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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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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不知道什么东西击在了玻璃窗上,轻震出声响。
恒旭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
昏黄路灯下,沈晴天抬头仰窗,伸着修长的右手,优雅地斜靠着灯柱。
突然之间,天堂之门似乎被打开。
他没有知己好友,他没有亲朋党羽,他们似乎真的只有彼此。
恒旭挪开三根钢柱,从窗口钻出,又站在树上将它们复原,再熟练利索的沿树而下。
才来到沈晴天身边,沈晴天便调侃他,“原来你那么会爬树是这样练出来的。说什么让我来救你,你这不是挺会自救的嘛。”
恒旭将沈晴天紧紧抱住。
这样的拥抱,总有终结的一天的。
想到最后,就觉得很悲伤。
沈晴天察觉他的异样,“怎么了?”
恒旭不说话。
沈晴天也不说话了。
在默契的静默之后,恒旭放开了沈晴天,转牵他的左手,往前狂奔。
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人回首再望富奢的豪宅一眼。
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
人们过着某种生活,相信某种信念和教条,有着某种思考模式,扎根其间。
脑细胞早已建立起这样一种模式,它们拒绝再造另一个不太确定的模式,它们不想让这种存在的模式受到任何干扰,因为任何的变动都会使心进入一种未知的状况。
没有把握的未知会产生恐惧,没有人喜欢那种滋味。
沈晴天看着眼前的背影。
这是第几次了?任他牵引着狂奔,不知去向何处。
虽然不愿,却从来没有停下脚步。
双腿越来越沉重,步伐越行越缓,终于,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了。
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碳酸饮料后,两人就双双颓累地坐在街道旁的藤木椅上休憩。
恒旭将头歪倒在沈晴天的肩,鼻腔里满满都是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他说,“沈晴天,除了你这里,我没有归所了。”
“真是奇怪啊,如此这般跟你在一起,如此这般轻松呼吸着,竟然让我觉得莫名温暖……”恒旭闭眼,“沈晴天,如果你想下地狱,我会陪你的,只是,先让我休息一下吧……”
沈晴天的胸口重重一震,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魅惑睡颜一时竟失了神,尚未回过神来,他的手已轻轻撩拨卷弄恒旭的银发。
到最后,会怎么样?
那与生命紧紧维系的偏执恨意一旦消失会怎么样?
这一夜,那银色的发,炫花了他的眼。
这一夜,太过漫长又短暂。
清晨的露珠淋湿饥渴的花木,路人三三两两开始出行,静悄悄的街道也逐渐热闹起来。
在推车行过的移动早餐铺买了两碗饺子,沈晴天和恒旭还是坐在昨晚坐着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天已经亮了。
无论经历怎样的黑暗,睁开眼,新的一天总是可以看见阳光。
“咦?跟我一起出国?你不是说真的吧?”
这是沈晴天完全始料未及的。
“这难道不是你的希望吗?”恒旭若无其事地吹了吹调羹里的饺子,送进嘴里,“还是你觉得远距离的恋爱比较好?”
沈晴天盯着他,“那可不是去玩,况且,英语ABC你会说什么?你知道多少?你懂‘Not to recognize his own limited strength or resources’是什么意思吗?”
“英语ABC什么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I love you’。”
沈晴天直接把热腾腾的饺子往没有神经的恒旭嘴里一塞。
“烫——”恒旭皱眉吐舌,跳起来,“沈晴天,你谋杀亲夫啊?!”
沈晴天用脚狠狠踢他,“我是在告诉你,你要是想跟我一起出国,那是痴人说梦,自不量力!”
“就因为我不会英语,听不懂英语?谁生下来就能听懂国语,就会说国语了?”
“我是该说你无知,还是说你天不怕,地不怕。”
恒旭温柔地拥住发呆的沈晴天,他说,“我不再当流氓,我脚踏实地过日子。如果你选择出国,我就跟你一起出国。你要留下来,我就跟你一起留下来。但是,你不要想从我身边逃开,否则,即使犯罪,我也会杀了你。沈晴天,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甜蜜却又残酷的答案。
沈晴天的心不禁五味杂陈,他用笑脸带过,“恒旭,你就那么喜欢我?”
