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不可求心可求》幻朱若紫

45、旧事尽怅惘

　　这熟悉的、脆生生的声音让沉香站起身来，已经有一百年没听到这个声音了。见那两个风火轮已然落地，他跑上前去，激动地叫了声：“哪吒大哥！”
　　哪吒也有一百年未曾见他了，乍然相逢，恍若隔世，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见沉香两鬓霜白，形容憔悴，哪吒眼底泛起一层水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只拍了拍沉香的肩膀，又重重叹了一声。
　　“哪吒大哥！”小玉也站起身来，轻轻地唤了一声。又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杨戬。她记得哪吒去万窟山找她时，曾信誓旦旦地说，杨戬大哥肯定不会怪他们，可是就如今的情况看来，他分明选择就是“不原谅”，甚至比“不原谅”更严重，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存在。
　　哪吒也随着小玉的目光望了杨戬一眼，陡然间被他这一身鲜艳的水蓝吓了一跳，在昆仑时，杨戬让他去华山帮忙封印上古魔兽之后找到雷震子一同前来泰山，他没说他和韦护也会来此。方才飞抵泰山时一眼就看到他二人，哪吒心中一阵狂喜，可是当他看到沉香和小玉时，发现二人神情忧郁、无精打采，复看看杨戬，仍是一脸淡然，还在那里擦着兵刃，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儿……
　　“哎，你发什么呆？”雷震子跟着他来到泰山，看到沉香，便嫌恶地撇过头去，看了一眼孙悟空和在山岩之上的两人，又见哪吒在那里兀自出神，便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一拍之下，哪吒惊醒了过来，不忍地看了沉香和小玉一眼，便转身和雷震子一起朝杨戬奔去。看到长长了身形的孙悟空，觉得有点儿古怪，好奇地问道：“大圣，你这是干嘛呢？”
　　孙悟空自不能说它把身形变长只是为了居高临下地和杨戬说话，它习惯性地挠挠头皮，故作深沉地说道：“登高方能望远，这泰山日出如此壮观，俺老孙只是想看得清楚些。”
　　见它摇头晃脑，文绉绉地说出这些话来，哪吒笑出声来，问道：“大圣何时有了这等雅兴，竟也做这等风雅之事了。”见一只毛手毛脚的猴子居然故作风雅起来，杨戬那冰冷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他见哪吒和雷震子如约来到，便收了兵刃，纵下山岩，对二人抱拳行礼。韦护也跟着飘了下来，笑嘻嘻地和二人打了个招呼。孙悟空发现就它目前的高度而言，和哪吒这种身形的人对话是件极有难度的事，见杨戬已跃了下去，便收了法术，恢复了正常高度，问道：“小哪吒，你这是从哪里来，来此作甚？”
　　哪吒来到杨戬身边，极想与他亲近，只顾围着杨戬转，一边转，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孙悟空的问题：“我从华山来啊，是杨戬大哥叫我来的。对吧，杨戬大哥？”他抬头望着杨戬，脸上满是纯真无邪的笑。见杨戬也投来疑惑的目光，便知他要问些什么，说来话长，他觉得口中有些干涩，腆着脸笑道：“杨戬大哥，我口渴。”杨戬笑了笑，眼神向岩边的飞瀑一瞟，示意哪吒那儿有水。哪吒飞奔过去，用手掬起，猛灌一阵。那是刚从天上降下的新鲜雨水，带着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
　　喝饱了水，他又像只欢快的小鹿一般窜到杨戬身边，舔了舔唇，张口便要把自己从昆仑到华山的历程尽数说与杨戬听，发现若是尽数都说了，实在太过冗长，只能长话短说：“华山的妖兽已经被我们用离地焰光旗封印了，那些跑出来作乱的小妖们也被我们收拾了，瑶姬仙子和三圣母都很好，杨戬大哥，你放心。”
　　杨戬轻笑摇扇，一派风清云淡：“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哪吒有些吃惊地看着杨戬，不知他为何要否认对瑶姬和三圣母的关心，他又不敢问明原委，只得闭嘴。他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向杨戬交待，又不知该不该说，便小声地试探地说道：“杨戬大哥，梅山六位大哥也在华山。”
