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梦缘》袅烟

14、对垒（下）

　　天还不亮，欧阳逸就从床上爬起来。为了不吵醒身边的心冉，他小心翼翼地下床穿衣。这次的气氛有些不同，欧阳逸表情严肃，甚至还有些凝重。他昨天给况金发了消息，约他见面。况金迟早都会来，还不如他来争取主动。况金的功力不知道练到了什么程度，他是否能对付。
　　他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可他不知道今天过后他是否还能在课堂里迎接他们。至于心冉，他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在院子里设置了机关，又写好书信放在心冉枕边，若是他回不来，也能保证心冉日后的生活。他凝视着心冉甜美的睡容，心疼与不舍种种滋味交织。他在心冉额头轻轻一吻，狠下心离开。
　　山上的桑林里，欧阳逸和况金面对面的站立。或许是老天的特殊照顾，这里的桑树长得格外茂盛，枝叶之间相互扩张，最后不分彼此，缠绕在一起。整个桑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地点。繁茂的枝叶遮挡了阳光，阳光只能在缝隙里穿过，射到地上变成班驳的光点。风穿过树林，发出“忽忽”的声响，听起来像是野兽在咆哮。
　　欧阳逸负手而立，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的长发在风中翻飞，目光决绝，眼里透出的寒意足以穿透对方的心脏。他冷冷地凝视着况金，向上牵起了嘴角。
　　况金则成竹在胸，一脸的得意。黑色绣着金线的袍子，在幽暗的树林里散发出邪恶的气息。“我还没有去找你，你倒先送上门来了。当初一战，我输给了你，今天我倒想瞧瞧你这么多年有没有长进，配不配做我的对手。”况金说话之时，树叶随着他的呼吸有节奏的纷纷落下，逐渐枯萎。
　　欧阳逸听后，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很久没见，别的能耐没看出来，你吹牛皮的功夫倒是见长。不过，比我还差得远，用不用我教教你？咱们怎么说也是旧相识，我怎么忍心看你处处都不如我呢？”
　　“好，耍嘴皮子我没你厉害。要是有胆量，就别跟我玩这些虚的。”况金大喝一声，身前的气流凝聚，形成豹子头的形状，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带着地动山摇的怒吼冲向欧阳逸。落叶被搅动飞上天空，在空中盘旋久久不落。欧阳逸脚尖点地，身行快如闪电，跃上树梢后轻松落下。豹头穿过树干，一人粗的树干瞬间四分五裂。
　　“就这种招数呀，不怎么厉害嘛，看我的。”欧阳逸手腕一翻，手上多了把蓝色荧光聚成的宝剑，剑身喷射的蓝色火星点亮了灰暗的树林，眨眼间刺向况金。剑随人走，剑风凌厉，招数变化多端，如行云流水却暗藏锋芒，呼呼作响的风声密集如雨的剑影，真是招招致命。况金见此急忙躲闪，防守之余又是一阵猛攻，只见他身手敏捷如豹越涯，旋转间周身围绕紫色，突然紫气凝结，破茧而出的透明球体直击欧阳逸的要害。欧阳逸大惊，闪转腾挪间收了剑势，躲避一波波灵珠的攻击。二人旗鼓相当却各有所长，大战几十回合直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夜幕笼罩桑叶枯竭，此二人大伤元气。况金一心报仇，要将欧阳逸置于死地，而欧阳逸想早点结束去见心冉，两人都使尽了绝招功力大减。二人互视，暗自间凝神运气，况金有灵珠护体，先发制人，气尘丹田紫气缓生，豹头再现化出无数铁拳，呼啸而出周遍树木应皆粉碎。欧阳逸剑眉紧锁，扔出宝剑，双臂画圆念动咒语，蓝莹宝剑越发剔透，火星跳跃分身成剑。飞拳宝剑互撞，地动山摇流光耀眼，直晃的人睁不开眼。硕大的磐石砰碎，百年桑树连根拔起，强大的气流将欧阳逸冲撞倒地。
　　“哈哈哈哈哈……”况金仰天长啸，突然动作僵住，口吐鲜血，他不可思议地盯着胸口，上面是一个青色的掌印。“欧阳逸，你……”
　　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招？”欧阳逸从地上站起，拍拍身上的泥土，头也不回的走出桑林。刚到山下，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忙扶着路边的大石。咸腥的味道在他嘴里蔓延，终忍不住渗了出来。

