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画本》因因果果

4、鬼门关回

　　我想我大抵是被山精吃了，身体轻飘飘的，忽冷忽热，像在云朵上飘。怀中那用画换来的金锭子硌得我还有些生疼。我心中转过百般思绪，凤瑶常说，在地府会有很多鬼差，还有孟婆，也不知这金锭子还能不能带到阳间给凤瑶。
　　我微微睁开眼睛，一片梅花瓣飘过我的眼睛，喏，这地府竟是这般摸样么，与清蔚山倒也是没有两样。醒了，一气急败坏的声音大声叫着，倒是有几分像师父。我想这该是鬼差了，我抬头望着天，道，鬼差大人，你可是来拘我魂魄的么？拘你个头啊，一个青影子一下将我拽了起来，我老头子年过半百，才收了个徒弟，你若死了，谁同我百岁送终啊？我晃得脑袋疼，一阵目眩，才瞧清楚，这面前的不是师父么？莫非师父也死了？我迷迷糊糊道，师父，这奈何桥上遇故人，真是没错，你可千万别喝那孟婆汤，别忘了你的小徒儿，我不乖，但若有来生，一定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话未完，拽着我的师父却是突然哽咽了，傻丫头，什么鬼差，就算有就算有师父也会把他们打跑的，你还活着在呢。活着•••，我一个激灵，一下跳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大人大量，千万别责罚我。一个轻笑声，我瞧见两步开外，凤瑶那丫头正倚着梅枝发笑，脸上那亮晶晶的像是刚哭过。师父的胡子一下吹了起来，现在晓得怕了，跑下山的时候怎么不晓得，喏，以后不许一个人下山听见没，若不是凤瑶与我来得及时，你可就真的一命呜呼了。我赔着笑，不停道，那是那是，吃一堑长一智，师父，徒儿记着了。回山的路上，师父仍是絮絮叨叨，我悄悄扯了扯凤瑶的衣袖，将怀中的金锭子递给了她，道，我将我的那幅百鸟图卖了换回来的，你瞧着喜不喜欢。凤瑶的唇抿着紧紧的，我瞧不明白她的心思，有些忐忑，却见她一把夺过金锭子，背过身去，下次，若有下次，你一定同我说，有什么东西我去帮你送。我愣了愣，才笑道，阿瑶，我知道了。我去抓凤瑶的手，却觉得有凉凉的东西打在我的手上，阿瑶，我轻声道。凤瑶将手挣了出来，狠狠抹了两下，臭小七。她故作要打我，我忙往前跳了两步，她低低说了一句，我回头道，阿瑶，你说什么了。她小脸一抬，故作凶恶，我说你下次再闹这出，就把你拿去卖了。我干干笑了笑，其实我听见了，她说的那句是，若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反手抓着她的手，喏，阿瑶，你瞧，这样我也没死，想来我与你是要永永远远在一起了。凤瑶的脸上闪过一丝色彩，小脸竟微微涨红了。师父瞧不过去，敲着我脑袋，怎么只要你的小玩伴，却不要师父了么？我揽过师父的臂，笑道，哪能呢。
　　我瞧师父笑的开心，便知估计责罚是可以逃了。可谁知到了山顶，师父便同变脸一般，罚我将今日的抄写，练琴的时辰加倍。我瞅着凤瑶，却见那丫头掩着衣袖，装作没有看见，我嘟了嘟嘴，才悻悻道知道了。
　　见师父进了屋，我才记起，那山精的事，便将这事同凤瑶细细说了。凤瑶却笑得愈发厉害，那山精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把戏，那必定是个人，可清蔚山上哪里还会有别人，莫不是你寒毒发得昏胀了吧？我瞧凤瑶一派取笑的样子，便转了头不再多言，细细瞧了手背上那道被白鸟儿抓过的伤痕，怎么会是幻觉，那通体雪白的鸟儿，还有那句阿白，那温暖的手，怎么会是幻觉。
　　后来，我被禁足了一个月，待期满，我便每每夜深便跑去林中溜达，可是再也没有听见歌声也没有见到那鸟儿。我将那个模糊的影像画了好几张纸，凤瑶笑我画技超群却为何画不出一个人的脸，我别了头，心里暗道，我又没有见过他，如何能画得出来。我从所有的画中挑了一张最为满意的挂在了那夜我昏倒的树枝下面，想来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明知是没有人会来取的，而且山上风大，指不定便被吹走了。那一年，我十岁。
　　一月后，我听闻我的那幅江山社稷图画惊四座，延德帝大为欣喜，赐七公主封号文昭，成为了继我三姐凤来仪之后唯一获了封号的公主。消息传来的时候，师父坐在庭外晒太阳，眉头皱得很紧，却是不大欢喜，他瞧了我许久，却是叹了声气，便入了屋。彼时我并不知师父的忧虑，但当我六年之后，一个人登上燕京的城墙之时，我才似有所悟，若能重来，或许，我不会画那张江山社稷图，或许我和凤瑶会一直呆在清蔚山上，就像所有的人一般永远在一起，然后生老病死。
　　但人生从来没有那么多重来，延德二十一年，那日我同往常一般与凤瑶在庭中抄字帖，计划着中午吃些什么，一群人忽的出现在了我们的院子里。
　　那年我十四岁，凤瑶十六岁，四司的司礼陈家世子陈誉奉旨前来清蔚山迎我与凤瑶回京。

作者有话说

　　唉，男主大大，你就这么晃了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