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与仆》rosemary

2、圣安朱阁下和他的情书

　　是我的表哥！

　　我认出这正是他的字迹，这正是他写给某位金发碧眼的女子的情书！

　　“…我曾经向你坦承我当前的处境，我必须和一位我不爱的小姐结婚，啊，我的爱人啊，为什么造物主创造了你这样的完美的女人，却不给你同样完美的家世，而我，不幸身为没有继承权的人，只能违背我的心意，和拥有那些的女人结婚，但我爱，我向神明发誓，我心里只有一个你，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什么，我会守着你我的爱情，也盼望你和我一样为了爱情等待…和忍耐，一等到我拥有了和你在一起名正言顺的权力，我将会…”

　　我再也看不下去，拿信的手在发抖，我象得了热病一般，一会儿发冷一会发热。

　　不，不，我不能相信！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无耻恶毒的阴谋！

　　我霍地站了起来，却感到头一阵晕眩，又跌回软椅上。

　　“小姐，您是否需要帮忙？”

　　一边的侍者过来询问，我吸了口气，道：“谢谢，请你去叫我的侍女爱娜来。”

　　我呆呆地坐着，六神无主，眼睛虽是睁着，却已看不到其它东西。

　　“若丝，…若丝！…”

　　我用了很久才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同样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到站在面前的是莫尔王子。

　　“恭喜你毕业，若丝小姐。”

　　“谢谢。”我坐着，没有起来行礼，勉力露出笑容。

　　“可以请你跳下一支舞吗，若丝小姐。”

　　白色丝绸微泛闪光的手套如第二层皮肤一样贴在莫尔王子的手上，他优雅地伸向我，带着迷人的笑容。

　　“哦，对不起，殿下，我恐怕…”

　　我结结巴巴地说，手上紧紧握着那封该死的信。

　　“你的脸色不大好，不舒服吗？”

　　莫尔在我身边坐下，关切地问，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拒绝。

　　“有一点，…其实，我正打算回去。我在等我的侍女。”

　　我心情低落，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

　　莫尔看着我，伸手招来侍者，“也许你愿意喝一杯热可可？”

　　我点点头，“谢谢。”

　　杯子温暖了我冰凉的手，可可的香气令我镇定了一些。

　　我对莫尔感激地微笑，“哦，莫尔殿下，谢谢您的关心，但是，这里有许多小姐等待着您，而我占用您的时间太久了。”

　　莫尔笑了笑，“若丝小姐，在您离开之前，请允许我的陪伴。”

　　“…我的荣幸，殿下。”

　　我没法拒绝他这样的温文尔雅，只好笑着轻轻点头。

　　“王子殿下。”

　　爱娜匆匆而来，见到莫尔时她的目光一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微笑地行着礼。

　　“你好，爱娜。”莫尔点点头，“你的若丝小姐有点不舒服，今天的宴会将少了一位迷人的小姐呢。”

　　我哑然失笑，少了小姐是真，迷人未必。

　　莫尔送我们出门，老车夫看见莫尔，激动地简直都拿不稳帽子。

　　“路上小心，若丝小姐就靠你护送了。”

　　“是的，殿下，…请放心…”

　　我坐上马车，对莫尔挥挥手，他笔直地站在厅前长径上，直到看不见身影为止。

　　“哈，哈，…托小姐的福，王子跟我说话啦！呵呵，王子跟我说话啦！”

　　老车夫精神抖擞地赶着车，一边念叨着。

　　我在车里听得清楚，要不是我心情不佳，真要笑出声来。

　　爱娜问道：“出了什么事？”

　　“难道是塔西娅？…”

　　我苦笑一声，将那封信递给她，“塔西娅送给我的…礼物。”

　　好一份礼物呀。

　　“嘻嘻，这是什么烂情书呀，亏他写得出来？…”

　　爱娜看第一二页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渐渐地脸色沉重起来，“这，这是…”

　　“太无耻了！”

　　“这个虚伪、自私的骗子！…”

　　爱娜不亚于我地激动，我等着她骂完，“爱娜？”

　　“若丝，这下你该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

　　“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这么快下结论。爱娜，我想请你帮我调查这位神秘情人的真实性。”

　　“好的。若丝，给我一个星期。”

　　爱娜郑重地点点头，“我发誓会彻底揭穿伦达。”

　　＊＊＊

　　“父亲大人。”

　　我从推开的长桃花心木大门中走进书房，我父亲圣德法公爵端坐在黑铁木大桌后面，身后是长窗，光从那里照射进来，一室明亮。

　　“坐吧。若丝。”

　　我依言坐在对面，隔着桌子，父亲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他在打量我。

　　“若丝，你毕业已经一个月了。”

