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者的黄昏》牤

9、迷踪森林

　　这不是莱德林迪亚第一次乘风而行，但骑在龙背上俯瞰大地比卷在漩涡中转圈的感觉要好上太多了。
　　雷吉诺德宅邸的面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像是盘踞在整个镇子西边的一个巨大巢穴。莱德林迪亚感叹了一下有钱人的思维果然很难理解，人需要住在这么宽阔的地方吗？他顶着风往下看，庄园中举着火把的身影渐渐缩小，他们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惊慌失措。该夸奖大户人家的仆人们心理素质良好吗？
　　米拉带着他们在小镇上空盘旋了一圈，随即往西面飞了过去。就在莱德林迪亚以为他们要返回峡谷的时候，米拉却又在空中倾斜着拐了个弯，往东北边急速前进。
　　“我们要去哪儿？”
　　莱德林迪亚紧紧抱住米拉粗糙的身躯，尽管他自己都没法在强风中完全分辨出自己的说话声，可米拉似乎听的一清二楚。
　　“达莱亚湖。”深沉浑厚的嗓音似乎直接由胸腔中发出一般，“他们追不到迷踪森林里来。”
　　莱德林迪亚不太搞得清状况，而忍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不用担心。
　　“迷踪森林是天然的迷宫，不会有人冒着死在里面的危险进去搜人的。”
　　忍者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极了，莱德林迪亚看着他一边固定住依旧昏迷的提里耶一边还能保持平衡不从龙背上滑落，觉得这位黑衣的队友简直可靠得不像话。但显然的，这份可靠也没能让莱德林迪亚忽略一个问题：既然很危险，那他们这么闯进去真的不会有事吗？
　　“不用这么惊慌失措，小朋友。”巨龙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你的牧师大人不会让我们有事的。难道你不相信他吗？艾维斯会哭给你看哟。”
　　谁是小朋友啊！……艾维斯才不会哭！只要想想那个场景就满身鸡皮疙瘩了好吗！……不对，谁是我家的牧师大人啊！
　　莱德林迪亚恨不得把米拉的鳞片再揪几个下来。
　　“路途并不短，抓好了别掉下去，我要加速了。”米拉的语气严肃起来，“小心点儿别睡着。”
　　谁会在这种速度下睡着啊……
　　莱德林迪亚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风吹瘫痪了。

