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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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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普济堂越来越远,周济予停下来,“前面是大殿,要出庙了,那两个人质不要了?”
“下山吃完饭再回来。”
“到时候他们早跑了。”
“跑了更好。”
小予偏过头促狭地看着他,“看着他们烦了?”
“是啊,”商先生笑说,“我宁愿看着你。”
周济予撇嘴。
下了山,放眼望去,茫茫无际的碧绿水田,纵横交错的阡陌小路。
周济予周身上下摸了一遍,二话不说,把商有端也摸了一遍,商先生看着他又是掏袖子又是撩衣摆,“你找什么?”
一个大子儿都没找着,倒是掏出把枪来,周济予对着晦暗的光线照了照,啧啧称奇,“说真的,这东西要是留在古代,经由我们老祖宗超凡脱俗的山寨能力一拆解一制造,奇耻大辱的现代史说不定就不复存在了。”
“有道理。”商先生也迎着光线仔细打量,似乎此生第一次见到枪似的,“我个人觉得,单单改写现代史,这枪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依照中国人自古以来的大一统思想,朝鲜、韩国、菲律宾、越南、琉球这些藩属国现在都该归入中国版图。”
“历史知识真丰富!”周济予挑着大拇指嘲讽,“我想补充都下不去嘴!”
商有端拍拍他的脖子,“功劳是你的,主要是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
周济予斜视,“还是想想怎么吃饭吧,我摸了半天没找到一文钱。”鄙夷的神情溢于颜表,“扩张版图,你还操上美国航母的心了!”
“是吗?”商有端举枪朝天,扣动扳机,“啪”,一只大鸟扑扇扑扇翅膀,翩然落地。
周济予一愣,跑过去,捏着翅膀拎起来,哈哈大笑,“白鹭,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你看,和你在一起,在可预见的未来,我极有可能还会成为一名卓越的动物学家。”
“还是跟着你好,有肉吃,哈哈……”
“特别是吃稀有物种,有种违法乱纪不被追究的侥幸乐趣。”商先生勾勾手,搂着他脖子拽过来,低下头轻声说:“以后你会发现,跟着我,何止是有肉吃!”
“你的意思是,还有鱼吃?”周济予拖着他走到池塘边,“试试,试试,看能不能打到鱼。”
“逃避!”商有端手起枪响,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把不远处一个洗菜的年轻姑娘吓了一跳,抬头望天,“打雷了?”天空确实阴沉沉的。
没一会儿,一条大鱼翻着白肚漂上来,周济予跪在池塘边上捞起来,由衷赞叹,“你这样的人才不当渔夫可惜了!”
渔夫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姑娘菜刀一抡拦住去路,“这位公子,不经主人同意擅自私取算不算偷?这天上乌云压顶,你们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小予赔笑,“这位小娘子……”
“你调戏谁呢!”小娘子急了,一刀刺过来。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周济予僵住笑容慢慢往商有端身后挪。
商先生扯着小予的脖领子从身后拽出来,往小娘子面前一塞,“任凭姑娘处置。”
周济予一跌足,“姓商的,鱼是你打的!”
姓商的找了块石头坐下,翘起二郎腿,手指一圈一圈转着手枪,笑眯眯地欣赏周济予低头哈腰赔礼道歉的可怜模样,他一个劲地诉苦:穷啊!没钱吃饭啊!刚才在山上抢了碗稀粥,喝了一肚子水,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打小儿就没吃饱过,有上顿没下顿,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好说歹说,最后连鱼带白鹭全赔给人家才算完事。
小姑娘抿嘴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穿得这么富贵,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周济予口干舌燥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小姑娘招招手,“过来吧,我们也没吃,一起吃吧。”
“啊?还有这好事儿?”
商有端站起来跟上小姑娘,路过小予身边时,拍拍他的后背,弯下腰贴在腮边说:“我现在心情不错。”
周济予鄙夷:“看我的笑话你当然心情好!有吃的你跑得比谁都快!”撑着后腰扭了两下,酸得龇牙咧嘴。
跟一对中年夫妻团团围坐,这饭吃着吃着,下雨了,哗啦啦的大雨点子砸在房顶上。远处山色空濛,雾气氤氲中,栖霞寺朦朦胧胧,隐没在苍翠的竹丛之中。
等雨小了些,商有端说:“走吧,上山。”
周济予端着个洗了一半的碗从厨房伸出头来,“上山?他们俩早走了,这会儿山上说不定全是官兵。”
“他们可能也认为我们走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我真怀疑你根本没打算挟持他们。”
“原本确实如此打算的,不过,事态是发展的,人是要随机应变的。”
周济予擦了把手出来,望着泥泞的土路皱眉,“怎么走?”突然笑眯眯地攀上他的肩膀,“你要是背我的话……”
商先生微笑。
向主人家千恩万谢,商有端背起周济予,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寻找干爽的地方,跨过一个个水坑,周济予在他背上上颠下簸,惹得商先生仰天大笑。
周济予偶尔奴役商有端一回,心情无比舒畅,望着漫无边际的田野大唱变调歌曲:“……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商有端接着续唱:“……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周济予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打节奏,“……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跳过河沟,穿过官道,面前是蜿蜒盘旋的石阶,商先生仰起头来,“搂紧脖子,我们冲上凉亭。”
“冲啊!哈哈……一片冬麦,一片高粱,十里荷塘,十里果香……”
歌声飘荡,虽然荒腔走板,周济予却异常惬意,看着商有端双脚脏兮兮的,更惬意了。俩人吃了一肚子肉,也不怕冲撞了佛祖,进凉亭稍事休息,一路散漫着在雨过天晴的蓝天之下说说笑笑,慢条斯理地踱进了栖霞寺。
周济予怀着侥幸心理到处寻找,最后居然在方丈室里找到了魏季麟,小予惊愕,“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魏季麟也惊讶。
“齐岭川呢?”商先生随后跟进来。
“伤口崩裂,回府治病去了。”
商有端“嗯”了一声,对周济予说:“小予,把门关起来。”
周济予关上门回来,“你要不要把鞋脱了?”