恒旭很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嗯,沈晴天,我大概真的很喜欢你,比我想像的还喜欢你。”
沈晴天犀利反问,“比喜欢于盛十更喜欢?”
恒旭不悦,“为什么盛十总爱拿你来说事,你总爱拿盛十来说事?你们根本就不是能放在一起比的吧!”
沈晴天从鼻间哼出一口气,起身便走,“盛十盛十的叫得多亲啊,我可从没听你叫过我一声晴天。”
恒旭跳下藤椅,跟在沈晴天身边,“晴天,晴天,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喽!”
“别、别、千万别!”沈晴天做敬谢不敏状,“你可别那么叫我,我会起鸡皮疙瘩的。”
恒旭笑得很开心,摸着沈晴天的脸。
“你啊,从来心口不一。”
沈晴天把到嘴的不爽放咽进心里。
他还是拒绝了学校留学保送的邀请。
校长备感惋惜,百般劝解,沈晴天完全不为所动。
出国的事本来就是故意逗弄恒旭的。
在这座城市,他还有未完成的事。
人生的条条道路就像是菜单,每个人可以前进的不是只有一条路,但是,他已经决定了,就算走得很苦,就算走得很累,他也不能放下心中的十字架。
跑得了和尚,走不了庙,恒锗还是找上门来了。
沈晴天为他泡了一杯茶,那是恒旭最爱喝的品种。
不愧是父子,总有相似之处,恒锗似乎也很喜欢。
恒旭第一次那么认真的面对他的父亲,他说,“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现在的他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他渴望与他站在同片阳光下,“我不会再到处惹事生非,让你为难,请你相信我。”
那是恒锗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恒旭,那样的从容,那样的气魄,那样的胸有成竹,那样的让人无从抗拒。
那也是恒锗第一次发现他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自己的儿子。
一杯茶的时间不到,恒锗就走了,没有激烈的言辞争辩,很显然的,恒旭得到了他想要的。
茶没有喝完,还冒着热气,恒旭接着喝,他问沈晴天,“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沈晴天与他坐得极近,他回答,“那没什么,每个人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依自己的意愿过滤,错过。”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转向恒旭,“我很早就想问你,你究竟为什么不当混混了?你挺适合的,既能闻出迷药的味道,又能尝出毒品的滋味,既能打,又无心无惧。”而且还有一个后台硬邦邦的老爸善后,“你要是继续混下去,一定可以闯出一片别样天地,成为一方霸主。”
“我本来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没打算做长久,盛十的离开让我开始有退出的打算。盛十被绑架,你受伤更是让我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个圈子。要是你们再因为我发生什么事情,要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很伤脑筋的。”恒旭顺势在他的耳边吐气。
这个混蛋!“别咬我的耳朵。”
窗外的太阳又圆又大,温暖怡人,一点儿也不炙人。
恒旭很聪明,之前是没有把学习当一回事,他较起真来,学习成绩提升得箭步如飞。
他解散了自己组的小帮派,不再接受别人的挑衅,不再胡作非为。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安稳又平和。
华梵与华司离得非常近,不是沈晴天先下课去华司等恒旭,就是恒旭先下课去华梵等沈晴天,两人总是很自然的一起回家,途中要坐一段大约半个小时的公车。
华司在关于体能敏捷方面的训练非常严格,恒旭每每因为运动过度,上车不久就陷入长长的昏睡当中。
他的头总是很自然的靠在沈晴天的肩膀上,柔软的头发在沈晴天歪头叫他的时候,常常轻轻的抚刷沈晴天的脸颊。
有时候,他们会在公车上接吻。
沈晴天是对任何事情爱理不理的类型,恒旭从来无所顾忌,轻松自在,自信满满,这样两个人自然而然并不那么在意旁人如何看待议论他们。
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腻在一起。
此刻,他们就赖在大床上,一个认认真真的看着法律原文书,一个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
又翻过一面彩页,没了耐性,丢开手中的杂志,恒旭把沈晴天手中的书抽走,顺手甩到一边,“别看了,不看书就可以进前几名的人,没有看书的必要。”他兴致勃勃凑上前来,从后面抱着沈晴天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就快放寒假了,我们去旅行吧。”
沈晴天慢条斯理地转头,“去哪?”