　　清晨，心冉还在卧房里酣睡。她翻了个身，觉得今天的大床异常空旷，身边的位置早已没了温度。逸哥哥！她连忙起身，寻找欧阳逸的踪迹。桌上的茶杯下压了张字条，心冉拿起字条，上面写着欧阳逸要出门办事，嘱咐她要乖乖在家，千万不能出门。若是过了今晚他还不回来，就让心冉打开柜子里的小箱子。原来是去办事呀，害得她一通好找。本想做桌好菜慰劳他，但他信中再三嘱咐不要出门，心冉只好埋头在房中绣花。
　　夜幕降临，街上的行人见少。墨艳娘一身素服，扭着来到心冉院外。她在院子外面转了一圈，觉得还是退门进去最简单。她看看四下没人，朝大门吐了口气，一团白色的烟雾过后，门却没有打开。她又推了推，还是纹丝不动。她又试了两次，还是不能如愿。她的法术竟然不灵了，她气得跺脚。她又看了眼不高的院墙，腾起身子准备翻过时，重重地撞上了什么东西，摔回到地面。哼，她就不信有什么能难倒她墨艳娘。她揉着摔疼的娇臀，妩媚的眼睛转了两转，有了主意。她使劲拍打，将门板敲得山响。“开门，快开门呀，欧阳先生出事了。”
　　心冉一听欧阳逸出了事，哪里还顾得什么嘱咐，二话不说冲到院里，用最快的速度打开大门。“逸哥哥，逸哥哥他怎么了？”心冉抓着墨艳娘的手腕，急急询问。
　　“你先别急，听我说。欧阳先生从我家门前经过，不知怎的就昏倒在地上。我家那口子把他扶去了医馆，我这不就赶紧来通知你。”墨艳娘被她抓得生疼，偷偷抽出了手。
　　心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拉墨艳娘到厅堂歇息，又跑到房里准备。不要急，不要急，越遇到大事于要冷静，心冉不停地告诫自己。
　　墨艳娘坐在厅里，想着她的计划即将完成，不住的得意。见心冉走了进来，赶紧迎上去。“都准备好了吗，赶紧走，这病可拖不得。”
　　“还请问大嫂，我家相公在哪家医馆，又是得的什么病？”心冉静下心来，觉得墨艳娘举止风骚，不似良家妇女，心里多了分警惕。
　　“他，是在……”墨艳娘本不是人类，哪会记得什么医馆，随口编了个名字。她飘忽的眼神更加深了心冉的怀疑。
　　“那我还想问问，我家相公长的什么样子，穿的又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墨艳娘见情势不妙，朝心冉吹了口气，心冉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欧阳逸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里，看见大门开着，心里暗叫不好，不顾他的伤势飞奔进去。刚迈进厅堂，看见心冉躺倒在地上，旁边站着的女人正向她伸出手。他来不及多想，一掌打了过去。蓝光过后，墨艳娘消失了，地板上留下一个大的黑蜘蛛的尸体。
　　“心冉，心冉。”欧阳逸扶起心冉，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面颊。见心冉没有转醒，他叹了口气，对着心冉的菱唇吻了下去，把真气一点点渡给心冉。
　　“逸哥哥。”心冉睁开眼，看见平安的欧阳逸，说不出的惊喜。欧阳逸对她微微一笑，顿觉天旋地转，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喧闹的人群中，小灵儿飞快地扇动着翅膀，寻找着玉琛的踪迹。飞过了一条大街，她在一棵槐树下看到了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她急着向下俯冲，可翅膀扇得太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停住，还是撞到了玉琛的怀里。
　　“小灵儿，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着什么急呀。”玉琛在她即将摔下的时候一把接住，托在手心里。小灵儿拍拍胸口，撅起了小嘴。“人家，人家是有重要的是要告诉你，才飞的这么快的，你还取笑人家。哼，不说了。”小灵儿转过身，把自己缩成一团，把背对着玉琛。“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对不起了，小灵儿。”玉琛觉得好笑，装成委屈的样子，用食指拍拍她的头。“这还差不多。”小灵儿扬起笑脸飞到玉琛的耳边，诉说她的重大发现。
