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风猗猗》石梅村上人

3、伶俐钏儿瞒后院，贤达玉儿善智辩

　　又到了后院，只来回踱步。说不得今儿个这事就可成了，心里头雀跃不已。钏儿老早就瞧见了张显的那一脸喜色。走过来打趣道：“今儿个不是偷摸进来的罢？怎么着，姐姐刚赏了颗糖？”张显心里头欢快，抓了她的手道：“钏儿，你姐姐答应了。明儿个你也可以出去了。”钏儿甩开了手揉揉，嗔笑：“你连我姐姐的手还没摸过罢？就想着蹭小姨子的便宜了！”张显慌慌张张搓了搓手，涎笑道：“我这是情之所动，不分对象了，钏儿妹妹你也别往心里边去。”钏儿一听不大高兴，用手梳了梳头，又俏笑道：“李大婶刚出锅了一碟菜，我端你尝尝罢？”拉了张显坐下又高高兴兴的走了。才一会的工夫就见钏儿端了个木盆儿过来。到了近前，钏儿忙一屁股坐下，拍拍胸脯嘘嘘的道：“唉呀！差点让牛头发现了！幸好我够机警的。看，这不是拿出来了么/？”说着把木盆上盖着的那一块布头撩开，端出来一碟香菇鯜鲽，酒卤花生，还捎带了一小半壶桂花香。张显还没来得急发出感叹，转角处只幽幽传来个声音“对酒临花观风，挥袖揽人望月。只可惜，可惜天还为之尚早。后边应换句什么呢？段兄？”张显脸色有些青白。后边转出俩人来，钏儿也不作声只低了头。段涯只如若无人似的望向这边道：“我看前后半句都不大合适，不如就？恩藏意叠鯜鲽鱼,情深半壶桂花香？”“哈哈，妙哉！段兄真可谓深藏不露！特特是那一碟和半壶，瞧瞧，还真让你给矇对了！”张显冷冷得看着李催自顾自的倒了杯酒。钏儿这会抬头看了一眼，红了脸，只对张显说：“张公子，我先去洗盆子了。”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小跑着走了。段涯看了钏儿的背影有些不屑的冷哼了声。张显怒极反而定了心神，冷冷道：“两位仁兄去前边花天酒地倒来到后院来吟诗作对了，看不出来两位还有如此高雅情趣。还真是禽畜不可貌相，蠢物不可估量。”李催他们也不跟他斗嘴，都挑了张石凳坐了。李催这下皱了眉头，道：“有酒有菜没家伙也不行呀？那小妹子真够傻的连双筷子也不多备一双，这会儿我们不可能共食一箸吧？”说着特意看了看张显，又看了看段涯。段涯一个神拂手就拿了筷子夹了片香菇放嘴里舔了舔，末了筷子上还留了一串喇哈子。段涯把筷子放碟子一边神气自若的道：“都道兄弟，我是无所谓的”李催这时也只恨自己没有先下手为强了。李催正想用手拈粒花生米尝尝的时候就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马上就缩回了右手，还故意的拍拍衣袖。段涯和张显都装作没看见。钏儿低着头，走近瞟了一眼，各自都还坐得威严正经菜盘还一丝不动呢！她马上又从身后拿出来了两副小碗筷外带一盘牛肉丝。道：“两位爷，这是我们这的牌子菜‘红盘牛肉’要觉着好下次还请多光顾。”说完又朝张显眨眨眼调笑着走了。李催一见人走就马上挑了根牛肉丝放嘴里边，还道：“好个心思细腻小丫头，莫说是张显你个愣头青了，就算是何曾那厮过来也会栽在她那石榴裙下。不过看这样，她姐姐肯定比她更甚。难怪你这小子整日的魂不守舍。”张显也拿了箸筷夹了牛肉丝道：“你胡说什么呢？将来她出去可是要许户好人家的！你们怎么说我怎么行，可不能把人家这清清白白的姑娘随口玷污了啊！”段涯一听这话又不爽了“什么清清白白？在这的有清白的么？莫说她个烧火丫头，就是这的煮饭大娘，那院里圈的老黄狗也不见得会清白！”李催一听，到嘴的一片香菇就给喷了出来。指着段涯闷笑道：“老涯！此可真谓字字珠玑，圣理明断也！”