　　到达森林边缘的时候漫天繁星还亮晶晶地挂着。米拉恢复人形，似乎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笑着说好久没这么活动过筋骨了。忍者又摸出那个半透明小圆球观察了一会儿，告诉他们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左右。
　　“我不建议在天亮之前进去。”米拉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追兵暂时不会到来，我们可以在这里等艾维斯。”
　　“你怎么知道艾维斯就一定能找到我们？”
　　莱德林迪亚疑惑不解。
　　“他当然知道我们在哪儿，否则他就不是他了……”米拉笑着凑过来揉了揉莱德林迪亚的脑袋，让那头被风折磨得一团乱的毛球更纠结了些。“倒是你，刚刚在那位……雷吉诺德？那位先生的宅邸里，你似乎有了不小的成长。”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莱德林迪亚赶紧把自己的头发从龙爪里解救出来，满心悲愤地努力将它们捋顺，“那块石头里面大概藏了什么能量？啊我是说这个……”
　　他摸出口袋里的宝石碎片，让他惊讶的是，那一小块晶体在夜晚闪闪发光，这显然不是普通石头、甚至不是普通宝石应该有的特性。并且他刚刚才意识到，这块宝石残留下的部分并非一开始见到的纯净浅蓝，而是更深一些的蓝紫色。
　　“是吗，最重要的部分保留下来了啊……”
　　米拉咕哝着些莱德林迪亚听不懂的话，而后伸出手来。莱德林迪亚以为他要把碎片拿去看，就递出了握着石头的左手，谁知道米拉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
　　莱德林迪亚慌张起来，米拉却只叫他“别乱动”。
　　这个黑发的男人——这条龙的身上发出了红光，他割破了手指，血液像凝聚的珠子一样滴了出来，却没有燃烧着消失掉，反而汇聚在了莱德林迪亚的左腕，渐渐形成一个手环的形状。在环的两头对接之后，米拉身上的红光消失了，剩余的血液也迅速燃烧着消散于空气中。他拾起莱德林迪亚掌心里的宝石碎片，轻轻将它嵌进了赤红的手环中。没多久，整根手环的表面就凝固成了暗红色的晶体，而内部却似乎依旧是液态，碎片在环中随着重力游动，看起来像是被困在环形水槽中的蓝色小鱼。
　　“你……”
　　米拉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莱德林迪亚担忧地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被对方躲开了。
　　“我没事，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米拉安慰般地还了一个微笑，“不过还真是疼啊……这么多年了都没变……”
　　所以你只是怕疼吗……莱德林迪亚尴尬地放下手，却在看到对方脸上那个有些伤感的表情之后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这儿与其说是“森林”，不如讲是“绿洲”。森林之外的土地光秃秃的，全是灰黑的岩石和沙砾，坐在屁股下面都硌得疼，但他们不得不这么等着。他们撑到天亮都没敢睡，米拉看起来似乎很精神，但莱德林迪亚注意到他虽然谈笑风生，可眼睛里满是疲惫。忍者趁机向莱德林迪亚进行了一番风土人情与地理知识讲座，听得后者越发脑袋痛。而提里耶，哦该死的提里耶，他居然躺在一边睡得打起了呼噜？！其实你之前都是在装晕吧！
　　莱德林迪亚气愤地走上前去，将对方的脸捻在地面上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醒不过来之后遗憾地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你继续吧……”莱德林迪亚干巴巴地对被打断的忍者说，“你刚刚讲到哪儿了？达莱亚遗迹？”
　　“达莱亚遗迹。”忍者点了点头，“那是达莱亚湖中央的水下城市……准确的说，它并不是地表城市，而是来自于地底世界。”
　　莱德林迪亚茫然地点了点头。他想起了深红峡谷背面的地底世界入口，这么说，达莱亚遗迹是另一个入口吗？
　　忍者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摇了摇头。
　　“目前确认的地底世界入口只有深红峡谷北面的地下洞穴以及王城西边的里姆鲁山脉。迷踪森林虽然十分危险并且充斥着各种黑暗生物，但没有证据显示它们跟达莱亚遗迹有关——谁知道呢。”忍者耸了耸肩，“虽然大家都默认达莱亚遗迹是第三个入口，但哪怕是最危险的黑暗法师都不会想穿过森林去那儿，自然不会有人去调查。”
　　可我们现在就是要躲进这片危险地带不是吗……莱德林迪亚忧郁地捂住了脸。他还能活着见到这“游戏”的结局吗？
　　“说点高兴的吧。”忍者话锋一转，兴高采烈地凑了过来，“听说迷踪森林里有个无人的小村庄，是谁会在那儿建村子？而那些人究竟去哪里了？这件事没人知道，也许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也说不定。”
　　莱德林迪亚打了个冷战，刚要阻止忍者继续说下去，米拉却让人意外地接过了话头。
　　“那个村子我知道，很早很早以前它就在那儿了，从没变过地方。”米拉饶有兴味地叙述着，“我还记得那儿的酒馆里有一种加入了香料的烤肉排，味道相当不错。”
　　一句话说得每个人都消沉了起来——包括米拉本人。
　　他们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而眼看着天就快亮了。莱德林迪亚被肚子里那声响亮的鸣叫惹得满脑子睡意瞬间全无，米拉自然是指望不上的，不然也不会一脸消沉地蹲在一边。而忍者表示他的食物在峡谷中就被吃光了。几人纷纷将视线转移到了提里耶身上，他的包裹还好好地背着，看起来还挺厚实的？
　　抱着碰运气的态度，他们偷偷打开提里耶的背包，万分惊讶地在里面找到了一整包培根三明治，看来是在从峡谷回雷吉诺德宅邸的路上顺手牵羊了那么一把。
　　“……什么时候下的手……”
　　忍者看起来似乎颇受打击，整个人都僵硬了几秒，接着毫不犹豫地加入了瓜分食物的队伍中。

