓起扫帚，急忙转身离开，嘴里委屈的嘟囔着：“这么凶！好人当不得，当不得……”

　　秦风的胸口因之前的愤怒和憋忍而烧灼，原本哽咽在喉间的那团酸楚一经发泄，立即转变成辛辣直冲鼻腔。

　　爱一个人有错吗？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是大错特错吗？

　　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一种情感，为什么他感受不到那份美好？为什么他距离爱情那么遥远？他努力想抓住幸福，却一再欲求不得，这一切，是为什么？

　　两行咸咸的泪水瞬间涌出他凹陷酸涩的眼眶。二十年不曾落泪的秦风，在这萧瑟静寂的清晨，委屈地流下了苦涩的泪水。

　　他无比心伤地吸了吸鼻子，任由男儿之泪无声地洒向炙热烧灼的胸膛。

　　大学时曾读过徐志摩的一首诗，此时突然无比清晰地跃出秦风的脑海——

　　“恋爱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
　　太阳为我照上了二十几个年头，
　　我只是个孩子，认不识半点愁；
　　忽然有一天——我又爱又恨那一天
　　我心坎里痒齐齐的有些不连牵，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上当，
　　有人说是受伤——你摸摸我的胸膛
　　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
　　恋爱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这来我变了，一只没笼头的马
　　跑遍了荒凉的人生的旷野：
　　又像那古时间献璞玉的楚人，
　　手指着心窝，说这里面有真有真，
　　你不信时一刀拉破我的心头肉，
　　看那血淋淋的一掬是玉不是玉；
　　血！那无情的宰割，我的灵魂！
　　是谁逼迫我发最后的疑问？
　　疑问！这回我自己幸喜我的梦醒，
　　上帝，我没有病，再不来对你呻/吟！”

　　韩雪夜里睡的并不踏实，半梦半醒地捱到天亮，索性起身，洗漱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初心在曲沃没有好好吃过一餐，韩雪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不如为初心做份营养早餐送去。

　　先熬上半锅小米粥，再趁空当煎了几个荷包蛋。家里没有新鲜面包，韩雪从冰霜里拿出两个馒头，细细地切成片后，放入烤箱烘烤，二分钟后取出，干酥喷香的馒头片夹上先前煎好的荷包蛋和切成片番茄，真是色香味美。

　　小米粥快熬好时，韩雪又将切好的红枣丝散入锅中，放上冰糖，红红的枣丝配以嫩黄的小米粥，令人垂涎。

　　全部弄妥后，韩雪提着打包的便当盒了出门。

　　厨房里的这些技艺，韩雪全是跟着奶奶学会的。自从奶奶过世后，韩雪更是将她的手艺“继承发扬”下去。

　　经常时不时地送些自己做的美味给初心品尝，初心虽然早已独立生活，却对厨房里的一切始终无法做到驾轻就熟。也就不客气地隔三差五去韩雪那里蹭饭吃。

　　由于小区车辆阻挡了出租车的进路，韩雪只能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楼前的路口。

　　付过钱，韩雪推开车门下了车。

　　看了眼时间，已经早上6点半了，不知道小心起床没有。

　　韩雪一边想，一边不经意地瞥见身旁不远处的电话亭，好像有个人蜷坐在里面。

　　那人是喝醉了，还是突发患病？虽然韩雪学的是心理学，但若遇上需要帮助的人，她一定会出手相帮。

　　无论如何，救治扶伤是她的职责。

　　令韩雪完全意想不到的是，电话亭里的人居然是秦风。

　　当韩雪拉开电话亭的刹那，秦风埋着头发出一声沙哑、低沉的呵斥：“滚！”

　　虽然音量不高，却寒冷至极。

　　韩雪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机灵，无暇介意，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秦风不耐烦地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我说了……”

　　“滚”字尚未出口，一见来者是韩雪，秦风立即狼狈地重又垂下头。

　　他不愿韩雪看到他软弱凄惨的一面，似乎被她看到，就是被初心看到。

　　骄傲的秦风不想失去他做为男人的最后那点尊严。

　　韩雪诧异地瞪大眼睛，秦风为什么躲在这里偷偷地哭？昨晚发生了什么？

　　“秦风？你昨晚一直在这里？你怎么……”

　　秦风咬了咬牙，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不等韩雪说完，一把推开挡在电话亭门口的她，甩开一双长脚，跑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路口拐角。

　　韩雪手中的便当盒险些被他掀翻。

　　“搞什么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韩雪先前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殆尽。

