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槐花陌》漫鹣

12、卷一 九陌踏槐花 Chapter 12

　　九月的最后一天，日光像是一盒五彩缤纷颜料中的暖色调，团成一个耀眼的光晕染在天空中。从狭窄的小角落蔓延至整个天际，赵以坤带上门把钥匙往裤兜里一塞，愉悦的从楼梯上跑至门口，逼仄的空间放满了左邻右舍推的杂物，冷不丁的就会撞到、绊倒，幸好赵以坤住了十几年，驾轻就熟。
　　“路上小心”这句话在脑海里响起好几次，每一次都叫心蒙上一层说不出的滋味儿。他默念，奶奶是个好人，希望老天不要这么早带走她，奶奶岁数大了，赵以坤有些怕。
　　苏城望着从亭子间出来的赵以坤，灿烂的笑容被风吹散得空荡荡，他也没说什么，站着看了少年一会儿就推车走了。南方的天始终潮湿闷热，很少有连日秋高气爽的季节，眼见步入十月了，还是偶有热得叫人发狂的高温。
　　少年的背影在苏城的眼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有些人呐，总是喜欢逞强。明明一张笑得如向日葵般漂亮的脸下，藏了颗背负着几辈人恩怨的心，却还要装出一副清净无事的臭德行。
　　奶奶有高血压和糖尿病，若说是富人有了这病倒还看得起，可，现在叫赵以坤怎么办？去求那个远在广西要老婆不要老娘的赵国俊？其实真的有找过，才多了每年三百块的生活费，这样也温暖不了谁的心吧。轰隆一声就快爆炸了，坚强和孤傲这类词语总是由卑微牵连出来的。
　　嘭

　　缓慢跳动的心脏上像是有个定时炸弹，一不小心就会爆裂，荒凉的孤单比起在喧闹中悲鸣更来得真实。瞳孔里是窗外飞驰的景象，这季节里最后茂盛疯长的树叶，还有淡白如棉絮的云朵滚滚而过。
　　“安安，等会儿上台别紧张，都是校领导你不能丢脸。”坐在旁边的妈妈穿着乳白色的真丝套装，黑发盘成一个髻挽在脑后，精心画了个淡妆。
　　真是好看啊，只是表情冷淡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易安静静得看着妈妈，有些惊讶。刚过四十岁的妈妈眼角开始爬上几丝细纹，不近看绝不会察觉，再美的人啊，都倔不过时间这把杀猪刀。
　　“噢。”易安木讷得点点头，便不再与妈妈多讲话。
　　她和妈妈真是有天壤之别，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了，看着妈妈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易安又好像得到一丝欣慰。笑起来这么像一定是亲生的！
　　车又再次来到那个小弄堂，开的一路顺畅，司机何叔叔心情也随之而好哼哼起了歌。易安睁着圆圆的眼睛似带期盼得望向角落里的早饭摊，只有两三个背着书包的女孩在啃包子，哎，于是趁人不防的叹了口气，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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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喂，嗯，各位老师们同学们早上好。”清乐高中的校长西装笔挺得站在领操台上，握着麦克风预备发言。
　　同样的。如开学典礼那天一样，几百号人从高一到高三各个班的学生都必须全体出席，穿着白衬衣配黑色校裤或校裙，密密麻麻的涌在操场上，广播里传来校长苍劲有力的话音，回荡在整个空气里。
　　人群里没有赵以坤和易安的身影，作为年级优秀学生的他们当然是毕恭毕敬得站在领操台旁。
　　吸气，吐气，再吸一口，吐干净。心仍旧跳的飞快易安无可奈何，只能大口大口得喘着气。大太阳底下这样无遮挡的站着，又听见校长讲完一段话，众人如雷般的鼓掌声愈加头晕目眩。几个穿着相同款式黑西装的老师，在校长念完一连串陌生奇怪的名字后，一排五个规矩得走向领操台。
　　今天是迎新中国成立四十四周年的国庆日，按理来说明天才是正式的十月一号放假两天，可学校领导龙颜一悦就挑了个三十号让全校师生欢腾欢腾。上午听表彰大会颁发优秀教师和优秀学生的奖项，下午看电影，晚上来个篝火晚会。
　　“班长，班长。”两声叫唤让易安回过了神。
　　赵以坤在一旁见她脸色苍白，顿了顿，略带关切的开口“你不舒服？”
　　易安摇头，说了句没有。
　　“紧张？”
　　这让她不得不承认。少年的侧面在她眼中宛如一位明星，就是十六岁十七岁那会儿每个女生都会有一个心中的偶像，她们候在彩色电视机前等着属于自己的他出场，那个年代红极一时的便是小虎队、张国荣、三浦友和等等。这些人对易安来讲有些陌生，她没有将更多的时间放在追星上，所以第一眼见到赵以坤时就被他的外貌诧异到了。
　　赵以坤被阳光扎得刺眼，甩甩站久了的双腿稍微挪了点角度，余光扫见领操台另一侧的一位贵妇人，仍是冷淡的神色，赵以坤看的清清楚楚。迷茫间，想起无意见到的今日活动流程表，表彰大会最后安排了个压轴出场的特别嘉宾。
　　“阿姨不会是今天的特别嘉宾吧？”少年压低声音问。
　　嗯，易安用鼻子回应，点头。
　　再回过头看一眼贵妇人，不一样的发型，不一样的服装，不变的就是看人的眼神。事实证明，多年之后赵以坤仍坚持自己当时看易安妈妈的态度，她就是看谁都觉得像只臭虫！
　　“你……和阿姨有点不像。”说罢，便在脸上挂着微笑，漂亮的眼睛下是唇红齿白。也许是他看花眼了，有钱人家出来的孩子长大后就是爹妈的克隆版，但对穷人而言绝不行！
　　易安不断地赤红双颊，赵以坤只以为是她太紧张了，叹了口气，为防止她待会儿昏倒在讲台上，转过头轻声说。
　　“等会儿跟在我后面就行，咱俩一个班，我来发言。”

　　那日的她在他的身后像是乖巧的小媳妇儿，宽厚的肩膀从易安的角度看来特别有安全感，洗的干干净净的衬衣若隐若现赵以坤年轻的身体。她听着他好听的嗓音被麦克疯扩大再扩大，像阳光一样洒向世界的各个角落，当然也淌进她的心扉。她知道，那是十分怜悯的眼神，可这一生，又能得几个赵以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