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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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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照不亮室内正缠绵悱恻的两张面容,听不见声音,只能模糊辨认出影像,然而,即使再无知的人,见此景象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盛十看着透过微型针孔摄像头传送过来的直播影像,他的心如被人狠狠捏进了掌心一般,震惊得从床上直跳而起。
他还来不及为这骤然一瞥感到震怒,影像便被一只手故意遮住了,随后,传输中断。
沈晴天抓握过于盛十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遗留下的假式手电筒钥匙串,扔到垃圾桶,幽邃黑瞳闪烁着诡魅光芒,他可没有让于盛十窥望太多的打算。
已过正午,两人仍然好梦酣眠。
恒旭先醒,他是被饿醒的,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身子有半边是麻的,原来是被沈晴天压的,他轻巧地从沈晴天身下挪出,将枕头放在身后坐起来,就那样静静地什么也不做的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晴天终于醒了。
他仰起头看恒旭俊俏的面孔,脑子飞快重播,花了点时间,思绪才跟上头脑,开始运转。
恒旭和沈晴天,两人对看了好一会儿,脉脉不得语。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上床,但主动的沈晴天却绝对是第一次……
“你昨晚清醒吗?”恒旭总算先开口了,但声音有点压抑的低沉。
沈晴天不经意地反问,“你说呢?”
恒旭胸膛的起伏昭示着他强烈的心跳,“我们在互相清醒,没有冲突的状态下做了!”
沈晴天动了动,身体的骨架像被拆散分装似的,酸软得合不到一起。
“是,我们真的做了,而且还做得很激烈。”
“问题不在那里!”恒旭有些恼,“问题是我们竟然是你情我愿!这算什么?!”
是啊,以前再怎么说,也还是可以说,罪魁祸首是身体的本性使然。
无论是他,还是他,都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现在这样,反倒麻烦。
沈晴天不说话。
恒旭下床,未着衣物的背部满是纵情贪欢的罪证。
他走进浴室冲洗身体,任由水柱肆无忌惮地冲刷着身上的黏腻。
昨夜的最后,沈晴天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恒旭,我真的喜欢你。”有几分真实?听任眼前的欲望沉溺而下,能够找得出答案吗?
在自己身体里的欲望,为什么自己都没发觉到呢?
人类对欲望的渴求总是比被吞食的威胁感来得更具魅惑力。
他走出浴室的时候,沈晴天正看着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从衣柜取出一套干净衣物,穿上身,他边扣扣子,边转身对沈晴天说,“你不去把身体洗干净?”那个在他眼中爱干净到近乎洁癖的沈晴天,能这样不顾体味与汗味地赖在床上这么久还没有动静,是稀奇的。
沈晴天看向恒旭,确实,皮肤与床单,现时都需要清理。
简单的洗完澡,一身清爽,他在客厅找到坐在沙发上的恒旭。
沈晴天淡淡地说,“我待会就搬出去。”
恒旭如黑玉般的眸子忽地紧盯沈晴天,“我以为你昨天晚上是说笑的。”
沈晴天说,“没有一个人能真的完全看透另一个人,真真假假,真亦虚,假亦真,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明白。”
恒旭俊美的容貌,孤傲的神情不见丝毫动摇,他提醒道,“下一次,你若改变主意,想再住进来是不可能的。”
沈晴天笑笑。
恒旭问,“你不要复仇了?”