　　酒暖饭毕，李催就道要去看看那小玉。本来张显还不情愿，李催一看他那样就道：“还是兄弟么？你还真以为大伙来这是跟你抢女人的？你放心窝里的没准我们还看不上眼呢！这不？我们说是去瞧瞧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是今儿个就想赎了人出来么？你瞧，你一个人去哪有那气势呀！就那老鸨儿一看你这情真意切的酸腐样还不宰你一顿狠的。况且人还有个妹妹在这呢！那小玉能丢了她放一边么？”段涯也只是笑。三人一起去了前院，李催找了阮朗，道：“我们也不必一行人去，派阮朗去差不了多少了。张显，你也用不着去，在外边等着就成。”李催这话说得大伙也没异议。
　　阮朗和花鸨儿坐了对面。钏儿一听说这事就寻了她姐姐去。玉儿在房里正给绿仙熏了被子，钏儿就在房外猫儿似的叫了几句“姐姐？姐姐？”绿仙就坐外边，一动不动的。过了一会，钏儿还没走，又轻敲了几下门唤道：“绿仙姐姐，绿仙姐姐”绿仙也就叫了玉儿道：“玉儿莫不是钏儿唤你罢。”玉儿放了香忙叠了被才到外间来，道：“姐姐，今儿个熏的是紫薇香，宁静养神。”绿仙在玩茶盏道了句：“刚好像听见钏儿在唤，呶，你去看看罢。”钏儿还在外边。玉儿一开门，钏儿就急急上前。只见她手绢都绞作一团了，额头布了层密密的汗，玉儿一把拉住了她免得她再冒失。钏儿伏了她姐姐耳边轻道：“张小公子在和妈妈说话呢！”玉儿就觉着奇怪，妈妈到这时怎么还没叫她下去呢？钏儿也知道，只道：“是下边姐姐告诉我的。合计妈妈也知道，这才没让人来叫你呢！”里边绿仙这时说道：“什么事呀？唉呀，我都忘了今儿个早上晋老爷不是说晚上要过来的么？玉儿待会儿把我那长翠翹给拭拭。”玉儿欸了声，道：“也没甚事，就是妈妈找我下去说两句。”钏儿往里边马上插嘴道：“妈妈说今早上晋老爷在这受了气，怕姐姐惹事。说要下去叮嘱几句！”绿仙冷了脸，整个手指都捏得泛了白。道：“既然是妈妈唤，妹妹快下去吧。也别耽搁了正事。”钏儿向内做了个鬼脸。玉儿一把拧了她半边脸。俩人一到下边就见茶都沏好了。大家都落了座，钏儿就站了玉儿身后。花老鸨见她才来，没好气的道：“这爷说要赎了你出去，你看看是愿意还不愿意。”玉儿忙拉了钏儿跪了礼，道：“玉儿俩姊在这谢过妈妈这些年对我们的照顾。当初若不是妈妈好心相救我们俩姐妹恐怕也活不过今日，大恩大德铬记于心。又承蒙张公子错爱至此，奴家也只有生死相随，不作他想了。”花老鸨扶了她起来，还想利诱两句。也就道：“当年我也怜你们孤苦，你看我们这扶达院就连个桌边也是金闪闪的。绿仙小姐你们也知道都是从这一步一步过来的，你瞧这不是荣华富贵要啥有啥千万人放手心捧的么？我也是瞧你是个懂事的，不像别的小浪蹄子。当初把你们放绿仙身边就有抬举你们的意思。也就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要什么也还不是在手里攒得死紧的？你们年纪还小，不知道其中的好处。上次就那晋老爷说了对你有些意思呢！人家那是大户人家就随便给拔根毛也够外边普通人家过个好几年的了！丫头，你再想想，就算你过得了清苦日子，钏儿能受得了么？到头可是后悔都后悔不来的！”玉儿恭恭敬敬的端了荼给花老鸨，道：“妈妈说得是，妈妈对我们姐妹的再生之恩本应衔草相报。这么些年我们姐妹也是时刻谨记妈妈的教悔，莫有不敢遵守。只不过我们祖辈都以廉义训下，如若父母在天有灵也怕是不得安宁的。玉儿若只顾自己一厢富贵便是极大的不孝了。钏儿也是过惯日子的人，是不怕的。就她，前儿个还说不小心撞了月裳，采温姐姐摔了几个菜，说要她长长记性。”