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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芙蓉刚提了一桶水进门,没想到就发展成这般惊悚的局面,吓得魂飞魄散,丢了水桶扑上来,又根本无从下手,又急又气,捧着脸往地上一坐,嚎啕痛哭。
当然,这哭声她还费了一点唱戏的功底,气韵十足,抑扬顿挫,传遍整个桂花巷不成问题。
小芙蓉梨花带雨的一通哭救了这个场,莫奶奶听到动静,只当刘一德邪性犯了,又欺负人家姑娘,抄着一把扫帚横扫进来,大黄狗和莫奶奶最熟,以一声悲凄的呜呜声开了这个告状的头,小芙蓉哭,打得起劲的胡桃嗷嗷乱叫,莫奶奶坐实了刘一德的罪行,照准他的屁股一通噼里啪啦,刘一德自知不妙,放开胡桃滚到一旁,仰着挠花的一张脸欲哭无泪:“莫奶奶,她们……”
这可不是能鸣冤诉苦的事儿,传出去几张脸都不够丢,刘一德回过神来,自认倒霉,拖曳着脚步再去换一身干净衣裳。
小芙蓉哭声全堵在嗓子眼里,嗤嗤发出几个悲喜莫辨的怪声,莫奶奶定睛一看,惊呼出声,“这不是小芙蓉吗,我见过你的相片!”
胡桃终于来了机灵劲,非常利索地跪下来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庆班子的胡桃和小芙蓉姐姐见过奶奶,谢奶奶救命之恩。”
屋子里传出一声脆响,看来是刘一德把什么砸了。
小芙蓉嘴角扯了扯,老着脸皮跪下来。
莫奶奶抱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捶胸顿足地哭:“缺德鬼啊,我老人家平时怎么教你的,你做做好事吧,别让我在阳间没脸见人,去了阴间被你爹妈戳脊梁骨啊……”
胡桃和小芙蓉交换一个眼色,仿佛都看到对方的良心在微微颤抖,同时撇开脸,小芙蓉终于发现这个小院子的美好之处,硬下心肠,决定把这场戏做足,拖着美妙的旋律颤颤悠悠地哭诉:“奶奶,都是我们姐妹不对,不该回来长沙城讨这口饭吃,您老人家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莫奶奶拉着两人起身,频频抹泪:“你们这是要折我的寿啊,快起来,有话好好跟奶奶说,奶奶一把年纪,什么都不怕,一定会给你们做主。”
胡桃颇为诧异地盯了小芙蓉一眼,决定把这场戏交给她做,自己坐在台阶上抽抽搭搭,和大黄狗凄凉地抱在一起,作为这场苦情戏里不可忽视的背景。
刘一德拾掇好出来的时候,这场苦情戏已经结束演出,胡桃这次没蹲守在门口看他换衣服,规规矩矩和大黄狗贴着门框边缘站定,像是做了天大的亏心事,低眉顺眼接过他手里的脏衣服,飞奔而去,后面跟着一只上蹿下跳的大黄狗。
莫奶奶眼含热泪看着胡桃矫健的身影,伸手抓住刘一德的手,柔声道:“你看,这姑娘心地多好,多勤快,亏得她们不嫌弃你,准备当你的邻居,你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小芙蓉带着哭腔道:“奶奶,是你们人好,不嫌弃我们是戏子。”
莫奶奶眼睛一瞪:“谁敢嫌弃!我年轻的时候也唱过戏呢!”
刘一德直撇嘴,深深怀疑干奶奶的破锣嗓子能唱出什么玩意。
莫奶奶好似眼睛长到耳边,一把拧了下去,刘一德咝咝抽气,赔笑道:“是,是,您唱得真好。”
莫奶奶这才鸣金收兵,笑道:“我已经跟她们谈好了,以后家里的活儿她们都包了,狗啊猫啊连同你都由她们喂,房租按月给,给我给你表姐夫都行,你也该攒钱娶媳妇,趁着我还有口气,这事得赶紧跟你办好!”
刘一德愣住了:“这是我家,凭什么让她们住!”
莫奶奶呸了一口:“狗屁家,说狗窝都嫌脏!”
这个小院是刘一德父亲挣下的产业,可惜两人没在这里过多少好日子,都让儿子糟蹋了。
小院也只是个架子好看,里面一片凄凉,天井里野草疯狂地长,地砖上墙壁上青苔遍布,床和柜子都是光木板,桐油都没来得及上,到处裂着口子,长沙城湿气重,家家都装着地板,刘一德的父亲自然也装了,可惜年久失去维护,还被刘一德捣腾得到处是窟窿,也只有刘一德看得下去,住得安稳。莫奶奶以前还管一管,现在年纪大了,只能帮他喂喂狗洗点衣服。
除了这只自来的大黄狗,刘一德家里多年来没添过半点东西,起来就去街头溜溜达达,到处蹭吃蹭喝,编排点是是非非,随手记下来交给报社,溜达累了就回来倒头睡觉,醉了就歪在哪家竹床或者卧榻上赖一宿,简直过着梦游一般的日子,除了浪荡的寡妇小媳妇们看他长得好,经常逗逗他,到了24岁也没一个正经姑娘敢嫁给他,媒婆也对他敬而远之。
莫奶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两个娇滴滴的大姑娘送上门,看不上他没关系,戏子就是浮萍的命,最期待过上安稳的小日子,哪怕留下一个也是好的。
有莫奶奶做主,赁屋的合约很快签了下来,刘一德从头到尾只提供了一根手指头按戳,除了朝胡桃瞪眼,余下的精神都用在看小芙蓉,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难受,心里好似装了一筐子小猫,边叫边挠。
尘埃落定,莫奶奶乐颠颠走了,还特意给勤快的姑娘们留下两把扫帚,一来打扫,二来打人。胡桃和小芙蓉扶着门框眼巴巴送走莫奶奶,一人抄着一把扫帚回头,正对上刘一德痴痴傻傻的目光,同时贼笑一声,扫帚一扬,刘一德果断抱头蹲下来,又迅速叉腰起身,两人早已忙乎上了,拿着扫帚猛龙过江一般扫蜘蛛网。
刘一德倒还知道自己闹了笑话,气呼呼地冲进房间,发现家里没半个铜子,灰溜溜地钻出来,胡撸了一把大黄狗的脑袋,出门找人讨主意,填饱肚子顺便找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