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何其》顾思乱

5、何其惊讶

　　5.
　　原本以为画家是一种很宅的职业，整日在家里涂涂改改画画想想，偶尔才到外面走走逛逛找一些灵感，但是我不应该将我的以为然套到某个人的身上。
　　特别是当他领导我们进入某个据说是A市最大的游戏厅里面的时候。
　　劲爆的摇滚音乐，炫舞的灯光照耀，移动的人擦肩。
　　虽然是早上但是游戏厅里的人还是很多，气氛也很热闹。
　　苏羽迅速熟练地换好要用的钱币，然后分给我和孔绮。孔绮激动地捧了一捧，顺便溜走了一大堆给我的铜币。她的眼睛亮闪闪得如同是一只看见了大肥兔的狼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了当初她每天晚回家的原因是什么了。
　　当想要拉住她好好教育一顿，但是她早已经像一尾回到了水的鱼，不知道游到了什么地方。
　　看着眼前笑得暧昧的苏羽的脸，我实在很想要扯几下，看他是不是故意带我们来这个地方的。
　　他继续对着我笑，在略有些暗沉的环境里他的笑容特别的让人心悸，我对他的笑容产生了莫名的反应，心像是无止尽地下沉，下沉，下沉……
　　他伸出手：“跟我走。”
　　我怔怔地伸出手，搭上他的手。
　　他的五指修长，不像是画家的手，而像是钢琴家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不像是整天冷冰冰地涂改画布的人的手。
　　脑海里闪过一张画，《辉》里面的那只青白色的手。
　　那天墙壁上放了不止《辉》这幅画，旁边还有一幅图，不过那时候我眼睛都不离它也就没有仔细地观察旁边的画了。而此时此刻我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副画。
　　画名是《诱惑》。
　　而我却怎么也看不出画的玄机在哪里。背景是深浅不一的黑色，但是说黑又像是深蓝色，深到纯粹的海蓝色，无止尽地吸引着眼睛，让人深深地坠入其中。
　　前景是有些抽象的线条。
　　红红又白白，很凌乱的线条，很挣扎很迷茫的曲线。
　　那天刚看到这幅画的时候苏羽问我看出了什么没有，我摇摇头。
　　而此时此刻我却想到了它。
　　那些抽象的线条。
　　苹果。
　　那是一只苹果。
　　为什么是苹果，诱惑的是苹果？或者是我突如其来的想法将它苹果化了，或者，不是苹果而是其他的事物？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此刻，他的手牵着我的手，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

　　狙击手怎么可以那么容易地瞄准一个人呢？
　　在我又一次与苏羽拍档行走在枪战场上时，我掌控的人物已经死得干净，而苏羽却还在我身边奋力搏杀的时候，我再一次感叹。
　　他现在完全不像是一个安静坐在画室里作画的画家，反而是一个办公室劳作一天疲惫得想要发泄的白领一样。
　　身后有人感叹：“诶，朋友，跟你做拍档好累的。”
　　我回头，是一个陌生人，他似乎也只是无心之说。见我回头尴尬地笑笑然后走开。我气馁地放下肩膀上的枪械。玩这个真的有点累，还不如让我去解奥术题目来的轻松，这么想着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羽也战败而亡：“啊，死了死了。”他也放下手中的枪支。
　　“累死了，换一个。”他活动了下筋骨，“你实在是太垃圾了。”他头转到我这里的时候轻声说。
　　我羞愤地推搡他：“喂喂，我又不是经常玩这个的人。
　　他爽朗地笑着推回来：“不过这样也好，更能够凸显我的英武。”
　　“呵。”我不置可否。其实这也是个大实话。
　　面对着“Game Over”这血淋淋的词组，我不服气地拿起扔在台上的游戏枪，瞄准他：“再来！”
　　他眉飞色舞说：“你到时候不要哭鼻子。我可不会救你。”
　　身后的一些围观的人突然哄笑出声。
　　战斗就在又八个铜币的接济下继续。

　　不过结局可知，我怎么可能持续在一分钟之上。
　　但是可喜可贺的是我已经能够坚持在第三个场景中枪杀敌人了。
　　而这一局的苏羽运气特别好，竟然可以单枪匹马独挑大梁灭掉对方全军，当屏幕上鲜活跳出“YOU WIN”时，苏羽眉毛都快飞上天了。
　　身后突然一个袭击，我踉跄几步：“孔言你太逊了，还是苏羽厉害。”不用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游来的孔绮。
　　今天的自尊心真是严重受创。

　　接着又被他们两个拉到模拟投篮框架前，孔绮拍拍机器：“孔言，给你找回自信的机会。”
　　苏羽上扬的“哦”一声，兴趣十足地问：“孔言打篮球很厉害么？”
　　孔绮迅速在两台机器摁进去铜币，机器当即动了起来，原本卡在上游的篮球滚了下来。孔绮拍拍我的肩膀，头转向苏羽，声音听起来有些期待有些幸灾乐祸：“帅哥，小心点。”
　　受到挑衅的苏羽习惯性地眯眼，声音也不自觉低沉下来：“是么？”
　　“开始！”孔绮一拍我的肩膀。
　　我说要参加了么！我瞪向孔绮，孔绮气闷地蹬脚指指苏羽，苏羽恰好一个空心球投篮。
　　立刻也回头参加了这场战斗，手碰到篮球，当年的记忆也迅速潮涌过来。