　　“是的。”

　　“圣安朱夫人写信来，说要商量你和伦达的婚事。”

　　我静静听着，也打量着我父亲的面色。我父亲已经年过五十，微黑的肤色更使他显得威严，不大容易亲近。从我记事以来，他好象没有抱过我，…作为军机大臣之一，他的时间非常宝贵。而且贵族中的传统是小孩子通常由仆人和家庭老师照看，要想见到父母，恐怕只在饭桌前了。而且这还得小孩子年纪大到学会全部用餐礼仪之后。

　　“她希望尽快完成这件婚事，一个半月之后就是祈神节，那是个好日子。”

　　圣安朱夫人是我的姑妈，我父亲的妹妹，也是伦达的母亲。

　　“我认为这个主意值得考虑，若丝你的意见呢？”

　　这话虽然是征询，却没有多少征询的意味，在他的心中，我除了赞同，不会再有其它的意见了吧？

　　我点点头，“父亲说的对，不过…”

　　“在这之前，我想先和表哥见个面。”

　　看着我的目光有了几分讶然，过了片刻，我父亲说：“好吧。”

　　我起身告退，当我走到门口时，突然听见我父亲说：“等等…若丝。”

　　“什么事？”

　　“莫尔王子邀请你去波尔佳夏季行宫做客，以陪伴琉璃公主的名义？”

　　我迟疑了一下，“是的。我已经答应了。”

　　我父亲眼光闪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止住了，“好了，你下去吧。”

　　消息传得很快，我还没有派人送信给表哥，表哥已经自己来了。

　　爱娜告诉我伦达在门外等候时的表情带着促狭和冷笑，我微微一笑，“请伦达·圣安朱阁下，我的表哥进来。”

　　我的表哥今年正是二十，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是一位出色的青年。他三年前从圣光学院毕业，就得到了禁卫大将军的赏识，在军中不过三年，已升为了统领一职。
　　他虽无继承权，但年青有为，前途正佳，所以在社交界里也算是个受欢迎的人物。当他走进屋子里，昂首阔步，眉目之间顾盼自如，进我的会客室仿佛走在自家的亭堂一般。

　　“很久不见了，若丝。”

　　“是啊。很久不见了。”

　　互施见面礼之后，我请他在侧手的长椅上落坐，离我不近不远，中间隔着一张小几，爱娜面无表情地端上茶来，冷冷地放下茶杯然后侍立在我身后。

　　“毕业那天的宴会很热闹吧？”

　　伦达说话的时候带着笑容，平时我看着也还顺眼，但如今看来却是没有温度的应付。

　　“是啊，很热闹。可惜表哥没来。”

　　可惜表哥没来，不然当场把他的情书给他看，肯定精彩。

　　“真的很遗憾，若丝，我那天因为军中有事，不能去参加。”

　　“没关系。”我笑笑，过去我请他陪我参加的宴会，他十有六七是不去的，我一向相信他的理由，但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了。

　　“表妹，我有些话想单独说。”

　　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而爱娜在我身边轻轻哼了一声。

　　“爱娜，你再去端一杯果汁来。”

　　伦达眉目微挑，似乎不太满意，等爱娜出了房门，他就站起身来，“恐怕我们的谈话会稍长一点。”

　　我扫了他一眼，目光落上我对面墙上的画。“既然这样，就请表哥长话短说，尽快说完吧。”

　　“…”伦达似乎有点意外，“表妹，我…”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我皱眉，“什么？”

　　看着伦达突然急中生智似地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小盒。我一怔之下，才明白过来。

　　“表妹，我们从小长大，感情一向都很好，我知道你是一位真正的淑女，而且我们订婚也有多年，如今你从学院毕业，我终于可以请求你…请求你接受我的求婚，让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冷眼看着表哥毫无感情的表白，语气有着暗暗的志在必得，心里感到好笑，也觉得无限悲哀。

　　如果不是那封情书，只怕我今天就会傻子一样地接受了吧？

　　“不，表哥，对不起，我不能…”

　　“…我会照顾你的…什么？!”

　　我冷冷地回答令自说自话的表哥脸色骤然大变，看着我的目光好象我中了邪似的。

　　“为什么？!”