　　阳光带来的第一道树影投射在他们脸上的时候，艾维斯出现了，那张惯常平静的脸上正洋溢着无法忽略的怒容。
　　“你是傻瓜吗？”
　　艾维斯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揍了米拉一拳，让莱德林迪亚与忍者目瞪口呆。这世界上敢这么对一条巨龙的，大概也就只有面前的这位白袍牧师了吧？
　　“我还没抱怨你来得这么迟，你怎么还先打起我来了？”
　　米拉看起来十分委屈，他捂着被揍的脸颊，带着“我受伤了”的表情往后退了几步。
　　“所以说你是傻瓜吗？”艾维斯气急败坏地重复了一遍，“你不解开身上的防追踪魔法，让我怎么找你？”
　　米拉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而后满脸歉意地笑了起来，挠了挠头发。
　　“为什么来了迷踪森林。”艾维斯的口气稍微放松了点儿，却依然僵硬着，“我本以为你们会去南边的港口，那里教会的影响力比较大，皇家法师协会暂时还渗透不过去。但你们居然往北走，知不知道协会的总部就在马歇尔？”
　　莱德林迪亚一头雾水地听着，忍者给他小声解释起来。整个大陆最大的三方势力分别是国王、皇家法师协会和教会。马歇尔位于迷踪森林更往北的地方，是国王所在的王城，而皇家法师协会表面上是隶属于国王的组织，之前在去峡谷的路上提到的那不超过十个能做出生命体传送阵的魔法师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莱德林迪亚恍然大悟。所以说，他们不仅仅是闯入了一个危险的森林，还顺便闯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说来为什么皇家法师协会跟这件事有关？
　　“我回雷吉诺德的屋子观察了一下。”艾维斯瞄了莱德林迪亚一眼，对他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十分恨铁不成钢，“被你们干掉的那几个黑袍法师是协会的人。如果我没弄错，之前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位‘管家’先生甚至可能是协会的高层，只不过似乎已经是一堆肉块了。不仅带走了他们想要的龙，还顺便干掉了他们的人，你觉得协会能放过你们吗？”
　　莱德林迪亚眼前一黑。他早猜到雷吉诺德的任务不会是什么好事，可没想到这后续任务居然还是强制赋予，他该庆幸自己终于走上了疑似主线剧情吗？
　　“现在，回答我。”艾维斯又转回去盯着米拉，“为什么来迷踪森林？”
　　“别这么紧张，你对这个地方保护过度了。”米拉笑着耸了耸肩，“我只是想带这位莱德林迪亚小朋友去见见某个故地而已。”
　　艾维斯狠瞪了一眼米拉，接着有些迟疑地走到莱德林迪亚身边。后者正在思考“保护过度”和“故地”是什么意思，等注意到的时候对方已经拾起了自己的左手，正盯着那个龙血手环看，而后短暂地叹了一口气。
　　“该拿回来的东西已经拿回来了……啧，这次就原谅你吧。”艾维斯丢开莱德林迪亚的胳膊，走向米拉，“你也知道长个心眼让协会的人以为你回了深红峡谷，暂时还不会有危险……伤口让我看看。”
　　米拉伸出手指，伤口没有愈合，血正缓慢地流出来并燃烧着消失。艾维斯又像之前一样使用了强大的治愈力量，依旧没有吟唱咒文。莱德林迪亚这次看到了，除却因为法术而蔓延开的红色能量之外，艾维斯眼睛里有一点儿不自然的银色闪光。
　　米拉手上的伤口瞬间就被治好了。
　　“说来，这家伙居然还没醒吗？”艾维斯特地走过去踹了踹依然死狗一般摊在地面上的提里耶，“我都告诫过他别随便用他的特殊能力了……”
　　“特殊能力？”莱德林迪亚凑过去，兴致勃勃地问起来，“提里耶的特殊能力是什么？”
　　艾维斯回头看他一眼，似乎在挑着对方能听懂的语言进行解释：“用你比较熟悉的词来形容，就是狂化加上魔免。一切魔法攻击对他没有效果，同时无差别攻击周围的任何生物。麻烦的是事后会陷入沉睡，不是什么特别好用的技能。”
　　……那提里耶岂不是很强？莱德林迪亚思考了半天也没能将那个整天笑嘻嘻、思考方向永远与正常人不同的红发青年与“狂化”这个词联系起来，而后回忆起了那个血肉模糊的房间……最后强忍着呕吐感决定如果发现提里耶有使用能力的前兆就赶紧离他远远的，防止误伤。
　　“我们在这儿等到这家伙醒过来再做决定要不要进森林。”
　　艾维斯叹口气，朝他们背后枝繁叶茂的林子望了一眼，没再多说一个字。

