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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梦无寻 碧落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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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洞口面向远山眺望,看金黄的阳光变成柔美的橘色,然后渐渐没落,将云朵点燃,将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是一首冗长的歌,缠绵悱恻,日复一日地播放着。
直到最后一抹光消失在山口,我收回了视线,一直迷恋着日落,仿佛当夕阳被埋葬时自己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再汹涌的波涛也成涓涓细流。
转身欲走,却看见那个蓝衣男子站在我身后,含着笑向我走来,“徒儿也喜欢看落日么?”
我停下来,又报以同样的微笑:“这样的日落,让人不喜欢都难啊!师傅,你不也是一样么?”
“以前以为夕阳每天都会有,从不迷恋,后来因为一些人,一些事便喜欢上了这样站在山上淡看落霞。”师傅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或许那些人,那些事已然在心里封存了。
“我生活的地方,从来看不到这样的落日。”的确,天庭是没有这般美好。我看像远方,脸颊已不复之前的嫣红,转身往回走。
暮色四合,黑夜临近。
躺在床上,想起前些日子渊墨对我的情况知情不报,觉得很蹊跷,那样别有深意的一眼,到底有什么深意?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小瓶子,走向洞外。
邪灵之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永远笼罩着不散的阴云,偶有微光从云层的边缘渗透出来,然后渐渐流淌在这座城市的角落。
风痴痴地流连在我身边,拉扯着我嫩黄的裙摆,耳旁回荡着它的嘲讽,凄婉而悠长。
指尖在萧洞间轻舞,黑色的戒律之环微光闪耀,又有纤纤绿光从指缝中倾泻而出,悠悠的曲调将邪灵之夜少有的静谧打得粉碎,仿佛有个声音在脑海深处轻响:“睡去吧,睡去寻找梦之彼岸。”唯有在梦中,才能心安,不论是人是魔是仙。
旋律在孤城上方轻轻飘荡,一曲《寻梦》,满城寂凉。
片刻,哨站上人已微斜,火把却依旧燃烧,莹莹的绿光映出守哨人安然的睡颜。
趁此时,我迅速越过城墙,瞬间,眼前有虚影一晃向着西方疾速而去,引诱?我迅速跟上去。
当目光穿过一片竹林时,我看见了渊墨,他御风站于一根竹子的顶端,低头看着我来时的路,带着不明含义的一笑,“果然是你。” 话,穿越层层障碍破空而来。“那样陌生而精妙的萧乐,在这里,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举步向前,他的话还在继续,“敢问颜姑娘半夜将我满城士兵催眠入梦,为何?”墨色的眸被城墙上的火光点亮。
戒律之环暗光一闪,我已然站在同一枝翠竹上,开口道:“我来,是想知道你将要告诉我的话。”我亦抬眼淡淡地望着他。
只听闻面前人轻微一笑:“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你来这里是想要什么”我知道他说的“这里”是指邪灵之都,我有一曲入眠的能力,那么当日与渊墨一战便知道是我刻意收手,否则以他的功夫还不足以将我制服。
“如果我没猜错,就以地狱之子的行踪为条件,我不会替青黛对付你,当然,我也不会帮你,你们之间的争权夺位,我没兴趣。”我走近,将袖间的小瓶捏碎,顿时掌心便全是白色的粉末。
“站在低处的人,又怎会知道高处的风景?你没猜错,我接受你的条件。” 他思量片刻说,“话已至此,就此别过吧,有心人见到就不好了。”说罢,便跳下向我身后走去。
我手指一松,白色的粉末随风而下,准确无误地落在渊墨的肩头,那人毫无知觉地向前方走去,我轻轻勾起嘴角。
看样子应该是和师傅说了什么出来,我嫣然一笑报之。
青黛和我们道别之后就踏风而走。我亦转身欲回。
在进洞之前师傅便叫住了我,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别样的光,风为他拉起一丝蓝色的发拂过脸颊,拨弄这倾城的容颜,目光看向远方:“徒儿,从我来这里开始,邪灵之都上空的云就一直不曾随风飘远,它静静地覆盖在这座城市上空,我以为是这里的妖气聚集,后来才知道其实云一直都只是云,因为它停止了,我才疑惑,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我将它眸子中的冰蓝尽收眼底。
