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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故人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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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化田醒来时,恰巧看见尹若雪换上了一身白色广袖绫纱裙,披头散发地抱着一个油纸包推门进来。绫纱裙做工也算精细,加上尹若雪腰间别着的小银刀,行走、转身间银铃碎响、轻纱飘逸,与之前身着鞑靼服饰的样子截然不同。见雨化田醒了,很是讨好地浸湿一块方巾递了过来,“醒啦,擦擦脸,我做了羊肉蒸包,吃完了趁着没刮风沙好赶到驿站去。”
接过方巾,细细地梳洗一番后,又见尹若雪殷勤地倒了杯茶,一手从纸包里拿出个热乎乎的包子,正要捧到自己跟前,雨化田出声截住了:“说,要干什么?”
“呵呵,那个,这梳子吧,跟我不和,未言,你帮帮我吧?”收回手,尹若雪眼角都带着笑地说道。早猜到她这般无事献殷勤,准是有麻烦,不想竟是这种事。想起在绿洲时常看见尹鸢给尹若雪编小辫儿,雨化田当时还嗤道‘好一个会娇惯外甥的娘舅’;也怪不得临行前,芝都一副即解脱又同情的样子。
最后为了能早些成行,雨化田还是拿着梳子为尹若雪打理起头发来。镜子前,尹若雪吃着手里那个本打算用来讨好雨化田的蒸包,喝着茶,满意地看着镜中逐渐成形的发髻,还不忘说起悲惨的梳头史来,“我九岁那年第一次偷用我大娘的玉篦子,结果篦子卡在了头发里,差点要绞去一大缕头发呢,幸亏后来大人们想办法叫人把篦子掰断了,我才没被拉着剪发。”“你还真敢说!”雨化田有些后悔昨晚没让继学勇多收拾一下这个麻烦精了。
等到两人出得客栈时,东方已是红日高升。尹若雪这才知道顾少棠和哈刚昨夜有要事赶去西边儿了,于是打赏了些银子给伙计,将骆驼换成了两匹马,策马向驿站行去。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处崩塌风化了的墙垣,因为扭伤的脚骑马久了有些吃不消,雨化田只能将就尹若雪稍作歇息。勒绳下马才发现墙垣下横着两块石碑,正是那日命人抬去驿站的,哼,看来驿站参将迷信得很,恐怕自己前脚赶去龙门客栈,他后脚就让人把石碑‘请’了回来,真是废物。
尹若雪喝了口水,见雨化田盯了石碑好一会儿,上前说道:“这石碑是三百多年前白上国人留下来的,刻的是‘来甲飞旋龙,沙海献神门’,也就是说六十年一次的黑沙暴才能吹开覆盖在白上国皇宫上的黄沙。当然啦,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那天的黑沙暴是真的,想必这个传闻也假不到哪儿去。你说是吧?”看到其中一块石碑的一端黑黑的一片,“咦?这是什么?”以前怎么没有。
“人的血。”想到那晚溅到袖口的血滴,雨化田略显厌恶地转身离开,“休息够了就别磨蹭,走吧。” 尹若雪‘哦’了声拉住他:“你等等我,真要是人血,还那么多,你吓唬我的吧?想到那画面我就腿发软。”
两人刚要上马,只见一支驼队从远处缓缓而来,看方向是从驿站那边儿出关的。驼队中一面大旗上写着‘景义镖局’四个字,领队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虽然饱经风霜,但面容恬静端庄,一身利落的装束亦显得神采熠熠。尹若雪放开拉着雨化田的手,取了面纱笑吟吟地迎上去,“傅篱姑姑,许久不见,这趟保的是什么呀?”