　　杨戬一愕，手上摇扇的动作停滞了下：“他们……难道不是在灌江口么？”
　　“是啊，他们原先是在灌江口的……只是……只是他们后来放心不下三圣母他们，就又去了华山……”为了不让杨戬担心，他又长话短说了。
　　小玉抬起了泪眼，她清楚地记得她和哪吒一起从万窟山飞去华山时，经过遍地狼藉的灌江口。妖孽横生，令原先那个香火福地变得凄凉惨绝，市镇上几是没了人烟，断壁残坦，碎瓦焦砾，不忍睹卒。哪吒恨得咬牙切齿，这是杨戬大哥的道场啊，如何能让它变成这样？如若被杨戬得知，他一定会很伤心很失望的。他依稀记得梅山三兄弟当日离了华山后便回了灌江口，如今这番景象，难道是他们已然不在此地了？若是他们不在此地，又会去了哪里？他决定带了小玉先去二郎神的庙宇看看。
　　一看之下，哪吒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五个如同尸体般的身骸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见他们不顾生灵涂炭，却只在这里醉生梦死，一时之间，哪吒怒从心起，他走上前去，狠狠地踹了梅山老四一脚。抬头见到梅山老六正一下一下地、仔细地擦拭着神案，完全看不见他的脸，只见他的长发飘散在两边，有节奏地晃动着。
　　哪吒冲上前去，想抓住他的胳膊，不料手中一空，只抓住了他的一只衣袖，这才记起，他早已失了一臂。他把住的梅山老六的肩，颤声问道：“他们……他们……”
　　“他们？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啊！这一百年来，他们都是这样！”老六依然如故地擦着神案，声如寒冰，不似人言。
　　“什么，你说……他们……就这样醉生梦死了一百年……”哪吒惊呼出声。若是杨戬在此，看到他们这般自甘堕落的模样，一定会很心痛很心痛的吧。他不顾一切地对着梅山老六嘶吼起来，“你们就这个样子……你们如何对得起杨戬大哥……这是他的道场啊……你们看看外面都什么样儿了……你们如何对得起他……如何对得起他……”喊罢，他拉着有点呆滞的小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步出庙门前，他突然淡淡地说道，“杨戬大哥在昆仑，很好！”依然没有回头，这是杨戬的道场，他要替他守护它。
　　当他和小玉在灌江口奋力在绵水之畔斩杀妖魔时，六个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他们神情严肃，目光坚定，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手执兵刃斩妖除魔。
　　他们……经过这百年的沉醉，终是在今日清醒了过来……哪吒喊醒了他们，他们这般不生不死的模样，确实不配做二爷的兄弟。无论二爷是否原谅他们，他们总要去面对往日的罪孽和如今的责任。
　　康老大对哪吒抱拳说道：“三太子，多谢提点。这里的妖魔就交给我们兄弟便是，我等自会守护好这灌江口，不会让二爷失望。”
　　听他如此说，哪吒便不再客气，杨戬是让他去华山助三圣母和瑶姬封印上古魔兽的，如今在灌江口停留这许久，他早已心急如焚，万一三圣母和瑶姬出了什么意外，他该如何向杨戬交待？当下也抱拳对康老大还了一礼，说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说罢，拉了小玉，转身欲走。
　　康老大见他走得甚急，便问道：“三太子有何急事？”
　　“杨戬大哥让我们去华山助三圣母和瑶姬仙子封印魔兽，我和小玉这就起程，你们料理完此间之事，也去华山吧，那边妖魔泛滥，总是人多些的好。”说话间，哪吒的声音已飘出数里之外。
　　康老大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其余五怪低声喝道：“兄弟们，上！料理完这些妖怪，我们便去华山。”这是二爷的吩咐，今日哪怕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他们也在所不惜。
　　收拾完灌江口的那些小妖，六人便到了华山。见哪吒、龙八、龙四都在那儿。上古魔兽已被封印，只剩下些小妖尚未扫除，这许多人，要扫除几只未成气候的小妖还是绰绰有余的。哪吒便得以脱身，照杨戬嘱咐的，先去找了雷震子，两人一起来了泰山。原以为是杨戬让他们前来助沉香和孙悟空平乱，不想杨戬、韦护也在此地，哪吒颇感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