钏儿低了头道：“采温姐姐也没怎样，就摔了个碗。事后月裳妹妹还向我告过罪呢！那日蔡家小公子解手路过还问了月裳妹妹好些话呢。”花老鸨一听，皱了眉嘀咕道：“还有这回事？我怎的没听说过？”阮朗一直没吱声，只越发觉得玉儿婉约动人了。站起身来道：“花妈妈，你看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话都挑明了要走。你可别到这时还想来个棒打鸳鸯，拆分姻缘来着。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你不为这别人想也得替自己积积阴德是不？”何曾本来还在楼上摸摸捏捏的就被大石拉了下来凑热闹。何曾一进门就咧巴拉嘴道：“爽快点，说个价，磨蹭个屁！不就是个丫头么？这里哪个又比她逊了去？就凭栏院上次人娶了她们的二小姐那老妈子连个屁也没放，临了还哭哭啼啼的送人一程呢！花老鸨，你也不必在这小事上浪费时间啊！这多折面子是不？”花老鸨儿放了手绢强笑道：“这位公子说得是啥话，也不是我们存心为难，只不过也是为人家姑娘着想，怕她们年纪小不知轻重。也就提点几句的意思。要说非得要走，我们也留不得的。到时别说不得姐妹们送一程，就是妈妈我亲自扶一程也是应该的。”玉儿轻纵了眉头道：“我们姐妹也不过区区一小丫头又怎敢劳妈妈如此，这也不是折煞了奴婢么？”花老鸨儿道：“还是玉儿明事理，就冲玉儿你这好性子也是该当的。”何曾一挥衣袖道：“行！行！行！说了正事吧，这事儿值多少，妈妈你发个话罢！”花老鸨笑了道：“也不需多少，当日里我从外边买了她两姐妹的时候就花了我整整十两纹银，这么些年又是吃的穿的用的也没少花。就权当了五十两罢。”何曾啧啧了两声道：“敢情您这么个小小丫头还蛮金贵的呢！就人家那红牌也差不了多少嘞！”钏儿这时说道：“我们两姐妹那会才十来岁，我还记得当时拐我们的那人贩子带了我们在承德门下站了好些天。这么些年来我们姐妹也是不曾偷懒片刻工夫的，绿仙姐姐那屋里也没让妈妈操过什么心，就那伙房也没见短这缺那的。”花鸨儿哟哟的怪叫了几声道：“玉儿这丫头把个妹妹可真调教得够好的哟！就这伶牙俐齿样放外边也值了不少钱！”钏儿气得暗暗咬牙，玉儿不动声色。阮朗朗朗道：“妈妈，人家也说得在理，她们俩丫头又不是在你这白吃白住的。你们这也不养那没用的人！这么着，就折个中价二十五两罢！这你面子上也过得去也没少什么银钱，他们呢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家欢欢喜喜的岂不是大团圆么？”老鸨登时起了身拧眉道：“还真当我们是来贱卖的呢！这么两个活生生俏嫩嫩的人儿也就值个二十五两？呸！笑话！”阮朗也不恼，斯斯文文的道：“就二十五两了，别说买两丫头，就现在到承德门下也可以拎回来好些个标致的小丫头了。这两姐妹虽说在这呆了久懂得多一点但人心已去，怕日后也是不好相处的。”阮朗又道：“那张小公子你们不熟知也没事，不过听说上次张缨张大公子还在堡嘉楼里踢了场子。”老鸨拉了脸不作声。正在这时绿仙带了个小女孩儿站了门外，老鸨儿示意，绿仙袅袅娜娜走将进来低了头，道：“妈妈，今儿个身子不舒服待会儿晋老爷来了怕是伺候不好，采温妹妹也闲着，若是能让她帮绿仙挡挡也是好的了。”老鸨儿忙拉了她手道：“保重身子要紧，没事，这事儿我待会便去和采温说说。”绿仙道：“妈妈现即有事，我也不打扰了。我去求采温妹妹也无防的。”花妈妈允了，说完又扶了小丫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