“好。”光说好,他就是不动,走到窗边,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起来了,说:“魏大人,齐大人干什么去了?”
“我刚才说了……”
“好了,魏大人,”商有端打断,“你我心知肚明,他去调兵了。他没有兵符,那么请告诉我,他怎么调动官兵?”
“我不清楚……”
“你很清楚,”商先生把窗户关起来,小雨润润地在窗棂上游动,“你是兵部尚书,你有兵符,但你不是南京的兵部尚书,依照大明律,你无权调动南直隶的官兵。那么之前围剿我们的军队是从哪里来的?”
魏季麟踱到方丈蒲团上坐下。
周济予沏了两杯茶,一人送一杯,笑眯眯地说:“魏大人,有两种情况可以调兵,其一,您冒充齐大人,其二,您把您的兵符借给了齐大人。总而言之,您动用了您的兵符来调动南直隶的军队。”
商有端喝了口茶,“小予,两个兵符外表上有区别吗?”
周济予找了半天没找到茶杯,就着茶壶喝了一大口,乐呵呵地说:“当然没区别,完全能够以假乱真,更何况压根就不是假的。”
“所以,”商先生给他们的行为定性,“魏大人,你们是在越权调兵,瞒天过海动荡根本,这是朝廷大忌!小予……”
小予咧着嘴角等着,“什么?”
“大明律规定此种情况该当何罪?”
“这种事,可大可小的,既然有了由头,关键就在于让谁捅出去最合适,这要是让觊觎尚书宝座的人知道了……嘿嘿……”
“你们是何方神圣?为什么知道这些事?”魏季麟大皱眉头。
“小予,”商有端一口喝干茶水,把杯递过来,“再来一杯。”小予晃了晃壶,没水了,端起魏季麟的茶杯,歪着头笑说:“您不喝了吧,唉,您哪来心思喝茶啊!”端过来递给商有端。
商先生问:“小予,我崇祯朝,换得最快的是哪部尚书?”
周济予哈哈大笑,“当然是兵部尚书。”
商先生一摊手,“魏大人,你是第几任兵部尚书?”
“您如此年轻,是怎么当上的?”周济予跟着落井下石。
“你为什么不在北京,反而来南京?”商先生喝完水,放下杯子。
魏季麟突然笑了起来,“商公子,听说你与女真人(满族)混居,你来江南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让人知道你与女真人混居的话……”
“威胁我?”商有端挑眉,“齐岭川没跟你说我来自哪里?”往禅床上一歪,面朝周济予,“我的鞋会把蒲团弄脏。”
周济予一跌足,“难道叫我给你脱鞋?”
“我这么狼狈完全是因为背你。”
魏季麟扫了眼周济予——正不情不愿地蹲下,一脸嫌弃地脱鞋,转过脸来,“商公子,你哪里人氏?”
“魏大人……”商有端截住话头,“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江南。小予……”小予正在给他脱沾满泥渍的袜子,抬起头来,“还有什么幺蛾子?”
商先生见他五官扭曲,不禁莞尔,笑说:“小予,魏大人已然洞察先机明知大明朝将分崩离析,正打算全身而退,你该给他指条明路。”
周济予立刻低下头,“拉倒吧,我才不干泄露后世历史的龌龊勾当。”
商有端揉揉他的耳垂,轻声说:“你去打点水来……”
周济予“腾”站起来,怒目而视,“帮你洗脚?”
商先生朗声一笑,“算了算了,我自己洗。”
“自己打水去!”周济予甩门出去。
魏季麟下床,关上门,“把他支走了,有话还请商公子直言不讳。”
“不打算回北京了?”
“嗯。”
“想在南京谋个官职?”
魏季麟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走过来,“商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是想……”
“想什么?”商有端拍拍他的脸,微微一笑,“给你一条阳关大道,辞官,一路往南,最好越过云南省,放下文人风骨,与外族混居。”
“为什么?”
商有端对门外说:“小予,找和尚帮我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