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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忘相家小门小户连个竹篱笆围的院墙都没,又因屋子落在村子一角,周围也没个邻居。前面是光突突一大块空地,只边上一颗歪脖子的李子树,头顶的清辉洒下来,明晃晃地照在路上。
      忘相吃了酒回来,老远就看见小屋前面,月亮底下,站了个人。看身量该是个男人,他本来喝得已有八分醉,走路都晃晃悠悠,这时却醒了一半。
      江湖上的日子过久了,就变得疑神疑鬼,总怀疑谁谁谁是来要你命的,甚至是五六岁的稚子,八九十岁的老妇。刚从村子里出去的时候马大哈一个,见谁都以为是好人,直到仅有的几个铜板被人骗光,直到走投无路时还被人骗去做替罪羊……
      幸好天底下还是有好人的,传了他武功,待他如亲子。入了江湖,杀机更是随处可见,终于磨砺成现在这般冷酷的性格。
      忘相提高警惕,就如正狩猎的猛兽般慢慢地,慢慢地走进,眸子一瞬不瞬地盯住前方,只等那人稍有动作便一扑而上。
      可是,他还没看清那人长的什么样子,就听一个声音幽幽的荡过来,鬼魂一样荡得他浑身一个激灵:“相相……”
      若问忘相此生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会苦涩的笑一笑,然后摇摇头不说一句话,若问他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会咬牙切齿地告诉你:“最不该多管闲事救了那个王八蛋。”
      听者挠挠头,满脸迷茫:“这……哪、哪个王八蛋?”
      “颜衾!除了颜衾王八蛋还能是哪个王八蛋?”听者被突如其来的地震吓得落荒而逃。别怀疑,绝对是妄相在发飙,不会是别人冒充的。
      而眼前这个人,忘相终于看清了面容,秀美的弱质少年一枚,正是他“恨之入骨”的颜衾。
      这回他的酒是彻底醒了。
      忘相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几个大步跨进门槛,颜衾乐颠颠地又喊了声“相相……”,张开手臂往他背上扑。“砰!砰!!”两声,木门摔在门框上,颜衾的额头撞在门板上,灰尘扑簌簌直往下落,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痛……”颜衾叫了声。
      屋里毫无反应,连灯都没点上,啊,也对,他刚回来,哪来的灯油。
      似乎隐隐的有呼吸声传出来,他好像睡了?
      颜衾抬手摸上额头,湿湿的,黏糊糊的,还有余温?
      “啊!流血了,要死了,我要死了!呜哇……”少年大叫一声,哭起来,直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忘相终于受不了耳朵的折磨开了门,也不看他到底有没受伤,张口就吼了一嗓子:“哭什么哭?要哭滚远点,老子要睡觉。”
      然后,“砰!”门再次关上了。
      颜衾的眼泪全被吓得流回肚子里,只抽抽噎噎的再不敢出声。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次日,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忘相便打开了房门,多年来早起已成习惯,即使昨夜多喝了几杯,依然在床上躺不下去。只是他似乎忘了昨夜遇见个人,还是他有生以来最厌烦的人,所以当他看到门口的颜衾时,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颜衾蜷成一团靠着门上睡觉,门一开没了支撑便滚到了地上,居然没醒。忘相抬脚踢了踢,恶声恶气地骂道:“混蛋,起来!”
      躺着的人还是没醒。
      忘相用了些力气又踢了踢,仍然没醒。顿时怒火中烧,于是大掌一挥拍在他俊雅秀气的脸上,“啪”的一声又响亮又清脆,颜衾皱皱眉,嘀咕了句什么居然还是没醒。
      忘相只觉得刚才那一巴掌甩过去时,就像甩在了一块冰上面,又冷又硬。犹豫良久,终于伸手往他脸上摸去,果然冰冷冷的,凉得他的心颤了颤。
      忘相自认倒霉地将颜衾抱进屋里,轻轻放在床榻上,捞过一边的被子盖好,想了想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新被子盖在他身上。
      十年,房子里的一切用具都好好的,没有灰尘,也没有什么损坏,着实很怪异,像是主人一直都住在这儿,可是他明明离开了十年……
      “相相……”颜衾眨巴眨巴眼睛醒了,却被自己破碎不堪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四处看了看,居然睡在床上,而且相相还坐在自己身边,满脸“担忧”,哇,一觉醒来就有这么好的事,真是太幸福了。
      他想笑,可是脸冻得太僵,扯出的弧度既别扭又难看。
      “醒了?”忘相难得没有怒目而视,可那神情也绝对称不上有多温和,“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找你啊。”颜衾翻翻白眼,理所当然地道。
      他喉咙干涩,吐字困难,半天才说出几个字,忘相眸光闪了闪。见他额间头发凌乱遮了眼睛,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拂,却突地顿住了。
      那里又红又青又紫,肿起好大一个包,还有干了的血块黏在发上,他的手刚一挨过去颜衾就痛得瑟缩了一下。昨夜关门时的确听到什么东西被撞的声音,当时在气头上也没在意,还让他在门外吹了一夜的寒风……
      即便是刚才,自己也没想到要看看他瘦弱的身子有何不适,反而扇了他一巴掌。忘相忽然有些愧疚,再抬眼看去,脸上红红的一个巴掌印,和着额头的伤,怎么看怎么狼狈,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忘相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抚在颜衾脸上:“我去找找看有什么吃的,你先躺躺。”
      颜衾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因了那一巴掌的疼,还是因了他现在手掌里的温度,眸子里湿漉漉的惹人怜,脸还红通通的,小狗一般乖巧得不像话。
      忘相猛然一惊,忙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眼神闪躲。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立刻三步两步跨出自己的房间,再跨两步出了大门。
      此时天已大亮,他缓缓吐出口气,抬脚要走,却见迎面走来的不是云雀儿又是谁?
