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者的黄昏》牤

8、苏醒

　　回程简直可以用“拥挤”两个字来形容。
　　雷吉诺德显然没能预料到会凭空多出两个人来，迎接的马车根本算不上宽敞，尽管已经比来时莱德林迪亚与忍者乘坐的那辆要好上许多。六个人——原本小队的三人，多出来的米拉与提里耶，再加上一个据说是代替雷吉诺德前来的管家——收紧了姿势分成两排面对面坐着，别说放松，根本连腿都伸不开，只有在下车休息用餐的时候才能让僵硬的屁股和大腿活动一会儿。
　　米拉似乎对餐桌上的肉类非常感兴趣，莱德林迪亚注意到他将每一种肉食都送了一点进嘴里，仔细品尝着味道，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提里耶却是在看到餐桌的第一秒就流下了满腔热泪，双手捂胸感叹着“神啊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吧”之后闭眼，挣开，再闭眼，再挣开，还要求忍者揍他一拳以确认面前丰盛晚餐的真实性。哦显然，忍者毫不犹豫地揍了下去，以至于提里耶直到第二天到达雷吉诺德宅邸为止，右眼上都有圈无法忽视的青紫。

　　雷吉诺德照例在大门口迎接他们，也许是早就接到了报告，对意外增加的队伍成员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甚至没问他们的名字。
　　时值黄昏，一行五人被数量惊人的护卫包围着从正门向内宅移动，莱德林迪亚转过头去盯着西边，那是深红峡谷的方向，而赤红的夕阳让他想起岩流中燃烧的火焰，还有米拉第一次现身时盘踞于巨龙周围的毁灭之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终于有了种“事情告一段落”的镇定感。
　　他转回头去，艾维斯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眉头也并未舒展开来，这让他重新焦虑起来。难道还有什么后续的麻烦在等着他们吗？

　　“雷吉诺德先生。”艾维斯忽然开口，整个队伍停止前进，走在最前面的雷吉诺德回过头来，微笑着用眼神示意前者继续往下说，“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必须马上离开——任务的报酬请你交给这位弓箭手。”艾维斯指了指莱德林迪亚的方向，“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知道怎么联络我。”
　　雷吉诺德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最后似乎非常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既然海勒先生这么说，那就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了，我当然不会给您添麻烦。需要我派马车送你上路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谢谢您的理解和好意。”
　　艾维斯点了点头，而后忽然凑到莱德林迪亚耳边告诫了一句话，并将两枚红黑龙鳞片交到他手上，接着转过身，大步离去。

　　队伍继续向前，提里耶凑到莱德林迪亚身边，不怀好意地笑着问他又被艾维斯说了什么情话？莱德林迪亚怒视了对方一眼，摇了摇头。
　　“他让我们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拿到报酬立即离开这里。”莱德林迪亚压低了嗓音，他知道忍者也在听，“特别是米拉。”他又补充了一句，看了眼黑发的新队友。
　　提里耶一愣，惋惜地抱怨着不能留下来吃晚餐，出人意料地立即答应下来。
　　“小……小海勒决定的事情一定不会错。”他看着莱德林迪亚的表情，笑眯眯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之后忽然眼神一凛，凑到莱德林迪亚耳边小心翼翼地问：“我看那个老头子满脸色迷迷地盯着小艾维看，你说他是不是对小艾维做了什么啊——小艾维不让我们留下来是不是因为这个啊？”接着又加了一句“虽然比不过小艾维不过我知道我的脸还是很好看的”。
　　莱德林迪亚觉得，一瞬间觉得这家伙可靠起来的想法，简直是蠢透了。

　　雷吉诺德将他们迎到了正厅，从莱德林迪亚手中接过鳞片，大为赞赏了几句之后问起得到鳞片的具体过程。
　　“那实在是……太过跌宕起伏，无法描述。”莱德林迪亚绞尽脑汁地打着马虎眼，“我们遇到了龙……它真是个大家伙，浑身黑乎乎的，带着点儿红光……”他伸出双手来胡乱比划着，尽量不去看雷吉诺德的脸，“然后这位忍者就——就冲上去，划伤了它，它就飞走了——我们就回来了。”莱德林迪亚自己都觉得这过程实在让人无法信服，可雷吉诺德似乎对此并不介意，而是善意地微笑着点点头，称赞了一句干得真不错，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莱德林迪亚的脸。
　　要夸也是夸忍者吧！夸我算个什么事儿啊！
　　莱德林迪亚内心咆哮起来，尴尬地往后退了半步。

