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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13 ...


  •   对付了德顺班这对兄弟,就该对付抢了自己老巢的德庆班,刘一德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哗啦啦响,整个长沙城除了莫奶奶,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刘九峰。
      来到浏正街永善堂老地方,刘一德一头钻进小院厢房,刘九峰正跟柳善礼吃茶聊着什么,看到他都噤了声。
      柳善礼看他这次没喝酒,收拾得还过得去,好歹没起身甩脸走人。
      刘九峰皱皱眉,拿起一张报纸看,意思是赶紧吃,吃完赶紧滚。
      刘一德也不客气,坐下来混了顿饱,笑嘻嘻道:“哥,你忙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柳善礼瞪他一眼。
      刘九峰头也没抬,挥挥手:“有话快说吧,我忙着呢。”
      刘一德立刻变了脸,哀哀道:“哥,你管管莫奶奶吧,她想把我的房子租给一群戏子!”
      刘九峰拍案而起:“戏子怎么啦,现在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他们愿意来长沙城是咱的福气,我们好生招待还来不及。还有,你那破房子谁看得上是你走运,再说了,你叫莫奶奶一声干妈,她不管你你能有今天,让我管她,我先管管你这个白眼狼!”
      “正事不好好干,成天醉生梦死!”刘九峰越说越生气,“还嫌弃人家戏子,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别人不敢动他,你亲手揍一顿就好了。”柳善礼在一旁添油加醋。
      刘一德向来不受欢迎,积累了丰富的“对敌”经验,一边听骂一边赔笑一边退,在他抓起一本书砸来的时候抱头鼠窜,得到柳善礼和伙计们的哄笑作为告别。
      明知讨不到半点好,为何还是每次要来送死,刘一德暗骂自己犯贱,拖曳着脚步回来睡觉,进门一看,倒退回来看了看,这里明明就是桂花巷,巷口明明就是一个土地庙,土地庙里的菩萨老爷还在……
      这到底是谁的家,怎么完全变了样!
      小芙蓉正在仔仔细细擦窗,甩着大辫子回头,大笑三声,用湖南丝弦的调子唱道:“缺德鬼,没见鬼,都说金窝银窝不如狗窝,你的狗窝真是了得,老鼠精蜈蚣精都能起飞……”
      胡桃提着一桶子污黑的脏水从他房间走出来,跟着小芙蓉的调子唱:“还有那蜘蛛精作了堆!”
      笑就笑吧,她们还唱出来,刘一德委委屈屈地想,要不是唱得还算好听,他肯定要跟她们理论理论。
      他很快就发觉自己弄错了重点,他似乎,也许,应该感谢她们,将这个小院变成儿时的模样,戏里有田螺姑娘和狐狸精姑娘,他稀里糊涂活到这么大,并且拜了个好干妈,以他这种好运气,不知能不能遇上。
      他脱了汗水湿透的衣裳,一头栽倒在温暖的床上,在刚换的床单上滚了两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沉入梦乡。梦里,他变成了砍樵的刘海哥,背着斧头漫山遍野寻找一只美貌的狐狸。
      小芙蓉蹑手蹑脚钻进来,一把抓过他换下的衣裳掂量掂量,笑得像只狐狸。
      黎庆山等人正在南门码头吃米粉等消息,听赶来报信的小芙蓉连笑带比划说完,一个个哭笑不得。
      房价贱,位置好,还有莫奶奶这位好心老人家照应,虽说这些是天下掉下来的美事,黎庆山还是蹲在箱子旁想了又想,不敢贸然决定,房主刘一德对小芙蓉的心思简直毫无遮掩,跑码头的总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最怕这种无赖。小芙蓉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去劝,带着黎庆山的俊俏小徒弟鲁湘四处热热闹闹跟人打招呼,最后鲁湘的哥哥鲁达忍无可忍,挑上箱子就走,这事才算落了定。
      俗话说得好,七紧八松九逍遥,德庆班就是这样的逍遥班,除了小芙蓉、胡桃和黎庆山,五爷六爷七爷八爷是四个同门师兄弟,全都精通各种乐器,吹拉弹唱什么都能玩,几位爷唱小生和小丑都能行,功力深厚,一嗓子就能震住全场,深得老戏迷们的喜爱。
      戏班管杂事的是一个大力士鲁达,老家在衡山之下,长得像个山东大汉,勤劳肯干,细心周到,手还特别巧,除了能吃基本没什么毛病,按理说这种人进了军营一定能飞黄腾达,可惜他父母早逝,当时弟弟鲁湘年纪尚幼,不忍心丢下,只得在衡山下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鲁湘放学后也会帮忙吆喝。正巧庆班子去了南岳赶庙会,黎庆山看上鲁湘的俊俏和好嗓子,起了收徒之心,鲁湘喜出望外,当场就拜了师傅,鲁达二话没说,收拾铺盖跟着戏班子走了。
      起初鲁达还算有所节制,大家都没怎么在意,没过几天,他饿得不行,敞开肚皮吃了一顿,黎庆山看到他那种吃法,吓了一跳,怎么也不肯留他,不过鲁达是个蛮中带韧的性子,怎么赶都不肯走,黎庆山看在鲁湘的面子也不好硬赶,鲁达也就不尴不尬留下来,如今风水轮流转,如今鲁湘小有所成,鲁达也成了庆班子不可缺的人物,黎庆山恨不得跟他签个卖身契才好。
      也难怪德顺班畏惧,相较之下,德顺班那个七人的班底要比庆班子寒碜得多,除了刘弋罗名声在外,班底的整体水平也和庆班子根本不能比,要是真打对台,德顺班只有死路一条。
      进了桂花巷的刘家大门,跟刘一德落了定,其他事情都好办。正房自然还是由刘一德住,偏房留给四位爷,黎庆山带着徒弟鲁湘住在旁边的小厢房,后面小花园里的小屋由鲁达拾掇出来,让小芙蓉和胡桃住。鲁达知道自己呼噜声大,将厨房旁的杂物间收拾出来,摆了一张竹床住下来。
      有了钱,刘一德酒瘾赌瘾都冒出来,加上刚刚吃饱睡足,浑身奇痒无比,恨不得化成风飞出去找乐子。
      黎庆山刚按了手印,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刘一德手还没伸出来,眼里就伸出两个钩子,简直要把钱袋子全部钩走。
      说时迟那时快,莫奶奶一阵风刮到刘一德面前,瞪着他一双红眼睛,手朝黎庆山一伸。
      黎庆山带着近乎谄媚的笑容将钱交到她手里:“奶奶,多谢您老人家做主,您要听什么戏尽管说,我让他们给您唱。”
      莫奶奶拿出一块绣花手帕,将钱珍而重之包好,又接过小芙蓉递上来的湿衣裳,被她一脸笑容晃得眼睛都花了,好在眼花心不乱,还是准确地从口袋里掏出刘一德刚弄到的房钱,转头笑看刘一德血红的眼睛,摇头叹息:“看什么看,都给你存上,以后娶妻生子要用!”
      刘一德没处讲理,眼里的光芒一瞬间消失殆尽,整个人犹如风干的兔子,一口气短了半截。
      小芙蓉接过刘一德的衣服泡进木盆里,终于看足好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把她身边兜来兜去的大黄狗吓得一路狂奔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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