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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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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棋拖拖拉拉下过了十二点,就连张叔也觉得意外。
看楚萧的样子似乎不太清醒,小老头便匆忙叫了个和局,攒着两人去洗澡,自己则回房里去拿衣服,显然是要留他们过夜的意思。
十二点敲过,这里地方又偏,张叔一个人鼓捣得起劲,赵大侠也不忍拦他,就半推半就地由着对方。
原来赵平阳看楚萧有些醉,还担心他摔出个好歹,不过叶大元帅的酒量终究还没到一碗倒的地步,等洗完澡出来,人已经清醒了不少,就是颈后依旧带着淡淡的红潮。
老爷子一直是一个人住,这两年因为各地戏曲的保护措施,混过几个戏班,能让两个人穿的衣服也是戏服的里衣,虽然麻烦,看着倒还是挺新鲜的。
赵平阳穿的是一身很轻薄的衣裤,看上去有点像是劲装,但具体是什么玩意儿,他也叫不上来。
那边楚萧就没那么走运,一直默默低头理袖子,执着地理理理,显然和那件直裾卯上了劲,表情严峻得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逗得赵大侠直乐。
C市的天,一热起来就格外闷,空气也潮湿,两个人闭幕式一天过得乱七八糟,洗完澡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从头到脚都觉得舒畅。
老人洗完澡,给俩小伙子拿来护肤乳液,赵平阳顺手接过,发现倒多了,下意识就转头问身后那和袖子结仇的家伙要不要涂。
叶大元帅以嫌恶的眼神斜了眼他手上那勾当,不理他,继续低头理袖子。
赵大侠耸了耸肩,自己涂完了发现还是多出不少,再看那小子理袖子理得认真,活像入了魔障,忍不住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抬手把那点乳液往他脸上抹。
楚萧没料到这厮狗胆如此之壮,皱着眉摸了一把,满手黏糊糊的白色乳液。
叶大元帅瞬间毛了,扯着这操蛋的头发就往下拉,显然也准备糊他一脸。
赵平阳难得看他吃瘪,正得瑟着呢,被揪头发也不在意,呛笑着去掰他的手:“好好,宝贝儿我错了我错了……喂,头发快掉了!”
俩小混蛋年轻力壮,这样一来一去地闹了一会儿,倒也不觉得困了,竟显得愈加精神起来。
张叔上了年纪,没这精力和他们折腾,干脆把人赶到院子里自生自灭,自顾自地去里屋睡觉。
老爷子住的地方虽偏,空间却比市区大上许多。
整座宅子从格局到摆设,都融合了老川西、老北京和老上海三地的风格,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但住起来却很有一番情趣。
两人无聊地晃荡了一会儿,很快在后院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块略微高于地面的石质平台,在夜色中看起来黑峻峻的一片,像是巨大的石砚。
曲折处的尖锐已经趋于圆润,如同被岁月与浮沉磨平了棱角,沉默地盘踞在后院中央。
赵平阳走到平台面前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猜这是什么?”
楚萧抬眼望向他,显然在等着答案。
“是练字台。”年轻的男人用手比划了一下,“公园里老爷子都喜欢这样。”
“只要拿水当墨在上面就可以练字,练完了拿水一泼,干了之后就可以再写。”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其实只是不停地干一样的事,可总觉得会很羡慕这种心境。”
他说着弯下身,坐在石台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楚萧挨着他坐下,伸手摸了摸被水冲圆的台阶,指尖的温度缓缓晕热石阶。
赵平阳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又仰颈望向夜空,感觉到对方拿后背抵住他的手臂,半偏的脑袋略微仰起,懒洋洋地靠在他肩上。
淡淡的体温透过衣物传来,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微笑。
楚萧或许不是个很好的交谈对象,但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于是他渐渐说起话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说学生时代的趣闻,说c市特产的耙耳朵小男人,说刚刚成为cv时围观到的各类勾搭与反勾搭,调戏与反调戏。
莱因哈特曾说,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为了吉尔斐艾斯和姐姐,他一定会掌握整个宇宙。
但对于有些人而言,他的许诺并不那么感人,他的征途也远没有那么伟大,可一旦拥有了他,就等于拥有了他的整个世界。
“……怎么听来听去,好像都是我在说。”
赵平阳低头看着楚萧,安静了一会儿,发现他也慢慢抬眼看过来,这才开口道:“今天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可能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你的做法……”
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道:“我今天从梵哥那里拿到了一个密码,加上我自己的,一共有两个,但具体怎么回事,其实我一点也不清楚。”
“我不知道是谁发来那封邮件,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虽然很好奇,但是对我来说,这个答案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也不觉得兄弟间有什么可隐瞒的。”
“如果你在意的是这件事,我可以把密码给你……你是个值得结交的人,我不想因为这种东西,而让你对我产生偏见。”
肩头的重量缓缓消失,隐约的冷意透过衣领钻入皮肤。
夜色长久地沉默着,他的心情也一点一点低落下去。
楚萧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不需要,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打开。”
赵平阳一直觉得,楚萧和这件事之间肯定有着某种关联。梵我如一虽然也曾经暗示过,但这仍没有听对方亲口承认来得让人震惊。
“你的第五顺位,梵我的第四顺位,土耳其不吃火鸡的第二顺位……就算加起来有三组主位密码,你们也不可能打开它。”
“等一下……”赵平阳觉得自己好像问对了人,“什么主位密码?打开什么东西?”
