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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9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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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作为主治医师的黑崎简单的向前来探病的男人介绍了下病人的现状,无非是“缺氧导致昏迷,另吸入极少量的烟灰,但已及时清除了,所以不会对肺脏功能造成什么损伤。”“之前已经清醒过一次,现在应该是药疗后的疲惫造成习惯性休眠,属于正常睡眠范围,可以唤醒。”这样的交代。
男人礼貌性地点头并表示感谢,接下来的话题也就是围绕“出院后需要多做心理疏通”这类的医嘱展开,倒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交谈了几句后,医师便照例退出病房,留给家属和病人相处的时间。
门被轻轻地带上,顺带隔绝了门外坐着的小鬼不善的眼神,虽然那副戒备的样子让佐久想嗤笑。医生脚步渐渐远去,泛着淡淡药水味的白色空间里,只有他和床上躺着的人了。
“真的睡着了吗?”轻轻的疑问句,口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明感伤。
没有回应,对方依然躺在白得刺目的被单里,只有一只纤瘦的手从那片雪白中伸出,轻轻地搭在床沿边,指尖上零落的红蔻丹还没有完全褪去,透过薄薄的皮下肌肤,腕上淡青色的交错血脉依稀可见,针管穿透,葡萄糖输液一点一滴的滑入,维持着脆弱生命的呼吸。
这样的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笺白纸裁成的。
“雅?”唤名字,依然没有回应。
俯身定睛凝视了几秒紧闭着双眼沉眠的所谓病人,确定对方没有醒来的意思后,男人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纷乱的长发,而后直起身来,从床边的桌子底下拖出了一个折叠椅,悠悠坐了下来。
就这么静静过了十几分钟,来者不但没有走的意思,还伸手从桌上的果篮里挑选了一只苹果,又从西装胸前口袋里拎出一只锋薄如纸的折叠瑞士军刀,耐心地削起了苹果皮。沙沙的细微响动,本来应该忙于签字的手指捏着苹果,一圈圈转动,细长的果皮倒像是艺术品一般的连绵不断,从他手中延伸下来,直拖到地上。
终于,闭目的病人睁开了眼睛,休眠后的声音带着沙哑却没有多少感情:“出去。”
“醒了?”男人抬头淡淡笑了笑,拇指一扳收回小刀,甩手将指间悬绕的果皮丢进垃圾桶:“要不要吃?”言毕,晃了晃手上削好的苹果。
“你出去。”要抬手指向门的方向,可是动作间居然扯动了手背上的输液针管,吊针拉扯间,女人下意识吃痛地皱起眉,苍白的脸色倒映在另一人黑沉的瞳眸里,对方丢了苹果几步上来按下她的手:“别动。”
“你躺好。”口气轻缓,没有再刺激她。男人低头看她的手背,还好,没有把吊针弄歪。伸手小心扶正了针管的位置,撕开已经脱落一半的固定胶带,重新把吊线固定好。过程中没有再抬眼看她,刚才那副玩笑气息也瞬间收敛了:“别乱动,弄好这个我就走。”
近在咫尺的照顾让间雅突然失去言语,她怔了片刻,扭过头去,视线转而落在地上那只被丢弃的苹果上。刚才还水灵灵的一只,在人手上把玩,此刻沾了灰土,孤零零滚到了墙角。
“你又来干什么。”她听见自己有些不受控制地质问出声。
“探望你。”
“呵呵,我们当初约定的内容,包含现在的处境吗。”女人因为生病而变得蜡黄的脸色看上去如同昨日凋花,不自觉中语气竟然有了激动的情绪,”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是在把我当成用完就丢的工具。”对方处理好了伤口,直起身来平静地凝视她:“你从哪里看出我有违约的想法。”
“……”川上雅凝视着面前这副认真的神色,只想转过头苦笑一声,然而她止住了,只是眼底含着灰烬燃烧般的一点温度,再一遍用目光抚过那张永远琢磨不透的脸。到了这个程度,又何必说什么,在没有感情的时候,女人的隐忍和默然就是男人们最看重的东西,拖到最后,这也许还是唯一保持关系的方式。
为何还不动手?曾经她问过他,问过不止一遍。他的回答永远是时机未到,或者用手指轻轻梳理她鬓边落发,当初以为的温柔现在才明白,是某种对待即将被放弃物品的一种怀旧怜悯。
曾经的佐久长治并不像现在这样,在她认识他的最初,他行事迅速,杀伐果决,从不留下余地姑息,即使是所谓的亲情道德和法律也不能够束缚他分毫,完全如同红了眼的狼。而不知何时开始,对于那个即将到手的庞大财产,那个本属于他的心血家业,他好像失去了热情,迟迟不走出最后一步,即使只欠东风,即使把自己性命也赔上。
时间这种东西,我们根本拖不起。再拖下去,待他成年,佐久恭弥就会真正上位,其他人伺机已久也会群起而攻之把他们斩尽杀绝。
“你变了。”她似乎哽咽,发现音节竟如此难以脱出口,语气刚出,对上他抬起的眼睫,居然感觉心更痛,闭上了眼睛。
或许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沉默了片刻,佐久长治轻声回答:“有什么是不变的,你吗。”
“你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手软。”
“你不是喜欢善良的男人吗。”
我宁愿你一直作为庸夫而活,也不要你在此刻突然觉醒多余的良知,它会要了你的命,长治。
他扶她躺好,拉好被角,转身离开。走到门边,视线瞥及地上那个脏了的苹果,弯腰捡起,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走出门,看见门口的小孩已经远远跑出去,正站在走廊的另一边和到来的云雀恭弥站在一起。他的侄子。
将搭在臂弯上的西装穿好,步履随意走过去。擦肩而过时候,少年的视线和他相对,依然平静,甚至给了点面子的够了勾嘴角算是微笑,他伸手拍拍那人尚未足量高度的肩膀,步出门外。
阳光刺目。
助手已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倒后转弯,停在他面前,下车打开主驾驶的车门,却被他摆手拒绝:“不用,今天你开吧,我想事情。”
刚上车不久,停了片刻的雨又开始飘落,淅淅沥沥,整个夜间都市笼罩在一片黯淡模糊灯海中。
雨滴渐渐汇聚在挡风玻璃上,汇聚成氤氲模糊的水汽,司机开了除雨功能,两排黑色的挡雨刷一左一右的来回晃动,扫开的雨雾,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汇聚成两条涓流,沿着玻璃慢慢滑落。让他回想起女人脸上的泪痕。
开着车的助手开了口:“药厂制药掺假的事情曝光了,怎么处理。媒体那里已经尽量封口,但是司法追查……”
“没事。”佐久长治依然怔怔的看着窗玻璃外模糊的景色,声音中有明显的疲惫:“这户产业不是我们子公司,账户划在她的名下。”
“可是……”
“她不会说出我们的。”即使我让她陷入了绝境。
不然,她就不会选择自杀。
就像一朵在情人手上凋零的花,最先脱落的是刺,而要把花朵留到最后。即使它已不能拥有当年风华。
车内陷入了沉默,单调的雨水拍打车身声音分外清晰。窗外漫漫长夜正在流逝,于灯红酒绿间。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绝情。”良久,一声询问响起。但又像自言自语般没有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