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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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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忘记了——”笑着摇摇头,拿开披风,下面果然压着一张折得整齐的素笺,抽出来打开,偌大一张纸上只一个“五”字。边上小五伸头看到,咧嘴笑开:“这个字我识得,是个‘五’字,给我名字中的那个‘五’一样,还是段大人教给我的呢……大人您写我名字作甚么?”
“这是清霜写的,”重新叠了放在桌边,袖了桌上一双佩玉,笑得云淡风轻,“是说他此去要下月五日后方回。”
“平日也没见段大人这么懒过啊,”小五手脚忙活着,嘴也不闲着,递了巾帕过来,笑“这样的信,也就大人您看得懂了。”
低头嗯一声,接了帕子覆在脸上,正能盖了嘴角一丝轻叹,他又哪里是懒,是不愿写的罢。
来县衙中有大半年时,某日,从外面回来,便见一向少闲得住的段清爽正坐在桌边,身边站着一个黑衣的男子。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冷展,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一个人。
那天,段清爽一反常态地没有在晚饭后去他书房中翻玩书画,只是对他说有家乡那边的人到了,便回了房。
第二日起床时,他便在桌上发现了段清爽留下的字条,只是那时却不像如今,隽秀的小字写了满满一页纸,又是嘱他看顾好竹子,又是叫他不可忘了将墙边枯藤处理了,末了,才轻描淡写添上一句,他家中有些事,回去一趟,半月后便回。
衙中之事说忙也忙,若说不忙却也是闲得可比草木,故而对他未曾先说便离开之事也不甚在意,倒是陈长连着两三日未见段清霜,特意来问过,初时他说不知,陈长还不大相信,问了几次,见他确是不知才作罢。却是时不时感慨上几句:“大人您真是宽容的太过了!”
他只笑,陈长下面的话不说他也知道,无非是想道他为政做官太过儿戏之意,只是他不说出口,他便当做不知。
半月之后,段清霜果真回的准时,进门先是一如既往戏笑阿三阿四小五一番,望见他便笑得戏谑:“玉玦兄这些日不见,可曾念过下官?”见他笑着不语,袖中掏出一只锦盒,手中把玩着,倚在他桌边,夸张地叹一声,“亏得在下还特意给大人带了礼物回来。”一手托了盒子到他眼前,“玉玦兄看看可还喜欢?”
低头看过去,白皙的手掌中一只蓝绸包起的盒子,手掌边还垂着淡青的缎带,段清霜的手本就生的好看纤长细嫩却又骨节分明,衬着手心中的盒子,更显莹白细滑,胜过绸缎。
左逸之不想拂了他心意,顺着他手打开盒子,白色的绸缎上躺着一块佩玉,碧青的绿玉雕成一只貔貅的模样,雕刻的极是细致,貔貅身上的鳞片都是清晰可见。
“我听人说此兽辟邪纳财,便找人做了一只,送给玉玦兄你,”段清霜弯身在他身侧笑着指指他腰间的玉玦,“虽算不上什么好物件,总也好过逸之你配着的玉玦。”说话间,手已落上他腰间,纤长的手指一勾,便要去解他衣带上的玉玦。
“既是如此难得,我收下便是了。”依旧是不温不火的笑,像是不经意的抬手微微一挡,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被拂开,侧头不去看身旁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的惊愕和不解,只从他手中取了盒子,放进自己袖中,“多谢清霜费心了。”
那之后,段清霜有好几日不怎么同他讲话,再同他说话时,便是硬讨了他腰间的玉玦来看。
再之后,他又离开了两三次,每次皆是在冷展来后,走时亦会留言,只是留的字一次比一次简单,到今日,转头看一眼桌上折着的字条,竟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视线再落到那盆水仙之上,忽想到那窗也应是他开的。窗子并未全开,虽有些微的晨风透进来,却只清凉入肌并无寒意。
深秋的时节,天高云淡,衙中闲着无事便出了门在街上走走。凤县虽比不得城中繁盛却还算热闹,一路行过,尽是叫卖吆喝声,不时也有人笑着招呼,“大人早啊,进来喝杯茶吧!——”
“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大人,大人可还好?”
“……怎么段大人没同大人在一起啊?”
……
“好几日没见到段大人了呢,怪想他的。”糕点铺后的吴大娘手脚麻利地包好一盒点心,递上来笑,递上一盒点心,笑,“这是新样式的糕点,特意给段大人留了一份。”
接了点心盒,轻轻笑笑,道了费心。他本来不喜出门,初来凤县时,每日只在县衙中翻翻书度日。初时段清爽还陪他衙中坐着,几日后,便叫着无趣,硬是拉了他到街上。
那时县中的人虽见过他,也只是认得,见得他来,皆低了头,一声“大人”喊得恭敬胆怯。
他不过略略点头,段清霜却是摇着一把折扇,弯起好看的眉眼毫不拘束地同众人寒暄。几回下来,街边众人多半已于他相熟,他本来模样生得好,又是善言语,众人也都乐于同他讲话,三五日不见,街上行过,便能听到有人在道:“好几天没有有见到段大人了,王六哥这两天有没有见过他?”
“我也正找段大人呢,上次他说喜欢我扎的风筝,我前天特意扎了个大的,就等着见了他好给他呢。”
段清霜却也从来不白受他们的东西,每每接了,回去后便让阿四找别的借口来,将银钱送还给他们。
他最喜欢的是吴记糕点,每每出门总会带一盒回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几乎是以点心代饭,直到后来牙痛,半夜睡不著觉,到他房中来寻他,他只好披衣点灯的给他拿冰敷。折腾了数十日才算好了,也是那时起,他才稍敛了爱吃甜食的毛病。
与吴大娘几人道了别,才走不几步,身后忽又有人喊”大人“。回过头,是豆腐坊的孙大叔,看他停了下来,脸上的匆忙才稍微定下些,却仍是几步跑近来,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抚着胸口,笑得憨厚:”大人,我家小子下个月十五成亲,那个,想请大人……”停下来,犹豫一下,才又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嘿嘿,大人那天有没有空?……”
“下月十五,好啊,”点着头轻轻笑笑,“不知新娘子是谁家的姑娘?”
“是张老头,张老头,东街的,张老头他家的丫头,”一时太过激动,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一张脸也早已涨红,“那个,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孙大叔家的喜事肯邀请我这个外人去,倒是我该道谢才是。”
“哎哟,大人说这话叫小老儿咋当得起,”孙大叔惶恐地摆着手,急急地道,见面前的人笑得温和,才又恢复些常态,“那大人能不能到时候也叫上段大人一起去?”
“等清霜回来了,我与他说就是了。”笑着应了下来,被答应的人已是满脸掩不住的喜色:“谢谢,谢谢大人,我就回去把这好事儿说给孩他娘去!”太过兴奋,以至于连道别都忘了,转过身便往前跑,跑了几步才想起来,忙又回了头,作揖,“大人,我先回去了,大人您可别忘了去啊!”
“我们会去的。”对着前面的人点了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