　　初心嫣然莞尔地睁开双眸，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面如重耳的吴嘉康！

　　梦境与现实的部分重叠，恍惚间，令她有些分辩不清梦里梦外、身在何处。

　　“小心！”吴嘉康忧虑地蹙起一双剑眉，满眼的复杂神色看向她。

　　这一声低唤，令惺忪的初心猛然清醒过来。立即环顾四周，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又睡进了衣柜。

　　“嘉康？我怎么……”初心几乎是从衣柜中一跃而起。

　　吴嘉康略显颓丧地摇了摇头。

　　一时间，他无法向初心说明原由。

　　他需要从头整理思绪，对于初心的治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他对初心的感情介入令他失去了做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原有的判断力和洞察力吗？

　　他需要诺亚的帮助，越快越好！

　　“小心，先别问为什么！”当初心再度将疑惑、询问的目光投向吴嘉康时，吴嘉康不得不开口。

　　初心迟疑地望着他，最终咽下了那三个字——为什么？

　　她应该相信他不是吗？

　　只是，她的症状为什么再次重现？还有扰人的梦境以及那梦境的人和事，无不深深地纠缠着她，令她迷惑不解！

　　初心从未如此渴望探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此时，吴嘉康教她别问，她只好强压心中的疑惑，等待他给予的答案。

　　“你先去洗漱！稍后我们再详谈。”吴嘉康欣慰地回视初心，感谢她没有追问下去。

　　“那……好吧！”初心说时捋了捋散开的长发，随意束起一根马尾朝卫生门走去。

　　吴嘉康跟着她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掏出手机快速地发了一条短消息给诺亚。

　　不到半分钟收便到了诺亚回信，他这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卫生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吴嘉康尴尬地听着初心洗澡的水声，无所适从站地在客厅傻愣了一会。看到沙发上皱成一团的那条毛巾毯，他像找到目标似的，一个健步上前，拎起毛巾毯仔仔细细地叠好后，转身送回了卧室。

　　初心对着喷洒而出的水流呆立住，脑中不停地回想之前的那个梦境。

　　她感觉她就是梦中的季隗，而吴嘉康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晋侯重耳。

　　是巧合吗？

　　提着便当盒，韩雪一边撇嘴，一边想着，秦风大清早在初心家楼下发的是哪门子疯？！

　　除了奶奶去世，爸爸从国外回来，扑到奶奶灵前失声痛哭，这还是韩雪第一回看见其他男人落泪。

　　以秦风自侍清高的个性，若不是遇到令他极度伤心和委屈的事，他是不会轻弹男儿泪的。

　　究竟是什么事令他如此失态？

　　韩雪想着想着，来到了初心家大门前。

　　虚掩的大门，锁孔处深深的凹陷，以及上面那个清晰的大脚印令沉思的韩雪猛然一惊。

　　下意识，韩雪不管不顾地推门而入。

　　砰的，大门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心！你没事……”那个“吧？”字还未出口，韩雪嘎然收声。

　　吴嘉康闻声从卧室急步走出时，正对上她不可置信、目瞪口呆的样子。

　　“嘉、嘉、嘉康？”由于极度意外，韩雪有些口吃、结巴。

　　“小雪？这么早，你怎么会来？”吴嘉康也颇感诧异，不由自主地反问道。

　　“这么早，你又怎么会在这里？”韩雪说时，双眼禁不住瞟向吴嘉康身后的卧室。

　　难怪秦风会躲在电话亭里失态地落泪！他一定也知道了吴嘉康在初心这里——过夜？！

　　应该是过夜吧？！否则，他怎么会一大清早，从初心的卧室出来？

　　吴嘉康经韩雪双眼有意无意这么一扫，顿时涨红了脸。“小雪，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韩雪不愿多想、多问，可就是不由自主地再次脱口而出心中的疑惑。

　　虽然她早已做好了准备，接受心上人和自己最最要好的朋友成为情侣，可真当这一天来临，她亲睹心爱的男人从好朋友的卧室走出时，才发现，她无法做到想像中那么伟大和豁达。

　　她终究是个平凡的女人，她的心无法做到坚不可摧，从心房处隐隐波及开的伤痛令她无法呼吸！

　　吴嘉康看到韩雪眼中那抹深深的受伤之色，蠕动了几下微启的嘴唇，竟无法吐出一个字。

　　说什么？解释对她有什么意义？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的心思，她从未遮掩过她对他的感情。

　　在她面前，吴嘉康突然感觉自己很可恶！无论是有意或无意，他终究伤害了她！他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无法弥补她为他付出的真心和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