　　玉琛跟着小灵儿，找到了况金的藏身的那家客栈。还没走近客栈，她又看到了那个黑衣人。真是冤家路窄，到哪里都能遇到他。玉琛把小灵儿塞进怀里，紧赶了几步跟上他去看个究竟。小灵儿从玉琛的衣襟里探出头，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男人走进客栈，没理会店家的询问直接上了二楼，推门进入况金的房间。
　　房间里窗户全都关着，光线有些暗。况金正在床上打坐，面色苍白虚弱，呼吸时急时缓，并不均匀。灵珠悬在他的面前，不住地摇晃，里面的火苗也颤颤巍巍，随时都会熄灭。昨日一战让他功力大损，墨艳娘也不见回来，让他最后的希望落了空。听到了开门声，他全身绷紧，灵珠吞得太急，脸憋得有了些血色。在看清来人后，血色立刻消退，面如死灰。“轩辕，又是你？”整整三年了，轩辕一直在试图收服他，每次都被他幸运的逃脱。这也是他加紧修炼灵珠的原因之一，有了灵珠，他才能在和轩辕的对抗中占上风。如今他身负重伤，轩辕又找上门来，他的死期到了吗？
　　轩辕直直地站着，仿佛没有听到况金的问话。他冷漠地看着况金，像看着等待宰杀的猎物。他从怀中掏出一面比巴掌略大的铜镜，开口说了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上次的任务失败让况金逃脱，世上因此又多了几十条枉死的冤魂。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变得冷酷，他不能再疏忽和心软，况金必须要死。
　　“有，我有话要说。”况金的声音有气无力，中间还伴着几声咳嗽。况金趁轩辕不备，将身边的瓷枕扔向轩辕。轩辕头一偏，枕头砸在墙上，碎片飞溅。在轩辕躲避之时，况金杀到。他的双手已变成尖利的豹爪，抓向轩辕的心口。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轩辕在避过瓷枕后将铜镜抛到空中，铜镜发出道道金光，将况金紧紧包裹，动弹不得。房间被金光照亮，仿佛是用金子铸造而成。金光直刺人双眼，门外偷窥的小灵儿刚探出头就被晃的缩回玉琛怀里。铜镜开始旋转，金光忽明忽暗，况金倒在地上蜷成一团，身子越变越小，最后变成棋子大小。一道闪电过后，况金被镜子吸了进去。金光消失了，铜镜又回到轩辕手中。房间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的碎瓷片证明了刚才发生过什么。

　　欧阳逸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他的身体越来越凉，皮肤上也出现了浅浅的青灰色鳞片。自从他上次晕倒，就再也没有醒来。心冉在房间里点上了火盆，又抱出被子一层层地裹在他身上。心冉的小脸被火映得通红，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冒了出来。她眼含坐在床边，不停的搓着欧阳逸的四肢。逸哥哥，快点醒过来，你说过不会丢下心冉的。不管你是人是鬼，心冉都不在乎，只要你好好活着。
　　院子里传来响声，似乎有人闯进来。心冉把欧阳逸用被子裹好，出去查看。刚来到厅堂，就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口，样子像是在哪里见过。“你是谁，为什么闯到我家里，你就不怕我去报官吗？”
　　“裴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给你追回荷包的人了吗？若是报官的话，我也不怕，我就是为公事而来。对了，我还没有自报家门，我就是京城六扇门的捕头，苏千壑。”随着况金的消亡，苏千壑又恢复了理智，但是他和灵珠的命盘相合，也沾上了血腥和邪恶。“我来就是为了官府的任务，寻找逃婚的裴家小姐，裴心冉。”
　　“你是六扇门的捕头，那我上次的荷包被偷，也是你搞的鬼？”心冉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尽量拖延时间。“苏捕头还请回去吧，心冉已为人妻，就算跟你回去，万国舅也不会再要我的。”
　　“这就不劳裴小姐操心了，苏某只负责带你回去。”苏千壑想速战速决，伸手就要去抓心冉。心冉早有所准备，一低头让他扑了空。苏千壑大怒，施展武功抓住了心冉的胳膊，心冉奋力挣扎，但仍被一点点地向外拖。