　　“那么，任务物品确实收到了，虽然并没有我预料中的那么丰厚，不过没关系，你们的报酬不会少一分一毫。”雷吉诺德扬了扬手，他身后的仆人捧着一只华丽的镶金匣子走了过来，“介于金币数量庞大不容易携带，我建议用等值的宝石作为交换，你们意下如何？”他示意仆人打开匣子，并微微倾斜了角度展示给他们看。
　　盒子里的宝石一共有三块，可莱德林迪亚的目光立即被正中间的蓝色宝石吸引了。它的色泽让人想起鸟的羽毛，或者蝴蝶的翅膀，不过比那些都要美太多倍——莱德林迪亚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撼，那块石头一点儿都不像是埋藏在底层里、被人挖掘打磨之后形成的“人工品”，它更像是由内而外逐渐凝聚的结晶体，似乎生来就是这种无暇的模样，简直让人挑不出任何贬低的词语来。
　　“你的眼光真好，这块艾吉拉钴蓝宝石是三样东西里最贵重的，一块就值至少一千五百枚金币。”雷吉诺德用怜惜的眼神望着它，莱德林迪亚一瞬间感到了愤怒，似乎这种眼神的轻抚都成为了一种对美的亵渎，“这些宝石都是经过了附魔之后的力量承载体，虽然附魔本身的效应已经不存在了，但作为艺术品依旧保有极高的价值——我想你们对这样的报酬一定不会不满意的。”
　　莱德林迪亚迟疑地回头望了望剩下的三个人。忍者的表情依旧被掩盖在面罩之下，提里耶似乎被另一块红色的宝石吸引住了，而米拉说过他对财物并不感兴趣，此刻却也饶有兴味地盯着那块艾吉拉钴蓝宝石看。
　　“就这样吧。”莱德林迪亚松一口气，“谢谢您，那么任务就算完成了。”他将折成四折的任务单摸出来递上去，从仆人手中换过了装宝石的匣子。
　　“那么，我们会尽快离开这里——”
　　莱德林迪亚的话尚未说完，就看到雷吉诺德摇了摇头。
　　“这位先生，这几块宝石只是给你们三人的酬金，而半途加入的这两位冒险者，恕我失礼，我并不承认他们是这个队伍的成员。”雷吉诺德满脸歉意地笑了笑，盯着米拉与提里耶看了一会儿，又将视线移回来，“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冒险者都必须在我的宅邸中过一夜吗？因为我必须保证他们是正直无威胁的友好人士，所以虽然有些不合情理，我还是出于善意的考虑，在你们停留的一晚中对你们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调查。”雷吉诺德忽然往后退了几步，护卫团团围了上来，将他的身影挡在外面，“不用担心，你和忍者当然毫无问题，可对这两位新来者，我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无害’之后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所有的剑都被拔出，纷纷对准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米拉与提里耶，“能烦请这两位先生过来做一些单独调查吗？相信我，这不会耗费你们太多时间。”另一把剑锋忽然逼到了莱德林迪亚颈根，他甚至能感受到锋利的金属特有的那种冷意，“如果不照做的话，你们重要的队友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能保证哦。”雷吉诺德在远远的地方轻笑起来。

