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旧事西厂遗闻》景亦如斯

12、得失博弈

　　从宫中回来，雨化田就一连数日埋首在一堆堆风里刀不敢处理的文案中，灵济宫书房不断有西厂缇骑、内宫太监进进出出。

　　再说那风里刀，自从真正的雨化田回来，他便可以做回风里刀了。

　　他没想到雨化田回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结果了他这个冒牌货，而是命人将他与顾少棠带去一间京城外的驿站，常小文正在那，被人点了睡穴，看上去虽然被关了数十日脸色较之前有些黄白却也没受什么伤，脉象平稳，和她被带走之时毫无二致。

　　二人来到驿站之时正是深夜，顾少棠解了常小文的睡穴，她便醒了，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送他们来的正是前些日与顾少棠一起行走京中大街小巷的西厂锦衣卫韦瑛。

　　韦瑛见二人确定常小文无碍，一抱拳淡淡道了句“顾女侠，卜少侠，在下告辞”，便转身要走。

　　顾少棠见韦瑛出了驿站的门，几步追了上去，冲他说到：“韦统领，与你相处数日，你为人正派，何不做个好官？若是朝纲不正，好官难做，有一日你来了江湖，我顾少棠认你这个朋友。”

　　韦瑛听得她这一言，回头微笑做谢，便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风里刀也追出来，看着顾少棠直直望着远处，用胳膊一顶顾少棠，撇嘴不屑的说：“你不会是看人家官府出身，长身玉面，就色心大起吧，哈？”

　　不及风里刀反应，两股掌风已经先后传至耳际，下一刻，风里刀就觉得自己两边脸颊好似烧红了的猪肘子，又鼓又胀，还突突的跳的生疼。

　　回到驿站，常小文喝了两碗清水，已经神色清明的完全醒了。风里刀同她讲了现下三人的情况，只见她先是一阵逃出生天的欣喜神色转瞬就又化为乌有。

　　风里刀问她怎么了，常小文只恹恹道“皇宫宝藏没了，高官厚禄也没了，还是一场空”。

　　二人一阵长吁短叹，顾少棠却不以为意，轻挑浓眉宛然一笑到：“到也不尽然是一场空。”

　　风常二人均是一奇，忙询问顾少棠何出此言，顾少棠便到出这几日与韦瑛在京城办差，权当西厂损失惨重无人可用，自己顺手帮忙，却在不经意间发现韦瑛与西厂之人提及“龙脉”一事，似乎是国库拮据，需要大笔黄金。而当初太祖皇帝建立明朝时，曾经从陈友谅处获得了大批黄金埋在秘密之处，以便日后儿孙有需可取之为用。

　　听到此处，风里刀常小文皆明白，眼下又有一单大买卖摆在眼前，如果赶在朝廷之前找到所谓“龙脉”所在，这来京一趟倒不算是白费。

　　常小文要带着鞑靼部族过富贵日子，风里刀也不想一辈子做个江湖混混，顾少棠更不愿空手回到山西鹰帮，如此这买卖做得，只是此时风险极高，还需从长计议。

　　韦瑛回到灵济宫，已是深夜，可西厂议事厅却还亮着灯。

　　韦瑛进到房内，雨化田正坐在当中镂空雕云蟒沉香木椅上，身前还站着二人，正是马进泽和荣欣。

　　雨化田喝完手中的药汤微微蹙眉，又用帕子擦了嘴角才开口说道：“龙门一役，是我错判了情势，现下西厂管事之位空缺，你们三人便做吧。明日演武场就换了各自的官服去，将西厂人马重新编排。韦瑛接替进良，荣欣接替谭鲁子，进泽你就三档头。”说完之后又看看韦瑛到：“风顾三人可安排妥了？”

　　韦瑛颔首答到：“已经妥当，‘龙脉’的消息也放出去了，在常小文身上下了梭子兰，一般人畜无法察觉，猎鹰却可以准确追踪三人行踪。”

　　雨化田嗯了一声表示赞许，便吩咐马进泽留下，其余二人退下。

　　韦荣二人离开后，雨化田将一个锦盒交给马进泽。里面是一截黑色雕纹的青铜残片。

　　“这是我离开龙门那日拾到的，是进良的鬼脸面罩。”

　　马进泽接过锦盒，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悲痛，复又恢复方才的平静。“督主有恩于我兄弟二人，哥哥死在技不如人，却也心甘情愿死时是西厂的人，进泽多谢督主体恤。日后必当为督主肝脑涂地。”

