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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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莲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病来山倒，病去抽丝，这些时日以来，西汐对这句老话感触最深。自那天深夜苏醒，已经十几天了，徐青莲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过三两个小时，能跟西汐说话的时间就更少。医生说，病势沉重，需要慢慢调养。医生说这话的时候，西汐只是看着病床上的母亲，一句话也不敢多问。从那之后，西汐一步也不肯离开病房，白日里就守在床边拉着母亲的手，怕一眨眼就看不见了，夜里常常刚睡下就惊醒，吃饭总也胃口不好却执拗要比平常吃得更多些。楚少城也劝不了。
这一日午后，徐青莲已经沉沉睡去了，西汐坐到沙发上，随手拿着一本医学杂志翻看。楚少城一进门，看到这一幕，又皱起了眉，转头对身后的刘暄说：“我带她回去一趟，这里就麻烦你。”没等刘暄回答，西汐已经站起来，只说：“我不出去。”
楚少城走近了，柔声劝说：“哪也不去，我们就回一趟公寓，来去一趟用不了两个小时。”
西汐只是沉默，湖水一样的眼神楚楚可怜地看着楚少城。楚少城故意凝着脸色，硬是不为所动，到底无可奈何。
刘暄忽的低声笑出来。楚少城回头扫了他一眼，西汐红了脸，扭头看向别处。
“少城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想跟你说，在这里又不好意思说。这里有我呢，你就放心陪他去吧。”刘暄这话是对西汐说的，倒是揶揄了楚少城一番。
楚少城正要开口，西汐已经闷声不吭地往门外走去。楚少城的脸色霎时转柔，只拍了拍刘暄的肩膀，就忙追了出去。
公寓离得近，十多分钟的车程而已。
一进门，西汐就径直走到客厅坐下：“想说什么？”
楚少城看她把刘暄的话当了真，又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得就笑了。
“你又笑什么？”西汐着恼地回头，见他却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笑着看她，一时再说不出话来，耳根子渐渐热起来。
楚少城走过去，把她拦腰横抱起来，抱着她直上二楼，嘴唇似有若无地拂过她通红的耳朵，音色低沉：“我只想做一件事。”
西汐有些懊恼，可是还来不及决定什么，眨眼间已经进了主卧。
楚少城把西汐放在大床上，转身去了浴室。西汐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楚少城从浴室出来，看见西汐还是刚才的姿势，仍是十分矛盾挣扎的样子。
楚少城坐在床边，抬手去解西汐的外套。西汐轻退半寸，又怕露了痕迹，顿在那里。
楚少城手里落空，索性一张手，把眼前的人儿紧紧抱在怀里，耳鬓厮磨间，含着几分怅然几许深情，轻声叫她：“西汐。”
他是故意的。
西汐埋首在他肩上，心如擂鼓，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忽然听见他说：“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泡个澡，休息一下。”闲闲一句，含着笑意。
西汐一怔，霍的推开他，起身跳下床，外套也顾不得脱就跑进了浴室。
西汐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个多小时。她舒舒服服地泡完澡，发现脸色比进来时更红了，只得闷在里面又待了会儿。
等西汐终于缓缓推门出来的时候，楚少城已不在房里。房门关着，窗帘拉起来遮住了日光，只余柔和的灯光，空无一人。
西汐赤脚站在床边，看见深色的床被上，铺着一袭简素的白纱，轻纱下光滑柔软的丝缎，流动着枝叶缠绕的玫瑰花暗纹。西汐觉得眼前朦朦胧胧，好似方才水雾熏染，润湿了眼眶。
楚少城没有走远，就在卧室外的客厅。他换好了衣服，站在窗边，除了偶尔抬腕看表，没有别的动作。
窗外，远方山巅积雪终年不化，连绵的森林远上群山，与风霜搏斗，在天地间划下广袤的弧度，苍翠与雪白，交映成生生不息的力量。
时光漫长又美好。他不急。