“我不知道云会不会走。”颜夕转而进入了洞内,师傅安然地走进,将手里的书放在石桌上回身离开,颜夕上前拿起,翻开,密密麻麻的字体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风沐?”颜夕喃喃。
“清歌,服下可治愈走火入魔之鬼、神、人,碧桃花半枝,瑶台露轻站于其上,将玉笙磨成粉,由珠柳之枝沾粉入露,又移其入瓶,封藏两日即可。”
颜夕继续往后看。
“月馨香,解中血毒之鬼、神,取朱蕊一握,捣之为汁,加入湘女泪,燃至冥火中,每三日熏朱蕊香一个时辰,待汁液朱红褪去,取出置于湘女血中,浸泡搅匀即可入药。”
继续翻看竟然未发现一味毒药,难怪叫“沐”。
颜夕想起那日自己无意将“树幽”和“芙子香”加在一起碾磨得到一种有淡雅香气的粉末,取药的时候从林子飞来的鹰刚好闻到那芙子香的味道,树幽本身又有蛊惑的作用,那只鹰抵不过这样的吸引,颜夕为其起名为“碧落散”,闻到这碧落散的活物便会永生记住那气味,显然,黑影的道行比不上颜夕,只得白白受了蛊惑去,而渊墨,是鹰之外的另一个试验者。
微小的香气散落在风中很快消失,但对颜夕而言,已经足够了。往后的日子,颜夕只需跟随那香气便可以找到渊墨,上穷碧落,上穷碧落,这是属于“碧落散”的渊源。
思量间,那香气近了,颜夕走向洞外的平台上,脚边站立着那只黑色的鹰,正目光炯炯地盯向那片翠竹林外——那是邪灵都的方向。
颜夕有意无意地挪挪脚,黑鹰似受了惊吓般振翅而起,盘旋在苍白的天空中,戚戚地哀鸣着,颜夕抬头望着那只鹰,目光微闪,到了。
果然,片刻,渊墨出现了,见颜夕盯着黑鹰出神,也没有再上前,站在翠竹林外若有所思,而此刻颜夕才将目光悠悠地转向来人,询问的意思很明确。
渊墨见此,御风疾飞,转眼间就与颜夕向面而立,“近来姑娘可好?”渊墨开口。
“自然。”颜夕唤了那黑鹰一声,黑鹰又便稳稳地停在她脚边的位置。
渊墨点了点头,勾着嘴角蹲下身抚摸那只新来的客人,黑鹰便顺势攀上他的肩头,煞是高兴地不安分起来,满眼是欲说还休的悦意,显然是被渊墨身上的碧落散吸引了。
颜夕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站着,也不去捉鹰以防事情败露,当此时,她的师傅从洞内走出,望向黑鹰的眸子更显灵气,飘舞的发梢轻拂过眼前,随之而来的竟是那淡淡的彼岸花的香气,颜夕闻过的,错不了。
他出来后,亦无言而立,就这么站定,望着渊墨,眉心略有皱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他们的谈话内容。
然而更为奇怪的是,渊墨向他问了一声好,便急忙转向颜夕:“今日前来,意在询问姑娘近况罢,适才已经得到答复,告辞。”说罢也向师傅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一时之间,颜夕也没想到他会莫名其妙离去,黑鹰倏地飞向天空,空气的震动使得她那鹅黄衫子也微摆起来,远处的翠竹轻微颤动,那是渊墨离开的标志。
直到现在,那不发一言的师傅别有深意地望着她,说:“夕儿,别忘了为师的话。”
突然,一片鹰羽飘落在两人之间,黑鹰的身影徘徊在眼前,苍穹是绝美的舞台,它,是一路搭台而歌的戏子。
鹅黄衫子微微一动,仍是简练的回答:“没有忘记。”
“我知你此行的目的,你有你的打算,为师本不愿干涉。夕儿。”他说。
“徒儿自有分寸的。师傅”颜夕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他却执意说:“你手上的戒律枝环透露了你的身份,我这里留不住你,但是,作为师父,我不愿你卷入帝都争斗的暗流中,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女子啊,不可能登上权利的顶峰。”
瞬间,颜夕的眸子不再写满淡漠,不可否认,未摘下戒律之环是她的疏忽。伸手向尾指欲褪戒。
“已经看见了,没有用的。渊墨他找你说了什么了吧。”师傅看着黑鹰目空一切地飞过,“你已经盖不住了。”
颜夕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雄鹰高昂着头,反是尖利的鸣叫也让其他飞鸟俯首称臣,不,颜夕不是黄鹂,不是白鹤,是那万仞青空上翱翔的雄鹰,她是神语者,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走不出权利的漩涡了,这是命里的定数,她不仅要参与,她要的也永远不会只有参与而已。
没有谁能威胁到她。
“有分寸就好。”他听懂了的,他已经尽到身为人师的义务,以后的路他终是阻挡不了她。
颜夕伸手抚上腰间,触到萧身的刹那颜夕便已经安心,所幸玉箫还认得主人,多日的习医并没有让这萧忘记血的滋味,血毒已解,玉笙犹利,那么她颜夕更不必缩手缩脚,她的目的,她一直没忘,地狱之子,她等着。
抬眸之后,望向师傅,感谢他的提醒,至少若没了这层关系,她与他不仅是独自陌生,这干巴巴的“师傅”二字,以及这莫名其妙的师徒关系不会是他出口的理由。只得仔细思量的,绝对不是这点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