　　忽然间苏千壑被花瓶击中头部，重重摔倒在地。五月拍拍双手转到苏千壑面前，试试他的鼻息。“哼，亏我还把你当好人，原来是这种货色。要不是怕弄脏本姑娘的手，我早把你结果了。”五月偶然发现上次来吃面的的客人在她家附近出现，心中暗喜，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要是能借机和他说上几句话，那就最好不过了。谁知道情形越来越不对，他撬门进了欧阳先生的家，还要抓走心冉。想要行凶，要问问她祁五月答不答应。
　　她找来绳子，把苏千壑捆了个结结实实，又从地上捡起块碎瓷片交到心冉手里。“拿着这个，他要是醒了想跑，你就拿这个割他的喉咙。我去找阿海，你不要害怕，我很快就回来，千万别害怕。”她交代了几句就跑了出去。
　　心冉蹲在地上，手握碎瓷片对准苏千壑，她的手不住地颤抖，哪怕是小小的动作都会令她不安。大门再次被开启，心冉从地上弹起，将瓷片对准前方。“谁？”
　　“姑娘不要害怕，我是来帮你的。”轩辕看到心冉有如惊弓之鸟，又扫了眼被绑着的苏千壑。明白了八九分。“欧阳逸还没有醒吧，让我去看看他，我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是吗？”轩辕的声音低沉温和，化解了心冉的戒备。但她看到地上的苏千壑，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轩辕。“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是轩辕，最优秀的法师。你若是为欧阳逸着想的话，最好相信他。”玉琛出现在门口，眼里全是得意。从那面铜镜，她猜到了轩辕的身份。她可是经多见广，还没有什么人能够瞒住她。“放心带他去吧，地上这家伙我帮你看着。”
　　心冉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欧阳逸醒不来，她的安全又有什么意义？“那就请您随我来。”
　　轩辕摸了摸欧阳逸的脉门，表情复杂，既有担忧又有欣喜。“他的功力全失，性命也危在旦夕。不过，并不是没有复原的机会。只要姑娘肯拿出身上的一样东西，他就可以恢复。等他醒来时不再是蛇妖，是个真正的人。”
　　“是吗，他可以变成人了？要什么您尽管说，什么都可以。”心冉想要大笑，却抑制不住眼泪滑落。
　　“我要的，是你的血。”心冉的前世是瑶池里的一朵白莲，因为贪玩误了花期，才要她下凡来历劫。她的血有奇妙的功效，况金的灵珠就是因为缺了她的血，才没有发挥到最大威力。
　　“只是我的血吗？好，我给你。”心冉跑到厅里，用碎瓷片割伤手腕，将血滴入茶杯。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流下，注入茶杯。心冉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想放声大笑。逸哥哥有救了，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几个时辰之后，轩辕带着疲惫走出卧房。“他还没有醒，你去看看他。等他睁开眼睛，就说明他没事了。”心冉再三地感谢，带着不安的心情离去。
　　“怎么样，要我送你回去吗？看在同行的份上，我可不想你倒在街上。”在一边欣赏字画的玉琛开了口，同时摁住了小灵儿想要探出的头。
　　“不用了。没有你，我还能多活几年。”

　　是谁，在他的脸上摩挲，还有那萦绕在身边的香气，是如此熟悉。欧阳逸慢慢睁开眼，看到的是心冉娇嫩的容颜。“逸哥哥，你醒了。醒了，醒了，真的醒了。”心冉扑到他怀里，倾听他的心跳声。“你知道吗，你现在是个人了，可以永远地陪着心冉了。逸哥哥，你愿意吗？”“恩，我愿意。一辈子都不离开心冉。”欧阳逸抱紧她，在她额头印上深深一吻。

　　万国舅因为谋反被抄了家，他的党羽也被一一抓获。印着苏千壑画像的通缉令下发到了桑榆县，左渊把大牢里的苏千壑交给了京城来的官差。一个月之后传来消息，苏千壑在路上杀死官差，自此再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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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智囊小权子的帮助，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