直到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楚少城才徐徐转身。
以后的很多年，楚少城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又一遍，沉默地回想此时的心情，念着那个人，笑着入梦。
楚少城紧紧抑制着呼吸，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西汐面前停下，隔了一步的距离。
西汐看到楚少城脸色沉凝，目光灼灼却又不发一言，不自觉地低头抚了抚裙摆，身上又渐渐潮热起来。难道是不好看吗？也许，确实有些不合身。
楚少城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样子，看着她敛眉颔首小心地调整呼吸，想抚住她有些颤抖的肩膀，却是不敢伸出手，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泄露了此刻惊涛骇浪的心情。
远远望她的时候，膨胀的幸福感胀满胸腔，暖热得几乎要融化他的心脏。走近了细细看时，才知道，所谓伊人，如是。她随意绾了发髻，松散地垂下几绺丝发，轻轻盈盈地落在颈上，肌肤上淡粉色的光泽，是那流动的光影，摇曳在洒满银色月光的湖面。
羞涩婉约，如娇蕊初绽，透着漫漫芬芳。素纱清颜，似皎皎白雪，洗净世间颜色。
原来，这一刻，他已等待了这样久。
原来，这一刻，竟比他想象中的情景更要揪动心魂。
他想说话，却不肯随便拣了字来敷衍，又觉得什么也不必说。
她抬眼看他那一瞬，他觉得发麻的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
她望着他，他看着她眼睛里的他，静静默然。
楚少城想，脉脉两心知，原是这样的好。
西汐看着楚少城灼热的眼神竟是有些痴了，情动之间，未及扬起裙摆，便向前倚去，堪堪碰上他的唇。
她站立不稳，他及时扶住了她的腰，握在手里。
他的掌心和唇舌一样滚烫，她几乎耐不住。
双唇终于分开的时候，两人的呼吸都有些重了。
楚少城定了定心神，往后退开两步，不等西汐开口，已经单膝跪了下去。
眼前的男人，比他身后的一地阳光还要耀眼，一身西服正装，装点着他从容挺拔的气度，淡笑着，俊采清华，周遭一切只得黯然。
当他拿出戒指，执起她的手时，他的神色如朗然风动，恣意飞扬。
被这样一个男人，如此深情地，珍而重之，西汐觉得，只许诺一辈子，也是一种辜负。
只恨不得，生生世世，都能遇着他。
楚少城抱着西汐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偏西。
西汐蜷在楚少城的怀里，安然地享受着阳光的照拂和男人的温暖。
楚少城抚着她纤细的腰身，终于皱了眉。
“你瘦了。”
“没有瘦，是这衣服有些大了，得改改。”
“这衣服是按你来温哥华之前的尺寸做的。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竟瘦了这许多……”
西汐蓦地抬起头来：“这衣服，你早就做好了？”
楚少城帮她撩起额前的碎发，淡淡地说：“我在来温哥华的飞机上选的式样，按照你离开时的尺寸，交给设计师赶出来，今天才寄到。可惜仓促间，不能去订制更好的，也不能问问你喜欢哪种样子。”
这人，总叫她没有一刻不动容的。
“你选的，我自然喜欢。”西汐说着，低下头去轻轻抚着手上的戒指，醒觉戒指也有些松，忙用另一只手掩住。
“戒指也不合适了。”他悠悠叹了一口气。
“等到怀孕的时候就好了，也许还会卡住拿不下来呢。”西汐本想劝慰他，脱口而出说完才知道羞恼，已是满脸通红。
“你！”楚少城眼前闪过一道光亮，待回过神来看西汐的脸色，才明白是自己太过心急了，不由得失笑：“你啊你……”
西汐埋首在楚少城怀里，任他的手指缠着她的发丝，柔柔地问：“先前不是给过我一枚戒指吗，怎么又买了一枚？”
楚少城没有立时回答。
西汐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从前，旋即笑出声来，无奈又甜蜜：“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不戴是因为不喜欢吧？你这傻子，哪有女孩自己给自己戴上戒指的？那枚戒指我一直随身放在包里，只等着你……”
话没说完，楚少城已经捏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等她喘不上气了才肯放开。
