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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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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旁正围着一堆人,刘弋罗在一堆姑娘媳妇中间,格外显眼,长顺坐在一旁和一个老汉嘀嘀咕咕,手舞足蹈,急得一头的汗,反观刘弋罗还是那副讨打的样子,笑得格外虚情假意,当然,也格外漂亮。
刘一德气不打一处来,凑上去嘿嘿笑道:“各位,这唱戏的初来乍到,可别吓着人家。”
跟他打交道,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就多了素材,报纸上多了一些添油加醋的花边消息,姑娘媳妇们在他手里吃了挺多亏,拿他挺没办法,一哄而散。
刘弋罗斜了刘一德一眼,扭头冲长顺没好气道:“到底谈妥没。”
老汉犹如找到一个大救星,蹿上前抓住刘弋罗的手臂直摇晃,急吼吼道:“这位兄弟,我们当时谈的可不是这个价钱,你别为难我啦,我也是留下来帮东家看屋子,价钱上做不得主。”
刘弋罗满脸厌烦地瞟了他脏兮兮的手一眼,冲长顺扬了扬下巴:“班主,他做不得主,你难道也做不得主。”
长顺冷冷道:“幸亏没让你刘二做主,租了这个屋,我们马上都得喝西北风。”
刘弋罗摔开老汉的手,怒道:“当初我们说得好好的,你可别坐地起价!”
老汉赔笑道:“小兄弟,不是我坐地起价,你给的还是五年前的价钱,那会鬼子还没走呢,你说是不。”
这可是送上门的生意,刘一德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你们争来争去也没意思,班主,你给个实在价钱,老黄牛,你也跟我交个底,你们黄老东家多少钱肯租。”
老汉满脸怀疑地打量他,扭头就走,刘弋罗死盯着他的背影,丢不下面子叫他回来,长顺倒是正中下怀,挑着眉毛心情愉悦地看刘弋罗纠结的俊脸。
刘一德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将不存在的帽子扶了扶,一本正经坐下来。
长顺赔笑道:“兄弟,多谢你仗义执言。”
刘一德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别客气,你们要租屋子为什么不找我打听打听,我好歹也是长沙城的百事通,哪家的老鼠生了几只我都心里有数。”
刘弋罗嗤笑一声:“吹牛能吹出便宜屋子,信你才有鬼。”
长顺怒道:“说话客气点,这是求人办事的口气么!”
跟刘弋罗这笔账刘一德早就记在心里,不过他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事人一般挥挥手笑呵呵道:“自从10年前鬼子炸长沙,有钱人怕死,都跑得差不多了,便宜屋子有的是。”
刘弋罗往周围划了半个圈:“这边的屋子有没有?”
长顺生怕他口气不好得罪人,凑上来赔笑道:“先生,请问您尊姓大名?”
刘一德颇为受用,拍拍他肩膀笑道:“姓刘,跟你们本家,还是先安顿好吧,来日方长,咱可以慢慢聊。”
长顺用力点头:“先生说得是,我们人生地不熟,以后还得仰仗您。”
刘一德挠挠头,朝旁边一指:“那边有个小院,屋主被炸跑了,交给我看,你要是不嫌弃……”
长顺大喜过望,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刘一德满脸为难地瞥了刘弋罗一眼,叹道:“只怕你说的不算。”
长顺笑容僵在脸上,挺了挺胸膛,淡淡道:“先生,真对不住,刚刚太着急找屋子,忘了跟您介绍,鄙人是德顺班班主刘长顺,这位是我们戏班子的刘弋罗小兄弟。”
长顺将小兄弟几个字咬得相当重,刘一德在心里闷笑连连,算是揣测出两人针尖对麦芒的关系,正色道:“这我就放心了,放眼天下,还没见过班主说话不算的。”
刘弋罗冷笑道:“放眼天下,都是谁能赚钱养活一家谁说了算,先生你说是不是。”
刘一德故作为难地挠头,喃喃道:“也有道理。”
长顺额头青筋作跳,拉上刘一德就走,阴森森地笑道:“先生,他就是这个阴阳怪气的脾气,您还是带我去瞧瞧屋子吧,大家都还在码头等着呢。”
刘一德徐徐回头,冲刘弋罗做个鬼脸:“这位漂亮兄弟,你就别来了,省得脏了你的眼睛。”
不说刘弋罗还真不想去,被他一激,气呼呼地跟上来,长顺暗道不妙,轰狗儿似地扬扬手,没好气道:“你去照看师傅,别跟。”
刘一德吭哧吭哧怪笑,学着长顺的手势朝远方颠颠跑来的大黄狗扬了扬:“你去照看家里,别跟!”
大黄狗自然不会听他的,尾巴摇得更加热烈,而刘弋罗还在犹豫,怕长顺被刘一德这明显没安好心的家伙给坑了,或者找个死便宜的破烂院子,刚跟了两步,听到刘一德怒吼一声,“叫你别跟,滚回去”,登时气得鼻子都歪了,扭头就跑。
解决了一个麻烦,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好办,姚家巷里哪怕是个荒院子,刘一德也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刘长顺租下来,何况院子荒了几年,刘一德纯粹做的无本生意,要的价钱确实便宜。
刘一德收了定钱,摆出一副甩手掌柜的姿态,连院子的门锁都不管,哼着小曲溜之大吉。长顺进屋仔细看了一圈,发现所有东西都得重新置办,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了这个烂便宜还是咬牙认了下来,拿竹竿扫了扫蜘蛛网,被从天而降的灰土砸个正着,突然悲从中来,将竹竿砸在地上,抱着头默然流泪。
刘弋罗到底还是不放心,偷偷摸摸跟了来,一眼就看到这个景象,一肚子的冤枉气烟消云散,蹑手蹑脚离去。
“要不是长沙起了火,我们多年的家当成了灰,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早该到头了。”
长顺擦了擦泪,起身继续忙活。
刘弋罗早就走了,这一句深藏多年的叹息,他也不知道该说给谁听,给谁说也没有用。
生活,就是这样一步一个坎。
给个甜枣,接下来就是乱棒,挨了打只能忍,血泪斑斑也得忍。
留一口气,就得洗干净重新站起来。
因为他是这个班子的主心骨,他倒下了,大家更没啥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