　　伦达瞪着眼，脸色涨红的样子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风度。

　　“为什么？”

　　“表哥，经过这一段时间，我觉得和表哥并不是合宜的，为了避免将来的后悔，我们解除婚约吧。”

　　“表妹你在开玩笑的吧，如果你今天心情不好？…或者你不喜欢我这样的求婚方式？…”

　　伦达勉力笑着，伸手想握住我的手臂，我飞快地闪开，轻轻摇头，“我很认真。”

　　伦达缓缓收回僵在半空的右手，唇角勾起冷笑，“…我想你这样的话，不会和伟大的莫尔王子殿下有关吧？”

　　王子？我微微一愕，随即感到可笑而讽刺，我这位自信过头的表哥啊，以为我若不是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是不可能会傻得放弃他这个大好青年的。

　　“正好相反，表哥，”我提高了声线，“我这样的决定是为了你和我将来的幸福，…”

　　“将来的幸福？!”

　　伦达的声音带着恼怒和讽刺，“取消婚约？你可知道这会带来社交界的多大笑话？”

　　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的理直气状，仿佛是我理亏。这岂非咄咄怪事？

　　心头升起气忿火焰，我霍地也站起来。

　　“小姐，您的果汁!”

　　爱娜在门口大声地说着话，走进屋内。

　　“出去。我们正在谈话，你的主人没教你礼仪吗？”

　　伦达倏地转头，冲着爱娜大声训斥。

　　他这样的举动，反而令我心绪平缓下来，我自若地坐回椅上。

　　“表少爷，我还记得谁是我的主人，当然会听从我家小姐的吩咐，我想这就该是您说的礼仪吧。”表少爷三字咬得极重，语调古怪，听得我心头暗笑。

　　爱娜这一番话说的隐含机锋，使得伦达面色更是难看。

　　“爱娜，你来的正好。”

　　我接过爱娜手上的果汁，抿了一口，“表哥，我意已定，而且会在近日和家父商议这件事的解决。希望不会影响到你我两家的交情。”

　　伦达怒视着我，“不，我不能同意。圣德法大人和我母亲更不会同意你这样的任性冲动。”

　　“你说我这是任性冲动？不，表哥，我不这么认为。”

　　我冷笑，本来以为可以顾全表哥的面子的，毕竟他是表哥，小时候也感情亲厚的。但，表哥却似乎没有任何的自觉。

　　“我所有的决定…，表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特别是为了你的爱情。”

　　“我的爱情？!”

　　伦达一愕，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光不经意地绕过我。“什么我的爱情？”

　　“是的，”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表哥和维妮兰的爱情。”

　　不出意外的，伦达脸色大变，苍白得如同被施了冰冻魔法，一时失去了声音。

　　“什么…维…妮兰？”

　　“表哥，我知道你有了新的爱情，虽然有婚约，但毕竟不是婚姻，我也不能太责怪你，而且，表哥，我很佩服你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我也要向你学习，去寻找属于我的爱人。”

　　我对着他绽开笑容，伦达还在震惊中，似乎在竭力想着如何编造应对的话。

　　爱娜拍拍我的肩，将放在托盘下的东西交给我。

　　“其实，表妹，我…”

　　“表哥，”我把东西举到他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送给维妮兰小姐吧。”

　　伦达被动地接了过去，在看到那东西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细细的汗水从头上渗出。

　　“表哥，我有点累了，就请管家送你出门吧。”

　　我心头暗笑，只不过是维妮兰小姐的绣像而已嘛，不是这么可怕吧？

　　爱娜已经手快地按了铃，管家出现在门口，伦达握紧了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却沉默地跟着管家走了。

　　爱娜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该死的家伙!竟敢说我没有礼仪？”

　　我看着她一笑，表哥以为爱娜是个好的出气筒，可惜他错得厉害，爱娜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爱娜，这次要多谢你了。”

　　若不是她去查得表哥的神秘情人的资料，又带回来那个能让表哥震惊的东西，我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打发表哥呢？

　　“没什么，不过是走了几条街，找十几个人打听一番，又乔装打扮混入三家院子，跟踪了伦达大爷而已…，不过说实在的，那位小姐比你漂亮多了，人又温柔，她可是痴痴地等着你表哥拥有纳妻权的哦。”

　　在神圣王国里，贵族在结了婚后，还可以娶第二个妻子，称为纳妻权，如果是国王，还可以娶同时三位妻子，由此可见，在我们这个国家，女人的地位有多高了。

　　我看了爱娜一眼，“爱娜，为了慰劳你，我请你吃水果…”话未落，在水果盘中摆着的苹果弹跳而起，飞弹一样地朝爱娜射去。

　　“嘿，堵我的嘴吗？”爱娜手一扬，一道白光迎上我的魔法飞苹果，空中一个回转，已是稳稳地落在爱娜莹白如玉的手掌之中。

　　“厉害厉害，多来几个如何？”我笑着拍拍手，指着盘中其它的水果，念动着咒语，爱娜忙大叫，“一个就够了…啊，不，不要草莓，我不喜欢…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