他面上佯怒，眼底深情，咬牙切齿：“我就是傻子。”
她眸光盈盈，唇色艳艳，故作惆怅：“我也是。”
楚少城终于忍不住，笑意蔓延开来，再也收不回。
“我都想好了。离医院不远有个小教堂，等你妈妈精神大好了，我们可以先去那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等以后，我们带着妈妈一起回国，再举行婚礼。你说好不好？”
“可是，妈妈到现在，还不肯跟你谈一谈呢。”
楚少城的手指抚上西汐的眉心，一下一下平缓温柔：“我总有法子叫她同意的，你放心。”说完，又似想起什么来，托起西汐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才说：“只要你是愿意的，我就什么不怕。”
当日他问她愿不愿意，她一笑以答，没想到他这样在意。
“爸爸去世以后，我总觉得日子太长，总也过不去，过不完。跟你在一起，我又感到时光这样匆忙，总怕来不及好好珍惜，害怕还没看够没听够……害怕一眨眼间，岁月就到尽头了。”
“想要看够听够的，是什么？”
西汐望着他，碎碎的淡金暮色落在她的脸廓上，勾勒着深静柔软的神色。
女儿心，百转千回，是那低眉浅笑，只在无声处。
“想象着我们筹备婚礼的时候，我会和你一起细细挑选每一样首饰礼服；想象着你十月怀胎，我会陪着你，安抚你的忐忑和辛苦；想象着我们和孩子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每一个地方都会遇见不同的人不同的故事，每一个地方都会留下我们不同的回忆……这样想着，日子会不会长了一点？”
楚少城温柔沉阔的声音在耳畔低诉，为她掩去时光的残忍，竟是不舍得她心中有一丝一毫的委屈。
西汐在他怀中，恍然想着，这世上，何处还会有霜雪？
楚少城低下头，吻去了西汐眼角的一滴泪。呼吸缠绵间，他屏息以待，她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他心里还有一句要紧的话。
她环上他的脖颈，晶莹水亮的眼眸轻抬，无限婉转深情。
他说：“若能和你一眼到白头，我也是甘愿的。”
只一句，便将她心里的那滴泪也拂去了。
傍晚时分，西汐和楚少城回到医院，徐青莲已经醒过来，看护正在尽责地喂些流食，刘暄也还守在病房里。
徐青莲这两日又比之前好些，尽管晚间一睡下去就是十几个小时，白日里醒着的时间倒是长了许多，精神也一日比一日好。
刘暄一看两人回来了，故意叫苦：“可算是回来了。我赶着去接晚班，走了。”说着摆摆手就往外走，作出着急万分的样子，经过楚少城身边时，偏又顿下脚步，分明是促狭的神色：“说好的两个小时呀？”
西汐脸上一红，装作没听见，走过去接过了看护手中的碗。
楚少城看了西汐一眼，悠闲地回头对刘暄说：“怎么，要我跟你好好说说？”
刘暄一看他的神色，就忙不迭地说“不用不用……”，没等说完话人已经跑出去了。
西汐忍着笑，没敢回头看，只强迫自己专注手里的动作。
楚少城走到旁边的小沙发坐下，拿起白天西汐看的那本医学杂志，安静的看着，连翻书声也不曾听见。
徐青莲又吃了两口便停下，像是有些累了。西汐拿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她就闭上了眼睛。
西汐让看护去休息，自己坐在床边守着。
徐青莲并没有睡着，待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西汐忙挨近了，听她想要什么。
徐青莲叹了口气，虚弱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中发出：“醒来不见你，以为你走了。”西汐一听，眼眶立时红了，重重摇头。又听见她说：“我日夜想着醒来，盼多见你一刻……也罢了，罢了，女儿大了，总有比娘更要着紧的人……”三两句说完，徐青莲已是气弱力竭，偏过脸去不肯再看西汐，泪水悄然落在枕上。
西汐大恸，万分愧疚在心里，只是有口难言，身子软下去，一时没有扶住椅子，竟不知往何处使力。身后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扶住了她，将她安放在椅子上。西汐却不敢回头看楚少城的脸色。
楚少城按了按她的肩膀，说：“你去餐厅吃点东西吧，我在这里。”
等了一会儿，西汐终于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