傅篱招呼后面的镖师停下休息,下了骆驼牵过尹若雪的手,笑着说道:“若雪,这又是要回关内了吗,本来还想顺道去鞑靼部看你呢,赶巧今天碰上了。”看见一旁的雨化田,复又问了句:“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未言。”见雨化田傲在那儿不打算理人,尹若雪拉着傅篱走开几步说道:“他伤了咽喉,舅舅嘱咐的少说话,以免进了风沙更不容易好,姑姑不要见怪。” 傅篱多年走南闯北,心胸豁达,只是一笑,想起要对尹若雪说的事情,又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沉默了下来。尹若雪见傅篱神色突然忧沉下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问道:“姑姑,姑姑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只见傅篱从背后取下一个长长的包袱交到尹若雪手上,“若雪,我们已经找到他了,在边城郊外十里的荒庙中……”看了眼神情木木的尹若雪,傅篱半是哽咽继续说道,“尸骨我已经火化了,寄放在清潭寺里,这应该是他想要给你的。”
“怎么可能,师傅他武功一向不弱,姑姑你一定认错了人。”
我也希望是自己错了,傅篱叹了一声,“在旁边,也发现了他要追查的人的尸骨,十三年前我不见他回来找我,便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定是与那人同归于尽的。我们寻了他这么多年,至少、至少现在他可以放下一切了。”
“那你呢?”抓紧手里的包袱,尹若雪颤着声音看着傅篱,“你也放得下吗?当年看到你们,我才觉得原来人生也可以如此洒脱,现在这样的结局,我怎么会相信!”傅篱抬手抚上那个包袱,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尹若雪,“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无论生死,他都活在了我心里,他曾说过,如果哪天他不在了,我们就替他活下去、替他享受从未有过的自由。他虽然没教过你什么功夫,但若知道你现在可以随心地过日子,会很欣慰的。”握握尹若雪发凉的手,想着一时半会儿也是开导不了的,傅篱嘱咐了几句,便又踏上了行程。
直待人走干净了,雨化田见尹若雪一下跌坐下来,手里的包袱滚落在地,从中滑出一把绣春刀,因为长时间没用过外面已经显出老旧的痕迹了,只是刀鞘上镌刻着‘锦衣卫使’的四方记印在阳光下尤为明显。无言地将刀收回包中,拉起坐在地上的尹若雪送到马上。赫然手背一湿,一滴眼泪从马上那人眼里滑落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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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灵济宫后殿书房内,风里刀卜仓舟学着雨化田的模样,冷着脸听着门外的侍卫报道:“督主,贵妃娘娘的昭和宫有宫女求见。”
“嗯,叫她进来,你们不必守在外面了,都下去。”
听到外面没了人,宫女打扮的常小文一窜坐到了卜仓舟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问道:“你倒装得像。有没有想我?”卜仓舟连忙扒下脖子上手,恢复到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姑奶奶,弄皱了很难收拾的,你不在宫里看着万贵妃,跑来干嘛?哎哎……” 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卜仓舟的背上,常小文扔个竹管信筒给他,“早晚一天我宰了那个老妖婆,这会儿给她下了迷药睡得死人一样。顾少棠传来的信,你看看吧。”
卜仓舟看完信,丢进香炉里焚了,狗腿地笑着说:“番子里还有没死的,估摸着打算逃回来。顾少棠叫我们小心提防。”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儿都不担心?”示意卜仓舟过来捏捏肩。
“怕什么,回就回来,现在雨化田死了,我就是雨化田,他回来想要继续风光,还不得靠我?”一边给常小文捏着肩,一边痞子样地说道,“何况,不是有你在吗,他敢乱来咱们就收拾了他。嘿嘿,力道还可以吧?”
“也是,卜仓舟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适合做奴才了?”
“啊呸,小爷我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随机应变,什么奴才?”卜仓舟撇着嘴辩解道。
指指肩膀,满意地看到卜仓舟继续手上的活儿,常小文貌似很随意地接着问:“对万贵妃也是吗?”卜仓舟一句“那是”还没说完,一巴掌抡在了脸上,常小文‘哼’的一声推门出去。
“唔,说好不打脸的,我怎么见人啊?”捂着脸,卜仓舟可怜兮兮地说道,再次拜服了这女人的妒忌心。门外,一个药瓶扔了进来,嗯嗯,还算有点儿良心,卜仓舟一边心里这样想着,一边感恩戴德地对着鸾镜擦起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