靠得太近反而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有一片湿润的黑色,“西藏啊,我一直想去那里。”
“为什么会想去?”
似乎只要再近一点,就能感受那修长睫毛的触感,“听说西藏的天空是世界上最美的,羊卓雍措,水天一色,景色绝伦。”
沈晴天没有立即回答。
恒旭催促,“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沈晴天答得模棱两可,“再说吧。”
放寒假那天,恒旭去沈晴天的学校等他,没有等到人。
冬雪覆盖了城市,这时候,他已经习惯了有他的生活,而忘记了这一切都只是场游戏。
收到沈晴天的短信是在公交车上,车上只有他一个乘客。
下车,天气太冷了,他竖起领子,手插在口袋。
转车,他挑了个舒适的座位坐下,慢慢地,困顿了,才把头靠在了冷冷窗户上,做起了遥遥远远的梦。
“到底站了,太仓镇。”
有人在灰蒙蒙的一端喊着。
他猛然惊醒,揉了揉朦胧的眼睛。
很偶然的,他梦见了那个女孩,那个叫做韩七七的女孩。
她希冀的眼神,她惊恐的眼神,她绝望的眼神,那他从不曾读懂的情绪,突然感同深受。
心若刚硬麻木即使在上面划下任何刻痕,也不会有感觉。
只有心变得柔软,才能感同深受。
车窗,所倒映的,是他的脸,快要认不出的,他自己的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竟柔软到只是做了一个被遗忘的梦就感到疼痛。
夕阳西下。
海港,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
一个骑着自行车吆喝着卖冰糖葫芦的中年男人匆匆而过。
他叫停中年男人,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付了钱,中年男人便飞快离开。
风呼啸地从耳朵边蹿过。
天气真的太冷了,没有多少人愿意在此逗留。
远远地,他便看到正在等他的沈晴天。
他本是海边一颗漂亮的石头,被他捡到。他发现了,他不只是漂亮的石头,而是原石。起初,只是好奇,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得到这颗原石,想要他成为属于自己的东西,想要拥有他,想要俘获他。
属于他吧,只要他知道他是原石就好了,这样的感觉好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冬天真冷啊……”他说着,把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沈晴天。
沈晴天接过,拆装,舔食,微微扭过头,“从没听说过你怕冷。”
被对方红艳双唇的热度诱惑,恒旭不自觉地垂首亲吻,就着他的唇,就如吸吮花蜜般,轻轻地靠着、吸着,即使感到对方的微微僵硬也没有停止,而是加深亲吻,吻入灵魂深处。
“到这里来做什么?”他将沈晴天的一只手包握在掌心,“这里既没有可看的风景,也没有骄人的亮丽。”
看两个人呼出的白气融在一起,沈晴天昂起头来,看这融合往天上飞去,冰凉但是晴朗的空气。
“恒旭,你看这天空——”
天空的颜色好浅。
“这天空与西藏的天空其实是相同的,可是,为什么你会觉得西藏的天空更美呢?”
恒旭这时已经看着天空,“刚刚就觉得这里好熟悉,明明没有来过的地方,怎么会这么熟悉呢?现在好像想起来了……”他改变仰望天空的姿态,转首望着近在咫尺的沈晴天,“你挂在我家墙壁上那张韩七七的摄影照就是以这里为背景拍的吧?”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恒旭,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恒旭下意识地把沈晴天往身后推。
“你们是什么人?”他眯了下眼,表情有些深黯冷酷。
“你爷爷!”