　　时间仿佛停顿了，没有一个人动作。莱德林迪亚咽了咽口水，颤抖得几乎捧不住手里的宝石匣。他一边在心里怒骂自己不争气，一边惊慌失措地轮流盯着另几个队友看——莱德林迪亚当然希望他们能救自己，但艾维斯警告过他们快离开，特别是米拉……不能让他留下，莱德林迪亚咬了咬下唇，有些结结巴巴地冲着渐渐被护卫隔离开的提里耶与米拉喊：“你们快走！我、我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倒霉死了就死了……他让你们赶紧走，别让他失望啊！”反正这只是个游戏！哪怕它无法读档重来。他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可有什么关系呢，英雄总是要死那么一两次的——
　　“我去，我有些事情想顺便搞清楚。”
　　一路沉默着的米拉忽然出声了。他紧紧地盯着雷吉诺德，眼神里的意思让人读不懂。
　　“我、我也去！所以小莱德你别死啊！”提里耶慌慌张张地也应了一声，“喂那个谁！我们都答应了你赶紧把剑放下！”
　　“送两位客人去茶室。”
　　雷吉诺德的声音从未如此冰冷过。从深红峡谷一直跟到现在的那位管家略一鞠躬，领着一队护卫和被围在中间的米拉与提里耶走向了宅邸深处的走廊。
　　莱德林迪亚脖子上的剑锋被移开了，他大大地喘了几口气，怒瞪着雷吉诺德，后者又恢复了面具一般的善意笑容，摊开手表示他也十分为难。
　　“毕竟是海勒先生的朋友，但原则就是原则。”他说。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莱德林迪亚环视了周围，他记得忍者说几个护卫还不算很难对付，如果强行抢人的话有胜算吗？
　　“想听我一句善意的劝告吗？”雷吉诺德把玩着手上的几片红黑龙鳞片，动作有些粗鲁，完全不像是一开始莱德林迪亚他们见到的、对那片残破的鳞片那样珍惜与爱护，“你们最好还是放弃这两个同伴比较好。现在离开这里的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还能带走那几块价值□□的宝石，有什么不满呢？”
　　莱德林迪亚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却怎么都整理不出线索来。他焦急地望着忍者，后者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而后吐出一句莱德林迪亚怎么都没能想到的话。
　　“你的目的是龙本身。”忍者摸出了短剑，做出备战姿势，“你早就知道龙已经跟我们一起离开了深红峡谷。”
　　“真是太聪明了，可惜晚了一步。”雷吉诺德又向后退了几步，“以及，聪明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必须死在这儿了——我本来还很担心那位牧师先生如果在场的话要如何才能战胜你们，现在看来连神都站在我这边。”他挥挥手，三个穿黑斗篷的人从侧门涌入，“再见了，冒险者们。”雷吉诺德迅速离开了正厅。

　　战斗无声地开始了。
　　“……我们有胜算吗。”
　　莱德林迪亚看着层层围住他们的全身附魔铠甲护卫，和那几个可疑的黑斗篷，觉得自己满身都在冒冷汗。
　　“如果光是这些铁桶，解决掉并不是问题。”忍者在说话的功夫已经放倒了两名高大的护卫，“但如果再加上三名黑袍法师的话就很困难了。”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莱德林迪亚闪开左边袭来的一击挥剑，有些踉跄地向右边倒下，看准时机迎上来的忍者将这名护卫也砍翻在地，“……就是祈祷这几个法师其实很弱吗？”这话听起来真是太没意义了，莱德林迪亚苦笑着又躲开一记攻击，觉得自己真是太无力了。
　　“不，我说的是我一个人的情况。”忍者跟一名护卫缠斗起来，莱德林迪亚拔出轻剑也挡住另一名护卫的重击，觉得自己的整条胳膊都被冲击力震麻木了，“如果你在的话，我们就能赢。”
　　莱德林迪亚险险避开接下来的挥砍，却被反方向的剑击中了胳膊——左肩附近一定流血了，他想着，却无暇去观察伤势，甚至连继续与忍者对话的空闲都没有。他总是在拖后腿，从一开始就没有靠自己办成过什么事情。如果没有艾维斯和忍者一直以来的全方位照看，他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可现在艾维斯不在，忍者一边战斗还要一边注意他的安全，应接不暇的动作比起与深红穴居人战斗时的飒爽利落要狼狈了太多。
　　护卫的包围圈之外，黑袍法师开始行动了。他们举起法杖，在铠甲的间隙中送入一道道冰凌或火球。莱德林迪亚的背部被击中了，包裹全部落地，一直捧在怀里的匣子也失手坠落，宝石掉在了地面上。
　　“你一个人逃走吧！”
　　莱德林迪亚翻滚着又闪开一道火球，不小心撞到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别放弃，相信你自己——”忍者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你是个强者！你拥有的力量甚至比我更强大！”
　　这种危急关头你就别安慰我了行吗……莱德林迪亚喘着粗气，勉强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坐在地面上，已经没力气再躲了。他想着如果自己死了，那忍者就会毫无顾忌地逃走了吧，干脆就这么死了算了——
　　有个东西被丢在了他的身上，砸得肋骨生疼。他一低头，发现是那块艾吉拉钴蓝宝石。
　　“拿着它！你可以的！”
　　忍者高高跃起又落下，将最后两个护卫揍翻，却没来得及躲开法师的冰箭，腹部被撕裂了一个巨大的血口，半边身子都被冻住，整个人摔倒在地。
　　黑袍法师的目标似乎全部转向了自己。莱德林迪亚咬咬牙，反正也是死，不如试试看——他握住了那块石头。

