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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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莲再次醒来，是在手术后第三天的凌晨。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身体还很虚弱，神智慢慢清醒，眼前模糊的一切逐渐清晰，还是这间病房。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单手支额，闭着眼，像是睡着。
喉头干涩，徐青莲忍不住咳了一声，却是极轻。男人倏地睁眼，以掌心拍了拍额头，放开手时，眼中疲惫的倦色已经收起。他凑近前来，轻声问：“伯母，您醒了？”
徐青莲浑身无力，只能眨了眨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男人仔细端详了片刻她的神色，才直起身走到一旁的茶几，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温水。他想了想，另外拿了纸杯也倒了一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又随手放下，再往原先的杯子里续了些热水，放了一根吸管，重新走回床边。
“您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出声。”男人细致地嘱咐，然后小心地推动床边的一个按钮，床头徐徐抬升了一个角度，直到看到徐青莲轻微地点头，男人才停止了动作，又按下另一个按钮，确认床已经固定住了。
男人把杯子递到徐青莲的嘴边。徐青莲就着吸管慢慢地喝了水，温度正好，不冷不热。
西汐睡到一半，随手披了件衣服从小房间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妈！”西汐紧走两步，走到床边，拉起母亲的手，才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
楚少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杯子递到她手里，站起身说：“我去找值班医生过来。”说完就快步出了病房，留下母女两人。
“汐儿。”徐青莲的声音嘶哑乏力，令西汐心痛。
“妈！”西汐又喊了一声，没忍住眼泪，忙扭过头去擦了，却也无法再说话。
又一次，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母女连心，疼痛牵扯彼此，无需言语就能明白。
不一会儿的功夫，楚少城就跟着医生进来了。医生给徐青莲做了身体检查，又看了看仪器的数据，用英文和楚少城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出去了。
“医生说状况良好，明天会再安排一次详查。”楚少城轻声抚慰了西汐的疑虑，西汐安心地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徐青莲。
却听见徐青莲说了一句：“汐儿，怎么好麻烦别人？”声气微弱，冷淡。
西汐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母亲的意思，一时间却不明白，徐青莲为何对楚少城这样疏离不满。
“妈，少城他……”西汐想说什么，却又气馁。此时三言两语，又怎么能说清楚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心绪？
楚少城轻轻拍了拍西汐肩膀：“我出去打个电话。”
西汐看着楚少城走出病房，很明白他的体贴。
楚少城出了病房，信步走到廊道的窗边，抬头看去，星辰寂寥。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了，抬手看了一眼表，凌晨三点。他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莫墨拨过去。此时莫墨正好在办公室，很快就接了电话。楚少城问了几句公司的情况，又嘱咐了她一些事。
末了，他说：“如今凡事都要你一个人担着了……”
未尽的话里，莫墨听得出他的愧疚之意，边推开手边的一堆文件，边说：“不用担心，我还应付得来。”停了停，又说，“汐姐姐那边更需要你，你安心照顾好她，等她什么时候得空了你告诉我，我给她打电话。”
“好。墨墨，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莫墨很少能听到楚少城这样郑重而认真的肯定，闻言一怔，有些感动，眼眶热热的，却偏爱用调皮的语气应了一句：“表哥，我也相信你，快点把嫂子带回来哟。”
楚少城含着笑意，挂了电话，还沉浸在思绪中。
西汐安抚母亲睡下，出门来寻他，看到他站在窗边的背影，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他转回头看见她，笑了笑。暗夜沉沉，他却有些淡然洒脱的雅致。
西汐走过去，主动拉他的手，一起坐在廊道的长椅上。
“妈妈刚醒来，我不好一下子就跟她说这件事……而且，我的脑子也有点乱，太快了……”西汐说得断断续续。
楚少城却能从她微微发红的脸上看出她心里的意思，不由得温柔地说：“求娶提亲，自然是该我去说的。”
“我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只是，我总怕夜长梦多。”
