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戒指》盘尼西林

6、孤儿院

　　这几天来，孤儿院里格外忙碌。看养员和大一点的孩子们将活动室、门廊和门前的草地布置得如同节日般焕然一新，加尔文院长忙着打电话和捐助人联络，而小孩子们则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练习唱歌跳舞。

　　“大家在忙什么？”躺在床上的苏珊问。

　　“我们要办一场表演会，苏珊。”凯瑟琳轻柔地抚摸着她散落在枕上的头发。“所有人都会参加，节目很精彩哦。”

　　苏珊虚弱地笑了笑。“我相信会的。加尔文院长的圣歌合唱一定是压轴。”

　　“让你猜中了。”凯瑟琳的眼中有亮亮的东西在闪耀。“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这么精彩的演出你一定不能错过。因为它是为你举办的。”

　　“为我？”

　　“医生不是说，你的病只要动手术就能好吗？”凯瑟琳说。“这次义演我们联系了很多捐助人，教堂还为我们提供了免费乐器。演出的收入，大家都愿意捐出来给你治病。一定能成功的，苏珊。你的病马上就能好了。”她紧紧握住苏珊的手，仿佛害怕她就此消失。

　　“大家……还有加尔文院长，对我都太好了。”苏珊说着，努力欠身想要坐起来。凯瑟琳连忙扶住她：“你还不能乱动啊！”

　　“没有关系的。”苏珊笑笑，她用力呼吸了几口空气，脸色似乎变得红润了一些。“我今天感觉不错，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大家那么努力地为我排练，我怎么能置身事外地躺在这里。好凯瑟琳，扶我去看看吧。”

　　“你……唉。”凯瑟琳知道如果自己拒绝，她也会自己出去，那样更危险。于是只好扶着她一点点挪到活动室，找了把椅子坐下。

　　活动室里阳光充沛，摆放在屋中的鲜花传来阵阵芳香。几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正围坐在小桌旁聚精会神地缝拼布。还有几个大点的孩子拿着歌本站在风琴旁热烈地讨论着。凯瑟琳回头对苏珊说：“等我们给你展示一下练习的成果。”说着，她轻快地跑到风琴前，揽着孩子们耳语了几句，很快，大家各自站好，凯瑟琳则坐在风琴前，随着她微微点头，悦耳而熟悉的曲调便那样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苏珊几乎是同时和孩子们轻声唱了出来：

　　每一束草叶
　　每一朵鲜花
　　都是雨的滋润
　　风的呵护
　　大地的恩养
　　生命在绿色的守护中轮回
　　你可能闻见她的芬芳？
　　………………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总是在其他孩子被领走后悄悄委屈落泪，但只要听加尔文院长哼唱起这首歌，心情就能平复。

　　仿佛眼前又出现自己亲手编制的第一只草戒指，珍视地放在手心上看了许久，又默默任它掉落到地上。

　　仿佛又身处那个空中飘着淡淡鸢尾香气的下午，那个令人难以捉摸却在她面前敞开心扉的男人，向她讲述花园中那些小生命的神奇之处。

　　克伦威尔先生……真的很想再听您讲讲它们的故事啊，我还有许多想问您的问题，那些我们曾编在草戒指上的美丽野花，它们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想到这里，苏珊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又像是压上一块巨石，无论如何也喘不过气，她想发出声音，却感觉喉咙被堵住，想举起手，却发现胳膊根本不听指挥。苏珊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死亡如冰冷潮水涌过头顶，将人淹没的恐惧。

　　音乐声戛然而止。

　　“苏珊！”

　　………………

　　克伦威尔摆弄着床头无论如何也不肯出声的收音机，显然，电池没电了。他气馁地将它放下，心中充满了焦躁不安。自从他听说苏珊有严重的心脏病以后，便故意躲着她。他不想让她再冒着危险来看望自己。但是，已经差不多有一周过去，苏珊却真的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克伦威尔很想知道她最近如何，但每次护士踏进他的房间，他总要抑制不住地先大发牢骚，搞得根本没人愿意留下来听他说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苏珊的情况。就这样，他的心情越来越糟糕，及至这天，他终于忍不住，叫住了来给他送药的莉亚。

　　“上周在我身边晕倒那个女孩，她怎么样了？”

　　莉亚慢慢放下药。“苏珊……她已经出院了。”

　　“出院？她康复了？”克伦威尔急切地问。

　　“…………”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话！”克伦威尔又忍不住喊起来。

　　“请您不要这样好吗？我心里也很难受。”莉亚的语气中透出深深的哀伤。

　　“对不起。”克伦威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压抑住情绪后又问道：“她为什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动手术的费用太高，她承担不起。但是，如果……如果不动手术的话，她……”莉亚再也说不下去，她转过身，就要走出房间。

　　“等等！”克伦威尔叫住了她。“带我去院长办公室。”

　　克伦威尔向院方提出，由他来承担洛洛的手术费用，要求他们继续为洛洛治疗。当听到那一长串各项治疗费用的明细数字时，他只是哼了一声。当然，他也不忘发一顿牢骚：“像她这样的情况，就该等死吗？我们的救助机制看着像根诱人的香肠，吃起来却是石头！如果少交一分税款，地方官就会像瘟神一样缠着你，等到向他们要求正当权益时，他们每个比乌龟缩得还快！”

　　站在一旁的莉亚不停点头，她看着克伦威尔的眼神里充满感激，心中头一次觉得克伦威尔发起火来也没那么吓人，反而让人颇感赞同。

　　“哪里有公共电话？”走出院长办公室时，克伦威尔问。

　　“这里。”莉亚扶他走到电话旁，帮他拿下话筒，回头问道：“号码是？”

　　克伦威尔说出一串数字。

　　接过话筒，克伦威尔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明天上午九点，开车到医院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