　　意外得很温暖，一点儿都没有矿物的冰冷感。他惊讶于那种温柔的触感，明明应该很陌生，却非常熟悉，仿佛掌心里的这块蓝色晶体曾与他度过漫长的岁月，甚至沾染上了他自己的气息——是的，那是只属于自己的，只有自己才明白的东西。莱德林迪亚知道这不是发愣的时候，可他无法让自己的心情脱离这种并非“似曾相识”而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立即的，顺着这股温暖一同流向他身体的还有些他弄不明白的东西。不，并不锐利，也不疼痛，但那是滚烫的、是灼热的，简直要让身体从内部胀开来——他能看到三名法师同时向他发动了攻击，但他动不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甚至开始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耳朵里只剩下了心跳、急促的心跳，他头晕目眩，不得不闭上眼才能缓解这种感觉。但那并不是不适感，他从未觉得不舒服，只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部流入了身体，却没有遭到排斥——我这是，要死了吗，法师的火球术已经逼近到了能感觉出热度的距离，他却躲不开。
　　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
　　他又能动了，甚至充满活力。他站起来，看了看手中的石头，整块宝石似乎都缩水了，只剩下指甲盖大的一小块躺在手心里，其余的部分就好像融化之后被吸收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觉又回来了，几个法师喃喃着不可能，他们奔跑着汇聚在一起，共同念起了咒语，似乎要催动什么庞大的法术。

　　莱德林迪亚握紧了手指，又张开，闭起眼睛深呼吸了一次。他现在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是力量。纯粹的能量。并且不是他人给予的，完全来自于自己的，力量。