　　雨化田不语，抬眼向窗外望去，晴空多星，大计若成，就将那龙门石碑做了墓碑祭奠这些个葬在大漠的手下。

　　雨化田回宫数日，朝中大臣便纷纷上书皇上弹劾西厂好大喜功，无端巡视西北边陲却搞了个损失惨重，厂公只身还朝，成立半年，国库损耗，朝廷受累，希望朱见深裁撤西厂，严惩雨化田。

　　这些奏折原本从来不少，只是当年百官上奏将东西两厂合着一起骂，万喻楼利用东厂执行奏章先阅的权力统统压了下去。而今雨化田公然砸了东厂的场，尚铭早就不爽，如今借百官之口要求皇上惩治雨化田，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只要是弹劾西厂的奏章，他尽数呈到御书房。

　　与此同时，几日前的一见事，让他将雨化田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那日，正是太后做寿，皇帝宴请了朝中文武百官和内宫近臣。众人为太后献礼，他分明瞧见雨化田献上的锦盒之内是一个明晃晃的宝珠。自己之前排除东厂的一对人马去到台州与那瓦剌的三皇子萨尔哈刚交易，一个月内却无半点音信，此时却见着一个像极了“昼辉夜明珠”的宝珠，定是这该死的小白脸用计劫了去。

　　回到东厂，尚铭立刻联系了自己的暗暗埋下的细作，坐实了自己的想法。只怕瓦剌一事这雨化田也是知道了，拿着东厂的把柄日后要挟自己。

　　是日，雨化田受宣召上朝，朱见深叹了口气望着他，似有万千无奈与苦恼，摇头扶首好半天没说半句话。

　　雨化田这日，一早收拾妥当便到了朝堂大殿，一顶玲珑云纹镶红宝石乌纱，一身黑底绣金云蟒纹肩贴里朝服，衬得整个人丰神俊秀，俊美不凡。加之那眉宇间的一股子天生的谪仙般贵气，整个人在群臣中傲然独立。朱见深只觉的自己今日早朝只怕万难说出定好的决议。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朝堂一片安静，只听得见雨化田手中念珠拨动的声音。大学士商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老臣有奏。”

　　朱见深听闻只得无奈准奏。

　　“雨化田这佞臣统领西厂祸乱朝纲，私下里更是好大喜功，谎报边事，损我朝累积……西厂设立实在无用，王皇上纳百官之言，将西厂废立，雨化田打入大牢！”

　　商洛侃侃道来，雨化田则听得津津有味，微笑着直待其说完，才悠悠开口：“大学士说我西厂无用，我只问你江南漕运不济是谁人治理？覃力朋一众哄抬盐价又是谁将其法办？皇上巡视城郊遇险又是谁提前获得线报及时拿下歹人以保圣安？”

　　雨化田波澜不惊的一席话却是力度十足，不容置疑，一时间商洛在内的朝上群臣都无话以对。

　　雨化田复又开口道：“不过大学士有一事说的对，我到西北巡边，却是遭遇江湖匪贼，查边不力，反损失了大明精英，此罪万不能推脱，请皇上关闭西厂整顿，治化田不力之罪。”

　　朱见深听得雨化田一袭话，比这些个满口社稷礼教的大臣更深明大义，心中顿感欣慰，望向雨化田的目光中尽是感激，挥了挥手道：“就依雨爱卿所言，西厂关闭整顿，西厂人员暂留灵济宫内。待朕日后再行决议。退朝退朝。”

　　见朱见深称雨化田爱卿，草草决议便匆忙退朝，百官皆是敢怒却不敢言。只见雨化田走到大怒的商洛身边颔首微笑，耳语道：“大学士大义直言，化田实在钦佩，只是大人莫不要也做了小人的工具犹不自知。”言毕，雨化田衣摆一甩，大步流星的离开。

　　刚回到灵济宫，荣欣便呈上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风顾一行已寻至‘龙脉’”

　　雨化田瞥见立在身侧的冯季德，朗声对韦瑛道：“我西厂刚被皇上关闭，若是找到‘龙脉’，就可以以此请求皇上复立。你与进泽挑选十几个缇骑与我往襄阳府汉水一带，只要找到风顾一行就不难寻得。”

　　韦瑛应声回复“遵命”便转身离去，雨化田又对冯季德吩咐到：“你与荣欣留在京中，帮我处理灵济宫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