没有多余的开场白,就开打了。
对方的人很多,很多。
即使如此,还是跑得掉的,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
最后,他伤痕累累,乖乖束手就擒。
只因为沈晴天没有跑掉,他回头找失散的沈晴天。
他被人引进船口一条陈旧的仓库街的一间废弃的仓库。
里面空无一人。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打沈晴天的手机号码。
一直没人接听。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他报了警,全副精力都放在与对方诉说情形上,就连有黑影从背后接近都没有发现到。
“啧,想不到出了名不怕死的恒旭也不过徒有虚名。”
就在恒旭回头的同时,因为密闭空间症和背后恐惧并发症,复发,被对方轻易地擒拿。
“社会杂碎竟然向警察叔叔求救,真可笑。”
他的脸孔猛地遭到了殴打,根本无法闪避。
这是一场早已准备周详的埋伏。
总会有这一天。
定时炸弹到底是要引爆的,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毫无预兆。
有预感,却不愿冒险。
但愿,希望,只是他想太多。
思考真是很麻烦的事啊……
他讨厌中和巧合。
昏暗中,他睁开眼,手被人踩着,四肢被人压着,束缚着。
全身痛得要死,根本爬不起来。
哪怕凝固的血水已掩住眼睫的眨动,他不放弃搜寻。
所幸,这么多人里面,没有一个沈晴天。
他稍稍一动,周围跟着严警戒备。
脚搁在他的头上,沉重地,稳稳地,踩。
虎落平原遭犬欺。
他现在却是被蟑螂踩在鞋底。
不远处的阴暗里,藏着一张俊美的脸,一双冷魅的眼,他泛着淡淡的微笑,所有的所有,在他眼里,不过一场闹剧。
这就是刚刚还跟他吻拥的人,这就是刚刚还对他微笑的人。
此时此刻,他的眼神比冰雪更寒,比零下更冷。
这个人不会是沈晴天。
可是,他正悠然自得地吃着他为他买的冰糖葫芦。
他若不是沈晴天,他又是谁呢?
骨骼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那人身下流淌出来,蔓延到四方。
真是惨!
可是……
沈晴天迷糊地看着恒旭,他桀骜不驯的狂妄眼神,像被逼急的野兽一样,不管是谁都敢豁出去恶狠狠咬上一口的凶恶眼神。
好久不见的,嗜血眼神。
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冰糖葫芦的棍柄。
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他的眼仍看不见一丝悔恨畏惧?
不其然,恒旭打了一个寒颤。
有人在看他?
是谁?
这样的感觉异常熟悉……
熟悉得他的胃微微酸痛。
他的嘴微张,想叫一个人的名字,却几乎无声。
手被反缚,不能动弹,喉头被死死地扼住,胸口沉闷煎熬,浑噩之际吐出大大一口腥涩,才能继续畅然呼吸,嘴角已是一片黏糊。
有只戴着翡翠戒指的右手,一拳拳狠狠地往他的脸颊揍过来。
“恒旭啊恒旭,你真让我们失望啊,还以为你有多强,原来是以讹传讹。”
对方用鞋跟向着恒旭无论如何都紧紧抓着手机不肯有丝毫放松的右手手腕用力踩下。
本想死也不放手的,因为,沈晴天可能会打来。
但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微微张开了。
对方把脸凑近全是鲜血的恒旭的脸。
“都说你长得不错,今天我就把你这张长得不错的脸揍得稀烂让你一辈子再也没法露面好了。”
鞋跟猛地踹了下来,头被一下又一下地撞在水泥地板上,他被众人当成足球一样又踩又踢又踹。
“大哥,就这么干掉他,扔进海里吗?”有小弟问。
对方怒吼一声:“就这么杀掉怎么行?杀人可不是动动嘴,动动手的小事,更何况他老爸还是市长!老大说了,用药让他成为瘾君子就等于是废了他!这话的意思你还不懂?!没文化真可怕。”
胳膊中间突然一阵刺痛,就感到了针头刺进来的感触。
有人拿着针刺在他的胳膊上。
什么注入了身体……
在动也不能动的状态下,冰冷的东西持续不断地进入到了血管里。
头很疼,心脏一跳一跳地快到会从嘴里飞出去的程度。
可是却无法失去意识。
好冷,身体颤抖着,哆嗦得一塌糊涂,根本止都止不住。
张开嘴巴,虽然想吐,可是却只咕噜地吐出泡沫。
“大哥,是不是过量了?”