　　他张开双手，似乎天生便知道该怎么做一般，携着风奔跑起来。

　　战斗在片刻之后结束了，三名黑袍法师虽然没死，但也许永远都无法站起来了。莱德林迪亚注意到他们脚边的地面上似乎被灼烧出了某种法阵，但并不完全。他忽然想起受伤的忍者，赶紧跑过去观察对方的伤势，却发现黑衣的队友正看好戏一般地盘腿坐着拍起手来。
　　“干得好，你果然很强。”
　　“……你在嘲笑我吗。”莱德林迪亚扶额，“我自己都搞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只是正确运用了能力而已。”忍者的语气听起来愉快极了，“你身上有光的存在。”也一如既往说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该谢谢你夸我吗……还有你肚子上开了个大洞都不疼的吗！”放松下来之后才觉得伤口痛极了，莱德林迪亚倒抽一口气，捂着左肩慢慢蹲下来，“过了多久？现在去找米拉他们不知道会不会太迟，希望雷吉诺德没做什么才好……”好痛，背后也痛，浑身都痛得快要散架了。
　　“这种程度的伤口我已经习惯了。”忍者走过来扶起莱德林迪亚，并把他烧得几乎不剩什么的包裹递了过来，“以及，我们该担心的不是雷吉诺德，而是刚刚领着提里耶与米拉离开的那位老人。”
　　莱德林迪亚抱歉地看了眼支撑自己体重的忍者，思索了一下这句话。忍者说的是那位一把胡子、满脸皱纹、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管家吗？
　　“不会有放下工作离开宅邸的管家，更何况我从未见过他。”忍者平静地解释起来，“也许这件事情并不仅仅只是雷吉诺德的假公济私而已。”
　　莱德林迪亚心下一沉。
　　“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吧。”他试图往前走，忍者却把他拽了回来，“怎么了？”
　　“你把这个弄掉了，收好它吧。”
　　忍者将那块最后的艾吉拉钴蓝宝石碎片递到他手里。
　　“唔，谢谢。”
　　莱德林迪亚接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为了拦住忍者与莱德林迪亚，雷吉诺德似乎将大部分屋内守卫都汇聚到了正厅，以至于他们突破重围之后轻松地通过了整条空无一人的走廊。可接下来应该往哪儿走？他们毫无头绪，正在发愁，却听到不远的某个房间里传来了爆炸声。两个伤员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发现本来该是门的位置只有一个大窟窿，而大概原本站在门口的两名守卫正一左一右横躺在地板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真不愧是龙……”
　　莱德林迪亚目瞪口呆，甚至忘记提醒忍者膈到了他的伤口。
　　米拉扛着提里耶走了出来。提里耶看起来睡着了，或者昏迷了，总之并不在清醒状态。黑发男人有些古怪地望着站在门外的莱德林迪亚与忍者，低声念了句什么，而后像是自嘲般地轻笑了起来。
　　“怎么了？”莱德林迪亚思考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和忍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顶多是狼狈了点儿，他开始探着脑袋往米拉身后的屋子张望起来，“雷吉诺德没把你们怎么样吧？”
　　“不，我们没事。”米拉叹了口气，继续扛着失去意识的提里耶往外走，“不过我建议你们别进去那个房间。”
　　……可惜，人是有逆反心理的。越是阻止，越是……
　　莱德林迪亚为自己找着借口，催促忍者往前走——而后在终于看清屋内的状况之后捂着嘴退了出来。
　　“你怎么办到的……”莱德林迪亚无力地望着米拉，“原来龙是这种生物吗……”
　　“不，那并不是我做的。”米拉戳了戳提里耶的脑袋，“我刚刚还在疑惑，原来人类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生物啊。”
　　莱德林迪亚面色复杂地与米拉对视起来。

　　屋子里的状况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也许有四个人，也许五个，谁知道呢，谁能从残缺不全的肢体和扯了一地的内脏中挑出具体的数量来？
　　原来提里耶是这种人吗？莱德林迪亚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终于支撑不住，甩开忍者，找了个角落开始呕吐。

　　“唔，艾维斯他居然还知道提前解开雷吉诺德身上的守护结界，真是帮了大忙。”米拉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什么，“以及，亲爱的莱德林迪亚。”
　　被叫到名字的人强忍住继续干呕的冲动，攀着墙壁回过头去，而米拉正露出了有些伤感的表情望着他。
　　“也许在适当的时候，我们需要谈谈。”随即话锋一转，“不过现在还是逃命吧，我们好像一不小心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接着扯起还没擦干净嘴的莱德林迪亚就奔跑起来，也不管对方的伤口是不是适合这种剧烈运动，
　　莱德林迪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感叹同时扛着提里耶和拖着自己的米拉力气真大好，还是该抱怨自己的胳膊被拉扯得简直比肩膀的伤口还痛好，又或者……他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吧？
　　零散的脚步声在他们身后追逐，忍者在前面开路。他们一路突破至门厅，只要通过有喷水池的花园就能离开雷吉诺德的宅邸。而莱德林迪亚对一个问题十分不解：雷吉诺德已经死了，这些受雇于他的人，究竟为什么还对他们穷追不舍？
　　“啧，这样真是好麻烦啊。”就要冲出大门的时候米拉忽然丢开莱德林迪亚，把肩膀上的提里耶也扔在了地上，“两条腿就是没有翅膀管用——等着，我带你们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