沈晴天的表情很淡,眼神很深,避重就轻,“我去整理行李。”
他在这屋子里住了半年多,行李却没有增加。
来的时候,沈晴天是拖着一个行李箱,走的时候,还是拖着一个行李箱。
挂在墙上的那幅关于韩七七的摄影作品,沈晴天没有取走。
恒旭释然,就算他想,沈晴天也不可能在他身边落地生根,可能他真的是曾经指望过从沈晴天身上得到点什么。是什么呢?是友情、志趣、义气、默契还是其它?他没有想得很仔细,那也是不允许他想仔细的事情,他若真对沈晴天有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渴望,只怕会陷入万劫不复吧。
这天的分手,显得既匆促,又轻率,好像烟火在最绚烂璀璨时戛然而止,半空只余还未消散的朦胧薄雾。
于盛十对恒旭跟沈晴天上床的事,耿耿于怀,不能成眠,在经历过了最初的惊慌和难以接受的心情后,到了恒旭的住处。
没想到沈晴天已经离开了,于盛十顿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沈晴天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这时的恒旭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你把要我二选一的事情,告诉他了?”
于盛十不懂。
恒旭说,“他不会让自己沦为那个被选择的,所以,他会先发制人,主动选择,他就是这样的骄傲。”
“他能这么简单就让一切前功尽弃?”
恒旭不以为意,他仰头,喃喃自语,“是啊,沈晴天,接下来,你会有什么举动……”
很久没有这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了,这种曾经陪伴他度过许多年的孤独感。
这些天,一直条理分明的脑袋乱得像毛线球一样,恒旭恨不得给自己来两拳,在沈晴天和于盛十之间,他不是早就有了决定吗?
或许每天都看到同一个人是会积累一定的情感,成为一种习惯的,当对方有一天离开,或多或少,会受到一些冲击和干扰。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真的是万千钢锤皆不动的铁石心肠,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
于盛十走在江门市最繁华的街区,随性地漫无边际地逛着,一群顶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鬼踩着滑板从他身边穿行而过,闪得他头晕目眩。
想过跟亲眼目睹过,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就像知识与体验从来不是一回事一样。
平常如果互相讨厌的两个人是根本不可能那么自然地做出那种事的。
那个他相交了数十载的恒旭,那个他甚为了解的恒旭……
他们一起玩耍,一起调皮捣蛋,一起成长,一起走过许多许多不羁的青春岁月。他一次次默默等待,一次次虔诚祈祷,一次次奋尽全力去追逐,希望与现实始终隔有一步之遥,可望不可及。即使如此,他亦不曾嗔怪过什么,那是因为他以为,他和恒旭之间的关系是最亲近和最独一无二的。
可是,突然间,一切都仿若镜花水月,还有一个人,隔在他和恒旭之间。
于盛十攥紧了手指,尖锐的指甲陷入掌心,不疼,但是苦涩。
现在的恒旭,还是他认识的恒旭吗?仍旧是那个曾经为了保护他,不惜以一搏十的,他的神吗?
当回忆被狂风吹散,记忆变得黯然又模糊,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欺骗和被抛弃。
夜色迷离。
恒旭叼着烟,坐在热闹的歌舞厅里,黑与白的色调搭配,有着某种绝妙的淡冷气韵,令人陶醉,却不敢过分亲近,正合他矛盾分明又不突兀的个性。
仅仅两个小时,就已经有不下十位女性跟他搭讪,他从来不缺女人,就跟他从来都不缺时间一样。
女人跟男人多多少少是不一样的,她们大都要的是结果,而他——只要过程。
他接受的女人向来都是那种不容易受伤的类型,那种不会奢望不具体的东西的对象。
显然,眼前这一位清纯美少女不在他的狩猎范围之内。
冷漠地赶走了小女生,恒旭准备离开,玩女人对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有吸引力,他是不是该另辟蹊径,寻求其它打发时间的新方式了?
“呀,阿旭,真的是你!”一道轻细的娇嗓忽地拂过恒旭的耳畔,“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恒旭神智一凛,惊诧抬眸,一张熟悉的容颜正对着他,盈盈浅笑。
“小嫣?”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唐嫣翩然在恒旭身旁落坐,朝酒保比了个手势,要了杯不算烈的鸡尾酒,然后,明眸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恒旭,其实无论看他多少遍,他俊帅的外表永远都无懈可击,“有正常交往的女朋友吗?”
