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梦缘》袅烟

13、对垒（中）

　　一夜的风雨过后，天气放晴，天空如洗过一般纯净无暇。树枝上还挂着一颗颗的雨滴，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金光。望着如此可爱的画面，心冉却心事重重。手上的衣服缝了又拆，拆了又缝，重复了几便还是不成样子。
　　自从那天欧阳逸出门回来，他就变得怪怪的。虽然他表面上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可细心的心冉还是发现他沉思的时间多了，还总是叮嘱她要小心，下课回来没有看到她就会很慌张。他一定有心事，心冉试探了多次，也没有从他嘴里撬出半句。究竟是怎么了？从他们相识开始，她印象中的逸哥哥一直都是开朗洒脱的，这回怕是遇到什么大事了。他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为她担下所有的风雨，他又怎会知道心冉希望的是分担他的苦难与哀愁。
　　啊……在心然出神时，银针刺入了她的手指，渗出了颗颗血珠。心冉把受伤的手指放到嘴里吮吸，把未缝完的衣服扔到一边。她不能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了，会憋出病来的。小梅被她爹带回家也好些天了，该去看看她了。
　　心冉先去点心铺买了点点心，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位老婆婆摔了一跤，篮子里各色的绣花线撒了一地。“老婆婆，您没事吧。”心冉跑过去扶起老人，又蹲下捡起散落的绣花线，一一放回篮子里。
　　“姑娘，谢谢你了。看看你的脸都脏了，婆婆帮你擦擦。”不等心冉答话，老人颤颤巍巍地拿起手帕，奔着她的脸蛋就去。“阿嚏”，在手帕靠近她的一刹那，心冉头一歪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老妇人有些懊恼，不得不怏怏地收回手帕。“姑娘，我一见你就很投缘。天色还早，去我家坐坐吧。”
　　“不了，婆婆。我还有事，改天再去拜访吧。”心冉虽然单纯，但也没有忘记欧阳逸最近再三的叮嘱，不要和别人靠得太近。她毕竟是逃出来的，据说还有人在寻找她，她不能不多个心眼。
　　“既然姑娘有事，我也就不多留你了。只是……”老妇人仔细端详了心冉的面容，表情也渐渐地变成了关切与担忧。“算了，我老太婆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还是都和你说了吧。”老妇人扫了下心冉的表情，很满意她的反应。“姑娘长得很美，但就因为美貌，横生许多波折。少时不被人怜惜，后来得遇贵人。姑娘是福大命大之人，危急之时总会逢凶化吉。”老人向心冉靠了靠，压低声音。“姑娘最近有了麻烦，你身上有一股妖气，想必是近两个月经常与妖精在一起所致。妖精都是吸人的精气修炼的，什么时候被吸干了精气，人就一命呜呼了。老身奉劝姑娘尽早脱身，有需要的话尽管来找我，我就在这附近卖针线。”趁心冉愣神的工夫，老妇人带着狡黠的笑离开了。
　　行人匆匆而过，心冉低着头默默的走着，心里想的全是老妇人的话。最近两个月，和她在一起的就只有逸哥哥。妖精，会吗？关于妖精，她只在书上和戏文里听说过，从没想过会和她扯上关系。在一个个的故事里，妖精也是分好和坏的，有的善良多情，有的邪佞恐怖，害人的固然有之，救人的也不少。人的世界尚且如此复杂了，妖又怎么会单纯。几个月来，欧阳逸的所作所为她见了不少，虽然有些滑头，有些嘴臭，但他绝无害人之意。即便他是妖精，也是个善良的妖精。如果他对她的爱是另有目的，那他充满爱意的目光，还有全心全意的呵护，又怎能做得了假？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这么照顾她，疼惜她，就算他是妖，又能怎样？比起那些披着人皮的禽兽，不知道要好上几百倍。
　　小梅的身体恢复了大半，笑容挂在脸上，一刻也没有停过。郑尚不再喝酒，而是摆了个摊子代写书信。整个宅子也干净了许多，灰尘与蜘蛛网统统不见了。心冉开始相信老妇人的说法了，凭借凡人的力量，不会让郑尚有这么大的改变。
　　“逸哥哥！”心冉走出小梅家的大门，看见欧阳逸站在门口等候，她想也没想一头扑进他的怀里。聆听着他的心跳，心冉也看清了自己的心。她爱他，不管他是人是妖，她都一样爱他。只要在他的身边，就会感到莫名的满足。她紧紧搂住欧阳逸的腰，脸贴在他胸前蹭了蹭。
　　“小家伙，又淘气。”欧阳逸抚摩着她的秀发，任它一缕缕在指间缠绕。“咱们可是在大街上，你要是不害羞，那我也跟着你厚脸皮了。”
　　心冉离开了他的怀抱，对他做了个鬼脸。“哼，你就是脸皮厚。不过，我不会给你机会的，我们回家去。”