远远的有声音传来。
“蠢猪!我还没见过,过了量还没死的家伙。”
“……难说啊。这小子看起来是个相当耐操的人,说不定这样真过量了,只是暂时死不掉。”
声音似乎更近了。
“这个东西吸食过量精神错乱还好,他现在死掉会出大问题吧?大哥。”
眼睛被布条蒙上了,反而将周围的动静听得更清楚。
似乎走出去很多人。
门被重重地关上。
只剩完全的安静,无声。
黑漆漆的世界里,意识飘忽着。
久长的悄无声息之后,脸被人捧住,嘴角被一一抚过,手的力度,手的感觉,带给他轻微的晕眩和不真实,这是那个人的方式,无疑是他。
那个人的手缓缓下移,停放在他那颗心脏的位置,狠狠一抓。
他的五脏六腑都紧缩,心痛的感觉竟然强烈到碎裂。
真奇怪啊,身体不能动,脑袋昏沉,意识却异常清醒。
那个人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了他受伤的脸庞。
“恒旭,回答我,你痛吗?”
耳边传来了这样的呢喃。
“已经痛到不能意识到自己在痛了吧?”
他想说话,那个人却以为他已经失去意识,自顾自地说着。
“恒旭,你可知,你毫不拖泥带水将我的自尊践踏到底血溅满地,我的痛?!你可知,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重要的人,重要的东西,却无力保护的,那种无能为力的痛?!”
痛,好痛……一阵刺痛,一阵阵的刺痛,一阵阵……他只觉得痛,绞起肠子的痛。
他是一个傻子,他是一个骄傲的傻子,才会在失去意识之前松一口气。
沈晴天,这就扯平了吧?
还好,还有理由可以忍受,还可以原谅。
那么,沈晴天,重新开始,好吗?
从这一刻起,重新开始,可以吗?
都是这样的,不死的话,只要负责睁开眼就好。
然后,就会看见头顶上的艳阳,好好地洒照在身上。
于是,什么事都过去了。
恒旭醒来的时候,周围灰蒙蒙一片,四肢疼痛,胸口麻木,就算他再努力地昂起头,直起身,也没有光照射在他身上。
这也好。
不至于光天化日现出羞耻的原形。
这里还是那个旧舱,砖墙长满了苔藓。
有用的器具,没用的器具,破烂,破碎一地。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无论身体还是心都像这破旧的船舱一样,再难收拾了。
额头冷冷的疼痛,摸了摸,货真价实的血还在滴,是被刀割的口子。
艰难地捡起已经分尸的手机,他踉跄地扶墙而行,再未回头。
身后的永远是回忆,他向来不喜欢回头。
一个巨大的彩色汽球不知从哪个调皮孩子手里松开,升上天空。
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好不容易把分尸的手机再组装好,试了试,还能用。
等候的轻音乐,响了好久。
虽然打了电话,可是希望对方不要接就好了……
这么想着,恒旭不由得为自己的胆小而笑了。
铃声忽然停止,看不见的天线接通了。
恒旭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的机身。
“晴天?”
“嗯。”
打开门。
沈晴天直直地看着恒旭,像看一个智障小孩。
恒旭冷冷的嘴角弯起来,笑了。
他的笑容让沈晴天的俊颜微僵。
恒旭不会假笑,从不会。
可是,他笑了,那就是真笑。
他漆黑的瞳孔看沈晴天一点一点白了面孔,但他还是在继续微笑。
“你笑什么?”沈晴天走近他,他的眼睛微微上挑,细长,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还好意思笑?”
恒旭抚上沈晴天的脸,他总是喜欢慢慢地摸着他的脸,这几乎让沈晴天有种他们正在彼此依恋的错觉。
“你平安无事,就好。”
反应过来,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恒旭要这样说。
恒旭已经轻轻抱住他。
沈晴天不甘心地狠狠在他的肩胛咬一口。
那个年少轻狂,骄傲霸气的恒旭。
那个任性张扬,桀骜不逊的恒旭。
即使被注入毒品,即使被不知名的弱者羞辱唾弃,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改变。
这个恒旭还是那个恒旭。
谁来告诉他,究竟哪里出了错?
击得恒旭崩溃的致命点是什么?
恒旭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他被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