他的不安，从前不明白，如今都懂得了。
西汐又坐近些，轻轻靠着他的肩膀，他把外套一展，把她整个人包裹进怀里，两个人紧紧依偎着，互相取暖，静静地看着夜色如水。
“我一直不敢跟妈妈提案子的事，怕她想起从前，白白难过；她也一直不问我，我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她会这样怨你。可能她一直以为，如果那时不是你留我，我就不会和她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如果你不想让她知道，我也不会说的。”
西汐在他怀里微微摇头，轻轻说：“等妈妈的精神再好些，你去说吧，把事情解释清楚，我不想你们之间有误会。而且……”
“嗯？”
“如果她不放心你，又怎么会同意？”
过了一会儿，楚少城才说：“好，我明白。”
西汐不再言语。直到楚少城以为她睡着了，刚想叫醒她，又听见她说话。
“看着妈妈这样辛苦，我也不知道，到底我的坚持是对还是错？”
她迷惘萧瑟的语气，在这夜色的冷漠中，更令人窒苦。
“从前，我总是想，妈妈再等等我，等等我。如今，我还是贪心，祈愿上天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让妈妈能够看到我有自己的家，看到我养育自己的孩子……”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至深的遗憾，人人都懂得，却是在不断重复。有多少人多少事，等待着等待着，便是错过，追悔莫及。
楚少城心中也是浓重的苦涩，他只能替西汐擦去眼泪，不能安慰半句。
“可是看着妈妈日日被疼痛煎熬，我……”西汐哽住，眼中痛悔更深，楚少城忙轻轻拍她后背，握住她肩膀的手更加用力，攥得她生疼。西汐感到疼意，醒觉过来，胸中堵住的一口气蓦地散开了。
“少城，我总是太自私。我是不是应该……”西汐抬眼无助地望着楚少城，软弱无力的手指奋力想要抓紧他坚硬有力的臂膀。
“西汐，父母之爱，远比我们所能懂得的要深重。你妈妈比你更苦，比你更舍不得……”
西汐闻言，仿佛霍然间看到一束亮光，顿悟之后却又是更深入骨髓的痛和伤。
楚少城轻声说：“西汐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他曾说过。西汐终于哽咽出声，紧紧抱住楚少城，任泪水漫漫。
天边晨光熹微，沉暗的夜色被覆上轻薄的光亮，慢慢渗透。楚少城几日未眠，须臾不敢放松。这一刻西汐在他怀里，看着她静恬的睡颜，他的心终于宁定，此时此地的安宁幸福，令人几欲感慨落泪。
这时，听得西汐半梦半醒间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不久，再多睡会儿吧。”
西汐直起身来，发觉他身体僵持已久，不由得心疼：“怎么不叫醒我？”
楚少城一笑：“看你睡得这样好，不忍心。”
西汐轻轻替他揉着发酸的肩膀，看着他温柔的神色，心里软软的，积攒在心里许久的话，就这样说出来。
“我曾经心有所属，年少时把最美好的感情给了一个人。我曾经沦落微尘，舍了梦想信念，舍了尊严和骄傲。我曾经怯懦软弱，痛苦害怕，想过放弃。这样的我，以为再也不会获得世间的温暖。可是当你来到我身边，我又重新相信爱情，期待生活。你，是这样的好。”西汐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默了一默，才继续说：“这样的你，我舍不得，我不忍心。如果终究会有那样一个人来找你寻你，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将就委屈……”
从前的事，如同暗夜里海浪来来去去的沙滩，踩进去会越陷越深，回头看时，却平平无痕，一切伤苦哀痛仿佛已随幽凉的夜风飞散远去。楚少城的声音好似润了烈酒，沉蕴醇然：“一直都是你，只有你……”
这样寂冷清寒的晨色中，说出的话，呼出的气，都轻盈淡薄，刚出口，就消散在空气中。
唯留情意，激荡回响，灼热心底。
“过去的事，我不说是因为……”楚少城虽脱口而出，却再说不下去。在她无从选择的时候，他却选择了最错的方法来开始他们之间的爱情。这样的他，又如何能够开口，去说起那些年的青春年少、阳光明媚？
离得这样近，西汐能够看见楚少城眼中的挣扎悔痛，心中不忍，为着他的自苦而心疼，又为着这样清楚他待自己的心，而在辛酸中泛着涩涩的甜。只是有些事，越是分辨安抚，越是为对方委屈，反而缠缠绕绕，作了绕不开的结。只好轻叹一句：“不用说，我明白。”
她明白？她是真的明白，还是在安慰他？他不愿说，就是不忍心她如此。楚少城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声，只是拥紧她。
西汐伏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牵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错落的音节渐渐融为一体，好似浑然天成的合奏。
“我相信你。”
楚少城一震，僵在那里。
短短四个字，她偏偏说了这四个字。
她待他的心，原是如此。
至爱至信，至信至爱，便是她的心。
他竟懂得这样迟。
“你爱的，是十五岁的我，还是如今的我？”情至深处，仍旧偏偏想问这一句。
“十七岁的时候，爱你如春水般润湿了我的心。三十岁的时候，爱你如山间朝阳带给我温暖和希望。”
西汐昂起头，看着他明亮如星子的眼睛，看着他嘴角温润和暖的笑意。
楚少城看着她的眼睛。曾在梦中望见，若即若离的美，此刻，美得生动华丽。
她说：“愿同此心。”
楚少城低下头，寻着她的唇，轻轻吻住，柔柔缱绻。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