　　褪去了白日的庄重与严肃，夜色中的县衙显出不一般的恬静，屋檐拉出长长的影子，在月光的抚慰下慢慢睡去。卧室的大床上，左渊又翻了一个身，却没有醒来。乱糟糟的人与事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在眼前转来转去，该忘记的忘不掉，想记起的偏偏记不得。弄得头累心也累，明明知道是在做梦，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大人，大人……”急促的敲门声合着略带慌张的呼喊，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地让人心惊。左渊终于从梦中解脱，他从床上弹起，披衣跑去开门。在门打开的一刹那，年轻的捕快跌进卧房，被左渊一把扶住。“当心，莫慌，究竟出什么事了。”捕快抬起头，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大人，不好了，丽影阁突然起火了。”
　　远远的，就看见天空早已被映红，如同夜间出现的霞光。火苗狂野地燃烧着，翻腾咆哮，向四下蔓延。所到之处，浓烟滚滚，建筑物一点点地向下塌。一群群的飞蛾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在火光中流连，像花间的蝴蝶一样翻飞，最终在火光中湮灭。
　　人们手拿水盆和水桶，不停地向火上倾倒，可火势不但不减，反而愈演愈烈，向有水的地方燃烧。左渊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料想这不是普通的火灾，喝令救火的人停手，以免将火势引到其他地方。众人退到安全的地带，看着房子一点点地坍塌，被夷为平地。
　　天亮之后，开始清点现场，丽影阁全部被烧毁，捕快们拖出了二十多具分不清身份的尸体。尸身全部被烧烂，有的已残缺不全。估计还有些人在大火中被烧成了灰，找不到尸首。奇怪的是，受害的只有丽影阁，它附近的房子全部完好，丝毫没受到火灾的侵袭，似乎这场火就是为毁灭丽影阁而起。
　　左渊站在一片瓦砾间，望着漆黑的焦土，一具具被抬出的尸身。他向附近的人打听了些情况，火是在三更时分烧起来的，事先没有任何的预兆，等人们发现起火时丽影阁早就全都烧着了。然后就是他看到的那一幕怪现象，从发现起火到丽影阁被毁，还不到两个时辰。据他的推测，这并不是意外，是有意为之。可动机呢，是为了报仇，还是在掩盖什么？
　　“大人。”裘阿海从废墟里走出来，带着一脸的炭灰。“这场火烧得干净，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兄弟们都不知道从何查起。我派人去通知陈仵作了，就盼着他能找到点什么。”他撩起衣襟，擦去一脑门的汗。
　　烧干净了，查不出来，这是否就是凶犯的目的，让大火擦去他留下的一切痕迹。最近真是坏事一桩接着一桩，连环杀人案还没理清，又出了场莫名的火灾。等等，这两件案子的时间离得太近，会不会有某种联系？既然没有头绪，不妨把这二者放到一起考虑，说不定会找到突破口。
　　“阿海，你去找找附近妓院的老鸨，还有经常出入丽影阁的人，问问他们最近几个月，丽影阁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还有那些送水的，送菜的，倒夜香的，能想起来的一个都别落，打听的越细致越好。”裘阿海领了命令离去，左渊深入废墟寻找线索。
　　这么大的一座丽影阁，要想在短时间内烧起来，没有浇上酒或者油之类的东西是不能想象的。左渊仔细地勘察，拾起一根尚未完全烧焦的木条放在鼻子下，闻到的缺只是焦味。难道他的味觉出了问题？他叫过一个捕快，把木条递到他手里，他也没有闻出酒和油的味道。看来他的思路错了，那又有什么法子可以让火突然烧起来呢？还有，最让他百思不得气解的，火在遇水后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加厉害，重重的疑问把他缠得喘不过气来。
　　“陈仵作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左渊像沙漠中的旅人找到了水源，收起了失望和懊恼，迎向陈仵作。“您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找不到任何线索，就盼着您的火眼金睛了。”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我只能尽力做我该做的事，至于会不会有线索，我也不敢保证。”陈爷爷放下话，打开他的小木箱，对尸体一一地检查。左渊跟在他的身后，做些简单的辅助，时不时替他擦去汗水。由于尸体众多，直到日落西山才完工。沉默的尸体证明了一个事实，他们在被火烧之前已经死亡，和那桩连环杀人案一样，也是被吸干了血。