　　又是等待，莱德林迪亚很讨厌这种行为。但他终于逮到机会问了几个刚刚一直想问的问题。比如，为什么米拉不能直接带着他们飞到目的地去？以及，艾维斯这次离去，究竟是去做什么了？还有那块石头，莱德林迪亚盯着自己的手腕，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艾维斯解释了迷踪森林的力量结界，简而言之，这里无法使用任何移动魔法，包括传送或者加速，也无法飞行。而关于艾维斯离开的目的，他只模糊地答了个“执行管理员的职责”，并念出一个“林德·雷克”的名字之后就没再继续透露。莱德林迪亚猜测他们又迎来了一个外来的冒险者，可艾维斯似乎对此不愿多说，那究竟是个什么人呢？
　　“至于那块石头，我只能告诉你，那不是一块宝石。”艾维斯指指莱德林迪亚的手环，“它从本质上来说就不是矿物，而是能量的凝结体，类似于你现在戴着的这个手环。而你吸收了这东西里的部分能量，这不是坏事，你现在变强了，能派上用场了不是吗？”
　　这几乎可以肯定是一句嘲讽了……艾维斯今天心情不好吗，莱德林迪亚有些忧伤地想。
　　“这块石头的中心才是最强大的部分，周围的能量不过是为了遮住它而已，可惜现在的你似乎无法接受它。”艾维斯的语气里带着些惋惜，让人不解的是还有点儿庆幸，“龙血能掩盖住它的锋芒，否则你就要变成这个世界上所有为力量痴狂的疯子们的活靶子了。感谢米拉吧，他可是在付出他的生命来保护你。”
　　莱德林迪亚愕然了一会儿，有些歉疚地看了眼米拉，后者无所谓地笑了笑。

　　接近中午的时候提里耶终于苏醒过来。艾维斯的出现似乎让他感动不已，热泪盈眶地扑上去却继续被避开而面朝下扑在地面上，不过这一次就连莱德林迪亚也不会去担心他了。他们简单地解释了目前的状况，而提里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艾维斯似乎非常不想进入森林，可米拉又执意带着他们去那个无人的小村庄。莱德林迪亚仔细观察了艾维斯，发现他的拒绝似乎还参杂着点儿……恼羞成怒？
　　“他是在害羞。”米拉凑到莱德林迪亚耳边，努力忍住笑，“他曾经和他的小情人在那地方……啊，好，我知道了，我不说了。”
　　米拉在艾维斯的瞪视下退开几步，脸上依然是无辜的笑容。莱德林迪亚却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艾维斯看起来强得不似人类，本质上还是有可爱的一面嘛……他人的感情隐私挖起来还真没什么意思，他几乎立即就选择了避开森林——当然，这地方的危险也是原因之一……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艾维斯却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决定。
　　“我们去森林。”
　　艾维斯语气强硬地下达命令，率先一步踏进了枝叶丛中。提里耶似乎只要是有人领路就很开心，欢快地蹦跳着跟了上去。米拉维持着好笑又无奈的神情也跟着往前走，忍者依旧默默地望着莱德林迪亚，而后者正呆愣在原地似忘记了怎么走路。
　　“事情总能找到答案的。”忍者忽然说，“他不管决定去还是不去，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
　　你倒是能轻飘飘地安慰别人，知不知道我们进去可能就没法活着出来了……莱德林迪亚心里五味陈杂。

　　刚走进树林，莱德林迪亚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种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胶状的薄膜，一瞬间的窒息感让他难受极了。他回过头去，背后是整片整片的绿色，哪里还看得到外面的砂石地？他又往回走了几步，明明已经到了该出森林的距离，可他还是身处高大乔木的包围圈内，就像踏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忍者是最后进来的，他在莱德林迪亚的身边忽然出现，就仿佛瞬间移动一般。
　　“你怎么没跟上去？”忍者催促他，“在迷踪森林里脱队的话，是没办法找回原来的路的。”
　　莱德林迪亚咽了咽口水，赶紧在浓密的绿色中分辨提里耶的红发，跨过小灌木奔跑过去。

