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影如思》岑梦

11、谣言

　　第二天到了学校，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凉水塞牙缝，什么叫做真正的小人无下限。
　　学校里已经流传了一则感人的小故事，林思慎因为太完美导致他的妹妹林思玄也忍不住爱上了他，这不仅违背伦常，更重要的是林思慎并不爱他的这个妹妹，而是中意另一个女孩，出于绝望，林思玄当着这个女孩的面跳入了荷花池……当然，最重要的信息是，这则故事里这个女孩名叫肖明佳。
　　谣言虽会止于智者，但智者其实并不太多。
　　于是一整天，我成了别人侧目的对象。虽然因为公然触怒政教张以及圣诞舞会走狗屎运与林思慎共舞这两件事，我的脸其实已经不是太陌生了，但是很多好奇的眼光还是想好好观察一下我，大概是想找出点自杀未遂后的蛛丝马迹。
　　最夸张的是，去吃午餐的路上恰好碰到沈洁如，她的眼眶都红了，一脸怨女的伤情，看到我她显得更加幽怨。这我也能体谅她，毕竟我不是在她面前绝望地跳入荷花池的，那个传说中让我自杀的女孩应该是她才对呀。

　　陈絮说：你倒是振作点啊，这么黯然落魄的样子倒真像你是自杀的了。
　　我无力地趴在桌上，说：你就这么肯定我不是因为自杀而跳入荷花池？
　　陈絮说：那肯定呀，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我得意地想，有朋友真好，而且我在朋友们眼中还是如此坚强乐观勇敢的一个人。
　　陈絮像摸小猫那般抹了一下我的头，诚挚地说：你要自杀绝对不会选择跳荷花池，上次我们俩路过荷花池你还特鄙视地说，呀，这里面的水都成墨绿色了，不知道屯在这里几百年，真恶心。
　　我吃力地翻起眼珠，看了看她，说：原来你是这样推断我没有自杀的……
　　陈絮开心地说：我聪明吧……
　　……
　　我直起身子，认真地盯着陈絮的眼睛，说：那关于说我喜欢林思慎的部分呢？
　　陈絮的瞳孔明显地放大了一瞬，她也认真地看着我，良久，她说：他是你哥呀……
　　对……他是我哥，早在十年前他已经是我哥了。而在林思慎那里，十六年前我就已经是他的妹妹。
　　我不过是林思玄活在这世上的一个亦幻亦真的影子。

　　终于熬到晚自习结束，沮丧了一天的我艰难地爬起来准备回家。班长老马已经利索地站到讲台上去了，他拍了拍讲台，说：哎哎，都留一下，说个事。
　　下面一阵抱怨声起。
　　要放学了才来说事，老马你太不厚道了。
　　快说快说，我赶着回去看新出的火影呢。
　　老马沉着地清了清喉咙，大声地说：静一下撒。这个，关于这两天那个脑残的谣言希望大家都拿出点智慧来辨别一下，不要给当事人造成困扰，咱们是一个集体，应该互相信任相互帮助哈，大家呢也给亲戚朋友多宣传宣传，用真相击退谣言。
　　我简直大汗淋漓。
　　终于有明智者开口了：老马，问题是我们亲戚朋友也不知道这事，要先给他们讲讲谣言再公布真相吗？
　　老马说：少贫嘴，我的意思是为了维护咱们集体的荣誉，本班同学负有向其他班级同学做好解释工作的责任。
　　好了知道啦，就这个事情你还要浪费时间说，你就这么低估我们的觉悟啊？
　　就是，我们还能胳膊往外拐啊？
　　……
　　老马当机立断地总结道：好了好了，那散了，这种事情过两天就烟消云散了，当事人也不要在意哈。
　　他说着，还看了看我。
　　我简直哭笑不得，不过，更多的是，感动，感动于这温暖和友爱。也许当多年以后我再来回顾，这个年纪结下的友情才是最真也最纯粹的吧。
　　我兀自感动着，一回神却发现各位刚才还义薄云天的同学已作鸟兽散……陈絮拉着我说：快走，我扶你下去，我也急着回去呢。
　　学校的教学楼名字都挺风雅。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叫映雪楼，高三单独在一栋，名为囊萤楼。我们班的教室位于映雪三楼，早上林思慎把我送到楼下就离开了，我慢慢爬上三楼。腿上的伤口比较深，暂时也还没完全愈合，再加上跌下荷花池的时候可能撞在池塘边缘，磕伤了些筋骨，上下楼竟有些艰难。今天一整天，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积极现身谣言就会不攻自破，所以硬是让陈絮扶着我上下了几次，正常参加学校的课间操，亲自去食堂吃饭。结果，不仅未止住谣言，我倒白白被观赏了几次，熬到晚上这会儿，腿痛得更厉害了。
　　陈絮扶我走到楼梯口，担忧地说：行吗？
　　我说：行。
　　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由陈絮搀着，我咧着嘴，痛苦地一步步下着台阶。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我前面。
　　陈絮说：刘晓军你干嘛？
　　刘晓军说：我背她下去，你们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虽然平时我跟刘晓军嘻嘻哈哈，还称兄道弟，不过让他背我，还是很别扭。
　　为了掩饰我的别扭，我故作气势如虹，说：快点让开，别拦老娘的路。
　　刘晓军今天戾气重了些，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还嘴，突然抓住我还在陈絮手里的前臂，往他肩上一摔，本来我就站不是太稳，如今身子整个前倾，刘晓军趁势轻松地背起了我。
　　陈絮没有说话，只跟在了后面，轻轻扶着我的腰。
　　还没有散尽的几个本班余孽，匆匆从楼梯上跑下来，看到这幅景象，脸上均是一副叹为观止的模样。几个薄舌的，还热闹地对刘晓军说：加油啊，晓军。
　　刘晓军没有回话。
　　到了楼下，刘晓军还没把我放下来，我就看到了路灯下站着的林思慎。冬天的风毫不留情地吹着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的眼神明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伤。也许风真的太冷，吹得他本应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些僵硬。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看起来有一些落寞。
　　他走过来，刘晓军放下了我。四个人都沉默着，我敏感地察觉他们三人脸上都有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神色。也许在他们眼中，我亦如此。
　　我实在是个小气的人，和肖明佳的恩怨起于林思慎，我也不求他在这场恩怨中维护我，可他连最起码的公平都做不到，如今这谣言的始作俑者无非还是肖明佳。在这场斗争中，我人也伤了心也伤了，林思慎他却行若无事，到头来倒显得我十分可笑，所以看到他，我只是心头一酸。
　　而刘晓军刚刚把我强行背下楼，虽然他一片好心，但也未免使我多少有些尴尬，此时我竟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
　　所以，我脸上的颜色也必定不佳。

　　终于，林思慎先开口了，他看着刘晓军，温和而诚恳地说：谢谢你。
　　刘晓军似乎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少年，嘴角一歪，语气轻松地说：不客气，我们班长刚说了，要互相帮助。
　　林思慎走到我身边，平平常常地伸手扶住我的肩，淡淡地说：回家吧。
　　我扭过头去，跟陈絮和刘晓军说：明天见。
　　腿还痛着，心头的酸更浓重了，直酸到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