　　客栈的上房里香烟袅袅，况金盘坐于榻上，双目禁闭。灵珠悬于他头上，伴随着他的气息微微颤动，不停地变换着颜色。烟雾在况金头上越聚越多，他咬紧牙关，暗暗地使劲，大滴大滴的汗珠自额头渗出。况金大喝一声，从他身上发出万道金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灵珠也跟着变成了金色，在房间内漂移。况金慢慢吐出气，灵珠也飞到他的嘴边，等他张开嘴被吞到肚里。
　　“哈哈哈，我的灵珠终于要炼成了。等到那一天，天上地下没人再是我的对手。欧阳逸，你应该感到荣幸，你会是第一个品尝到我灵珠威力的人。”况金仰天长啸，声音像是野兽的吼叫。
　　墨艳娘推门走进来，扑到况金的怀里。“恭喜爷，您的灵珠成功了，艳娘真替您高兴。”见况金没拒绝，顺势粘在他身上不肯撒手。
　　况金抱着她，对着她的脸猛亲。“小宝贝，这里也有你的功劳呀。要不是你想出的法子，用丽影阁来帮我找祭品，哪会这么顺利。”
　　墨艳娘抓住况金的衣襟，神色有些慌张。“听说官府正在查丽影阁的大火，我们不会有事吧。据说这个县令很厉害，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那又怎么样，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能把我怎么样？别忘了，我手里有灵珠，只要我完成最后一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况金继续在墨艳娘身上攻城略地，弄得她娇喘连连。“宝贝，这最后一步还要你帮我完成，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是你上次做的，把裴心冉给我带来。”
　　“爷。”墨艳娘扭动着身子在况金怀里撒娇，凑在他耳边呼着热气。“还要人家去呀，上次变了个老太婆，弄的那么难看也没把那丫头骗来，人家不想去嘛。那丫头看着单纯，实际上一肚子鬼主意，太难对付了。”
　　“我就不信，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难住我的小宝贝。这次咱们换个办法，保证她乖乖地就范。”况金向她耳语了几句，墨艳娘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

　　街边的凉茶摊，玉琛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等待去探听消息的小灵儿。市面上的消息又换了新的内容，人们都在谈论着丽影阁的无名大火，说法一个比一个神，人们听得也越来越有兴致。对于他们的这种娱乐，她报以淡然一笑。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凭她的直觉，就是上次出现在河边的身影，她掏出铜钱扔在桌上，快步跟上。
　　那人的轻功不弱，想必武功也不同寻常，玉琛跟在后面格外地小心，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他稍一回头就要找个地方躲藏。黑衣人远离人群，专拣僻静的小巷。为了防止被甩掉，玉琛不得不拉近了和他的距离，可在转了两个巷子之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可恶！她跺了下脚，转身时发现黑衣人就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胸倚在墙上。阳光下，可以看到他清晰的侧影，轮廓硬朗而不失精致，长长的睫毛向上翘起，眼睛流露出迷人的光彩。
　　“为什么跟着我？”男人并没有看着玉琛，而是望着墙角的青苔。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让玉琛不自觉地减轻了防备。
　　“我跟着你？谁说的，这条路除了你，别人就不能走了吗？”
　　“是吗，那我走了。我不想再跟你‘凑巧’又走同一条路。”他留下一句话，湮没在巷子的尽头，剩下玉琛在寻找回去的路。

　　“逸哥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心冉放下手上的活，一脸的疑惑。
　　“没什么，看天气不错，早点下课让孩子们出去玩玩。”欧阳逸也听说了无名大火的事，他知道那就是况金的杰作。能这么肆无忌惮，他的灵珠是要炼成了吧。况金一向睚眦必报，向他复仇的日子恐怕不远了。心冉怎么办，要如何安置她？怕心冉看出心事，他换上了笑容。“怎么，我回来你不高兴呀，那我走好了。”
　　“谁说的，我巴不得逸哥哥天天陪着我呢。你先休息会，我去做饭。”她把欧阳逸按在椅子上，去了厨房。
　　看她离去的背影，欧阳逸百感交集。心冉，我要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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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瓶颈了，写的很别扭，大家凑合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