　　艾维斯似乎非常清楚路要怎么走，他在林间穿梭，时不时变换方向，甚至还在两棵树之间来回步行了三遍。没有人质疑他，甚至一直聒噪的提里耶都没说话。每个人在进入森林的一刻都非常清楚，如果走错了一步，迎接他们的可不仅仅是深红穴居人那种等级的麻烦。
　　按照米拉的说法，达莱亚湖就在不远处，到那儿之后他们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空气中的确弥漫着一股来自于水的潮湿，也许那地方就近在眼前，可他们还是打着转，寻找一条最安全的前进路线。
　　艾维斯一言不发地向着一棵粗壮的树走过去，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而后，他的身影消失了。
　　“我们也跟过去吧。”
　　米拉招呼着，同样消失在树的周围。
　　莱德林迪亚已经没力气惊讶了。他开始渐渐习惯这种不寻常，反正这整个世界都有点儿古怪，那么一棵会让人消失的树木有什么好多想的？他无精打采地跟在提里耶后面，刚踏上之前艾维斯消失的那个点，整个人都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转了个圈，而眼前明亮了起来。

　　这里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秘境，他们正踏在湖岸上，森林仿佛远远地退在身后，眼前是大片水光。那是个很美的湖，水波粼粼反射着阳光，几乎透明的湖水下面隐约可见成群的鱼在缓慢游动。莱德林迪亚又往前走了几步，如果说深红峡谷的烈焰风暴是力量与强大的美，那么这里就是与之相反的宁静美丽。他听见鸟叫，还有鱼窜出水面的美妙跃动声。他的脚下是耀眼的白沙，白沙一直延伸至湖底深处，他能看见湖中心的水下有片被沙掩盖的建筑，那大概就是“达莱亚遗迹”。可这样一个地方怎么都无法让人联想到地底世界，如果现在有人告诉莱德林迪亚说找到了这里就是黑暗地域入口的证据，他一定会嘲笑那人搞错了。

　　“我们今天可以在这里休息。想要穿过树林到达村庄还需至少半天，但夜晚太危险了。”艾维斯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他又恢复了微笑，“米拉，抓鱼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去找些木头来生火。”
　　“为什么是我？”
　　米拉看起来十分不情愿。
　　“因为在我们之中。”艾维斯回答得理直气壮，“会捕猎的只有你而已。”
　　米拉一边抱怨着“我是龙又不是野兽”一边无可奈何地走向了湖水。

　　“莱德林迪亚。”
　　他忽然听到艾维斯叫他的名字，赶紧回过头去。
　　“过来帮我的忙。”
　　艾维斯说完就继续往前走，他加紧几步跟上，穿过一小块灌木丛之后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巨大树木边，身后没有半点湖的影子。
　　莱德林迪亚猜想对方是有话要说才单独把他叫了出来，结局果然不出所料。
　　“米拉说的有些话……”艾维斯迟疑了一会儿，“你不用当真。”
　　莱德林迪亚笑了笑，他看起来像是会介意队友私生活的人吗？
　　“没事，你的感情生活又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笑嘻嘻地看着艾维斯，觉得这位一直高高在上的牧师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可爱，“你是谁，做过什么，那是你的事情，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我没这个立场也没这个理由去打听它们。”
　　可艾维斯的表情似乎并不像是松了一口气，反而凝重了起来。莱德林迪亚思考着难道自己说错话了吗？就在他以为对方要驳斥些什么的时候，艾维斯却叹了口气，让他赶紧找些干燥的树枝和断木。而就在任务完成、他们即将返回湖岸，莱德林迪亚以为对话就此结束的时候，艾维斯却又忽然开了口。
　　“那并不是与你无关的事情。”
　　莱德林迪亚没听明白这句话，可他也不好多问，只能讪讪地跟在后面穿过了粗木边看不见的传送门。

　　湖水的波光再次闪耀在眼前，可气氛不太对劲，刚刚归来的两个人迅速就知道了原因——忍者的刀锋正贴在一个陌生人的脖颈处，那人穿着斗篷，兜帽遮住了整张脸孔。提里耶倒在不远的地方，一条胳膊似乎受了伤，而米拉浑身湿漉漉地正在帮提里耶查看伤口。他们之间还有一只动物的尸体，让人奇怪的是那具尸体正在缓慢灼烧成一堆灰烬。
　　艾维斯脸色一沉，迅速向那个人走了过去，掀开兜帽之后每个人都惊讶地抽了一口气。
　　——那是个半张脸都布满了黑紫色斑痕的女人，此刻正冷冷地笑着，紧紧盯住了艾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