恒旭似笑非笑,“女朋友没有,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你啊,还是这么懂得四两拨千斤地应付女人。”唐嫣轻哼,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水,优雅地浅啜一口,“你这么滥情,这么没有定性,还没被女人捅死真是奇迹。”
“这么恨我?”唐嫣是他第一个认真交往的女孩子,也是最后一个。
“莫名其妙把我甩了不说,还跟我的闺蜜搞上,你说我恨不恨你?”她毫不留情地奚落,“你来者不拒的品性,现在还在不在?”
“怎么?想跟我上床?”
“如果是呢?”
他淡淡地朝她一瞥,“我不吃回头草。”
“为什么你可以跟所有人上床,就是不跟我上床?”唐嫣把玩酒杯,单手支颚,闲闲地歪着脸蛋,垂敛羽睫,恍惚地盯着桌面,“我也想过,是不是因为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你很珍惜我才会这样,可是,你的行为又让我完全失望。”
他不置可否,“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唐嫣懊恼地咬唇,“恒旭,你那时候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恒旭凝定她的眼潭,慢条斯理地回答,“如果我对你说有,你会相信吗?”
谜。
还是一样,无法窥探这个谜一样让人着迷的男孩子的内心。
唐嫣哀叹一气,神情蕴着浅浅的寥落,“谁要是爱上你,铁定是上辈子没有积德。”
恒旭捻熄烟火,没搭话。
唐嫣忽然道,“我一直很好奇,你准备拿你那个唯一的‘好朋友’怎么办?”她加重好朋友三个字,为它们覆上暧昧色彩。
恒旭闻言,剑眉一拧。
唐嫣甩了甩挑染着红色的长发,“别小看女人的第六感,他对你的感情不纯粹,为你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你是怎样?”
恒旭驳斥,“我听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鬼才相信。”唐嫣冷嗤,“你不是惊讶而是驳斥就足以说明你察觉了,或者于盛十终于对你表明心迹了?不接受他就别耽误他,他跟你不同,他是好男人,可不似你玩世不恭,玩过就丢。”
恒旭紧紧扣住酒杯,不吭声。
唐嫣凝睇他,“即使是于盛十,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离开你。”
恒旭掏出手机叫于盛十过来。
唐嫣用手指轻点他的唇,“唉,不懂爱为何物,不懂珍惜为何物,可怜又可悲的阿旭。”
恒旭面无表情,歌舞厅里的灯红酒绿掩去了他的眼神。
明明是炎热的夏季,于盛十却感受到了从心底漫上来的冷意。
恒旭质问,“你的性向,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有没有搞错?!
于盛十跟唐嫣都很尴尬。
唐嫣讨饶,“你劈腿的时候,我恨不得拿刀子跟你同归于尽,你以为真没有女人恨你,想要报复你?一直以来都是于盛十在后面替你摆平难缠的女人,你自己没发现他的性取向,还怪起别人来了。”
恒旭唇线紧绷,吐出一个字,“滚!”
唐嫣还想说什么,被恒旭更冷冽的声音制止——
“给我立刻滚!”
“恒旭,总有一天,你会栽的!你等着好了,总有那么一天!”
唐嫣重重地放下酒杯,摞下狠话,飘然离去。
霓虹亮丽,道路两侧的绿荫成片。
恒旭与于盛十并肩行走,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于盛十犹疑开口,“你在气我多管闲事?”
恒旭停下脚步,他说,“盛十,我是替你不值,放弃那种不正常的情感吧,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可能接受你。”
他的情感是不正常的情感?
于盛十整个人冻在原地,“那你跟沈晴天之间就算是正常?”