楚萧沉默了一会儿,“十五段密码,是两个密码组的分解,五个主位密码,十个副位密码。”
“只有主位或副位中,任意一组的完整密码才能打开最高权限。”
“主位密码的第一顺位在我手里,其他人不可能打开。”
赵平阳花了半分钟消化这个信息,试图理解整个来龙去脉:“所以你以为,我想要你手里的密码?”
“你不会。”楚萧的声音很冷淡,“梵我不会把密码给有危险的人。”
赵平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对上那双夜色里黑得惊人的眼睛,最后放弃似地往石面上一倒,仰躺着叹气:“我觉得梵哥说得挺对的,要和你小子说话,非得是脑补帝才行。”
他看着楚萧也跟着侧躺下来,忍不住偏过头笑他:“听你这话说得,这到底是相信梵哥呢,还是相信我,或者你只相信你的判断。”
黑发遮盖了那个人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听对方道:“……我没有。”
赵平阳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
“我没有不相信你。”
很平淡的一句话,那语气,说得就跟我没有不穿拖鞋一样——你小子就胡诌吧你。
“没有不相信我,你小子还冲我发火。”
嘴里是这样说,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瞬间活络起来。往对方那边挪了挪,想要伸手揉他的头发,可最后还是缩回了手。
“唉,我说。”赵平阳装作漫不经心地开了个头,就像扑鸟的孩子假装随意地往麻雀身边靠了一步,“那玩意儿很重要?”
“嗯,很重要。”
就像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两个人在说完这句话后,自觉绕开了这个话题,开始天南海北地胡侃——正确来说,其实就赵大侠一个人在那里胡侃。
从小吃到游戏,从网络到房价三金养老保险,楚萧则时不时地蹦一两个评价。
于是他渐渐开始说一些事情,说小时候张叔口中一定要去的天府之国,说中学时对广汉三星堆的向往,说最后来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C市的天空和S市一样都不够蓝。
“……你说是吧?”
对方没有回答。
“喂,楚萧?”
他等了片刻,还是不见那人吱声,下意识地想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吐息间隐约带着淡淡的酒气,不时掠过颈边的皮肤,磨得人浑身骨头痒。
赵平阳研究了几秒,不由得无声失笑。
咦,睡着了?
C市的天空和S市一样,都没有传说中的万里晴霁,碧空行云。
可是你看这夜色月朗星稀,明天说不定就是个好天。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好像应该把人叫起来去床上睡觉,可是旁边那小子睡得实在太香,光看着都让人困,浑身都懒洋洋的提不上劲。
赵大侠努力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自己当做被蒙汗药蒙倒的好汉,高高兴兴地和周公下棋去了。
五月的最后一个夜晚,恍惚中似乎传来了初夏的气息。
没有夜风和夏蝉,也没有蛙鸣和荷花,可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夏天就要来了。
“——嗨呀喂!”
赵平阳被平地一声惊雷吓醒,一睁眼就发现楚萧这小子在面前,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睡得那叫一个香甜软糯,如假包换。
虽说是自家兄弟,赵大侠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猛地弹起来,看到张叔站在院子门口,拎着水桶看着石板上的俩人:“你俩毛小子睡姿挺艺术的啊!——起来起来!年纪轻轻的没点朝气,都几点了快!”
身为一个口技演员,张叔的嗓门那叫一个嘹亮动人,震得赵大侠心里一阵阵发虚,生怕叶大元帅被吵醒后,发起飙来削人。
刚要开口,身后便传来响动,回头正好对上一双迷迷糊糊的黑眼睛。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楚萧皱起眉,一抬脚直接把这煞笔从平台上踹了下去:“……吵死了。”
老子去尼玛的操蛋小子!
赵大侠揉着老腰一阵骂骂咧咧,耳边听见张叔说着什么要不你们多留几天,心里瞬间一声长啸。
“——别了您喂!我们今天的火车票,回S市了,今天就走!”
“……遛鸟?哎哎哎,张叔,我说真的,这不成……靠,楚萧,你小子他妈快把那只画眉放下!”
“……宝贝儿,听哥的话……对,放下,这就对了——去你妹的!八哥儿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