      “阿牛哥……”云雀儿低着头,怯怯唤了声。
      她左边臂弯里挎着个篮子,上面搭了张白色的帕子,隐隐冒出热气,右手提的似乎是个陶罐。忘相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先进来吧。”
      大门进去左手边是忘相的卧房,右手边是原来他爹娘的房间,中间这间房子摆了张桌子几条板凳,便是待客的厅房,而厨房在住房后面,与厅房隔着的门是用帘布遮起来的。
      忘相前脚进去,云雀儿后脚就跟上来,把篮子和陶罐一并放在桌上。
      他静静看着不发一语。
      云雀儿忽然笑道:“阿牛哥,我想着你刚回来,没什么东西可以做吃食,便特意做了些馒头给你拿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拿了两个碗、两双筷子过来,揭开篮子上面的白布,十来个白白的大馒头飘出一阵香气,她又捧起陶罐往两只碗里倒了白粥。
      “阿牛哥,快吃吧。”云雀儿坐下来,拿起筷子笑着感慨,“阿牛哥可是好久没吃到我做的馒头了,我的手艺可是比十年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哦。”
      忘相看着她忙来忙去,心里突然泛出酸意,看见她的笑容越发心里苦涩,忙开口打断她:“云儿,我还有个朋友……”
      颜衾一直在床上躺着并未睡去,两人的话全给他听了去,这时忽见忘相进来,两只眼睛红红的。好不容易暖回来的身子,似乎又冷了。
      忘相仰着头狠狠吸了几口气,心里的翻腾才平息下来。他默默地走到床前将颜衾自被窝里挖出来,抱起他走出去,轻轻放在座上,再到碗柜里取了副碗筷,还特意拿了个勺子递给颜衾。
      他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做着一切,云雀儿只觉昨夜流的眼泪似乎还剩了许多在眼眶,几乎就要溢出来。她赶紧把装着馒头的篮子往颜衾面前推了推,努力笑道:“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颜衾瞥了眼忘相,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云雀儿来,是张鹅蛋脸,柔和的线条勾勒出花一般的容姿,清淡的眉眼一如春水含情,挺翘的鼻子,娇美的唇,轻轻束在脑后的乌发,一身浅绿色布衣,整一个柔媚佳人。
      原来忘相喜欢的人就是这样。
      她也在打量颜衾,虽然额头有伤,脸上也有个巴掌印,可是仍然看得出是个模样顶好的少年,看他那一身穿着,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颜衾眉眼一弯露出个灿烂的笑脸:“谢谢云姐姐。”
      可惜涩哑的声音完全破坏了他可爱的模样,云雀儿吃了一惊:“啊,你生病了,等等我叫村里的郎中来给你看看吧。”
      “多喝点粥暖一暖。”她说着望向忘相,问道,“阿牛哥,这位小兄弟是什么时候来的,昨天怎么没见着他?”
      “昨夜。”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还受了伤……”喃喃着,云雀儿对颜衾露出个和蔼可亲的笑来,直像在哄小孩子,“疼吗?”
      颜衾合作地吸了吸鼻子:“好疼,快疼死了。”还偷偷去看忘相的反应。
      忘相面无表情地啃着馒头,不问世事。
      颜衾眼里雾气蒸腾,哽咽道:“云姐姐,衾儿好可怜,昨天,昨天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好不容易找到阿牛哥,可是你看你看……”
      许是喝了热粥的缘故,说出的话总算顺溜了一点,他把额头凑过去给云雀儿看,还特意把刘海撩开:“阿牛哥不让我进屋,还把我撞好大一个包,还有还有……”又把脸凑过去,“这个也是他,趁着人家生病昏睡过去弄的,好过分……”
      颜衾当着罪魁祸首的面痛陈自己所受的非人待遇,当真是好不凄楚。
      云雀儿这才知道这个少年的狼狈全是自己的阿牛哥弄出来的,不赞同地摇摇头,数落道:“阿牛哥,他还是个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得这样?也不看看你是多大的人了?”
      好似相隔的十年不过一梦,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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