恒旭眸海深深,沙哑了嗓子,“这跟沈晴天没有关系,你不要动不动就拿他说事。”
于盛十森然不语,身子轻颤着,心口纠结着。
恒旭郑重道,“盛十,我们不可能成为恋人!真的,对不起。”
于盛十苦笑,“鲜少从你嘴里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你却为了让我放弃对你这不正常的情感,已经跟我说了两次对不起,为了不要让我更难堪,更无地自容,请千万不要再说第三次。”
这之后,拦了计程车,他们坐在里面,一路沉默到底。
计程车先驶到于盛十的住处,于盛十下车,“再见。”
恒旭的心口一阵闷痛,没有回应,他讨厌说再见这两个字,当然,也讨厌听。
他们是不是,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恒旭想问,问不出口,只能将自己的感情阐述给对方知晓,“盛十,我重视你,非常重视你!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兄弟,我最重要的朋友!”
于盛十点点头,“嗯,我明白的。”
他怔在原地好半晌,看着计程车从眼前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回到家,他没有时间追忆过去,没有时间思量未来,更没有时间收拾支离破碎的心,沈晴天大咧咧地坐在他家,喝着他母亲泡的参茶,一副等他很久的模样。
沈晴天扬手打招呼,“嗨,夜归人,你总算回来了。”
于盛十气不打一处来,血色往上冲,“你来我家干嘛?”
沈晴天挠挠耳,“我们到你的卧室,单独谈谈吧。”
不想引得家人侧目,跟母亲打过招呼,于盛十领着沈晴天到自己的卧室里。
透明的玻璃映照着窗外的点点灯火。
沈晴天开门见山,“我们赌一场。”
于盛十双手环胸,“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沈晴天随意地轻笑一声,“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恒旭全垒打的男人,而你,则是一个爱慕恒旭多年却没有胜算得到他的男人,你不会想要我在恒旭身边晃悠的。”
于盛十的脸上顿时布满阴沉,双目凝结成两潭冬月寒冰,“炫耀?”
沈晴天说,“炫耀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说出事实。”
于盛十凛着脸,讽道,“就算你辉煌过,有在我面前炫耀的资本,如今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沈晴天摇头,“非也,非也,我可是主动离开的,不是被恒旭踢开的,这两点的区别,你似乎混淆了。”
于盛十说,“你不需要用激将法,我不会中计上钩。”
沈晴天微微一笑,煽风点火,“既然你不敢跟我赌,就当我白来这一趟,只是,有一点,于盛十亏你聪明,竟然没有想清楚,恒旭就算选了你,把我踢开,只要我死皮赖脸不愿意从他身边走开,恒旭会打我吗?会杀我吗?对别的死缠烂打的人,他或许真的会,但对我,他一定不会,我们在床上配合得可是相当好,他舍不得的。他想摆脱我,我不从,他奈我何?你又奈我何?棘手吗?是的,我完全可以让你感到很棘手,很嫉妒,很焦虑,很不安,然后发疯。”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
“你想怎么样?!”
“于盛十,我们赌一场,输的主动退出。”
“怎么赌?”
“就我所知,还有几天就是你十九岁的生日了吧?”
“你打听得真清楚。”
“这种情报不难弄到。”
“说吧,我生日那天怎么样?”
“在你生日那天的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要让恒旭来见我,只要他来见我,就是我赢。反之,算我输。当然,不准使用安眠药等使人神智涣散的药物,还有任何与对方主观意愿相违的手段,例如捆绑啊什么的。”
“那,我可以把赌约告诉恒旭吗?”
“随你高兴,不过,你若告诉了他,我们谁也别想赢,他那么自傲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的赌注。”
时间的沙漏出现了一瞬间的静止。
“你们还真了解彼此!”
“这一点,我可不敢居功,你一定比我了解。”
“你这么自信满满地跟我赌,真让人不爽!”
“我只是对输赢看得开,我若输了,就当作是我沈晴天送你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好,我赌了。”
沈晴天拿过于盛十放在书桌上的手工刀,轻轻地往右手食指划下一道小小的口子,“滴血为证。”
于盛十效仿为之,“滴血为证。”
有些事情,后来才明白,想要改写命运,必须改变个性,性格决定选择,选择决定命运,命运则是无法改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