　　当年学生时代的我真如孔绮所说是一心向学，像其他男生翘课打电动什么的真没有尝试过，也没有兴趣去玩。我唯一的娱乐就是打篮球与阅读，而有幸也在篮球方面出色了一点进了校队。这个兴趣一直保持到大学，然后遇到了柳韩。
　　那是院系之间的友谊赛，刚好是与柳韩她的系打球赛。
　　就是在那时候与柳韩认识。
　　柳韩……突然又想到了这个人。记忆有时候真的很会开玩笑，它像一根隐形的针，在你似乎不记得的时候突然给予一记刺痛，让你不能忘记所经历过的事情。而现在，我的手心因为这根针而隐隐疼痛。
　　明明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了，就像过了好几年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记忆却蜂拥而来，让我一下子呼吸不过来。
　　手上的篮球停了下来。
　　这时候才发现已经过了好长时间，苏羽和孔绮正站在我身边看我投篮。
　　“不错，不过为什么不继续了呀？”苏羽拍拍我的肩膀。
　　孔绮也一跳一跳地投了一个，果然没有中。她拉下嘴巴：“快点快点继续投呀，时间快没有了。”
　　我摇摇头：“换个吧，这个太无聊了。”
　　肩膀上当即吃了苏羽一拳，他半是轻笑：“你在嘲讽我球技不行么？”
　　“哪里敢，呵呵，不过是换个罢了。去K歌吧。”我提议。孔绮立马欢呼拉着我们两个人跑向唱歌的地方。
　　放下几个铜币，点好曲子，孔绮立刻做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态：“看我的。”
　　一曲下来，评分竟然是75，上面写着“再接再厉，再来一曲？”
　　孔绮气得要摔话筒，苏羽接过话筒摁进铜币说：“我来试试。”
　　然后，音乐前奏后苏羽的声音包围了整个小室。
　　他唱的是《美人鱼》，是林俊杰的。
　　……
　　传说中你为爱甘心被搁浅
　　我也可以为你
　　潜入海里面
　　怎么忍心断绝
　　忘记我不变的誓言
　　我眼泪断了线
　　……
　　现实里有了我对你的眷恋
　　我愿意化作雕像
　　等你出现
　　再见再也不见
　　心碎了飘荡在海边
　　你抬头就看见

　　我真不知道该说是苏羽唱的好听还是原来这歌曲谱的好，反正，一曲完毕，我全然沉浸其中。当我回过神看向孔绮的时候，她也一脸沉醉的模样。
　　然而评分竟然是81。
　　苏羽将话筒递给孔绮：“我唱的怎么样？”孔绮简直是崇拜地盯着他，头捣浆糊一样重重点点。
　　“所以说这个根本就不准的。”说完就将孔绮不要的话筒放到了摆架上。
　　孔绮完全陶醉进去了，一脸痴迷的样子。我实在是惊愕苏羽的臭屁。苏羽对着我眨眨眼睛，笑得分外开心。

　　接下来什么打地鼠，生化危机，勇闯夺命岛，飚车统统都来了一遍。当铜币要见光的时候苏羽又用以币换币的方式从中央的那个赌博机上博来了许多铜币。
　　看着他那副熟练而乐在其中的样子，我实在看不出画家的光辉和神秘。我也完全想象不到他静静地坐在画室前，画布铺成，画笔徐徐的场景。
　　也许是我不了解画家的习性，每一个画家都不一样的吧。
　　我想。
　　那么，苏羽又是怎样的呢？
　　突然发现，苏羽和我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他知道我所有的一切，我失恋了，我在异地求职，在一中当了数学老师，有一个暴力的妹妹。而我对他的信息，除了知道他是那房子的主人，他帮助过我，他是一个画家，他脾气不是很好之外就没有任何的私人信息。
　　他看我一片透明，而我看向他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却隔了一层薄膜，模糊了一切关键的薄膜。

　　第一次，对苏羽产生了极大的求知欲，像面对着复杂的计算方程式时对答案的渴望。

　　苏羽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塑料玻璃内的许多铜币，亮白的灯光将他曲线优雅的脸给照得透亮却没有一丝瑕疵。他身后有几个女生正激动地指指点点他，而他一无所知。
　　手臂被孔绮轻轻撞了几下，我看向孔绮，她没有转头，看着苏羽，对我说：“他很美。”
　　美？或许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起码我是这么觉得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却觉得，也许这是一个褒义词也难说。苏羽确实很漂亮，不，很美。他有种自内而外吸引人目光的磁场，走到什么地方都很容易受到别人的关注，这样子的人不做明星也许是一种可惜，但是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他很诱人的呀……所以，孔言，任重而道远，你要HOLD住。”说完很是可惜地拍拍我的肩膀，“虽然你们成为一对COUPLE是很美好的事情，但是一想到爸爸的臭脸，我就觉得你还是乘早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她一副面对着大餐而无法下食的可惜样子。
　　我拂开她的手，厉声道：“你在说什么呢！”
　　什么COUPLE，什么任重而道远，真是太可笑了。实在想要掰开她的脑子看看，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在想一些什么东西，我们都是男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成为一对！
　　但是她看我的目光却带着些许怜悯：“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我好笑地回答。
　　“哥哥……”她叹口气，“你一旦想要狡辩的时候就会变得异常激动。”
　　我皱着眉头，什么狡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正想要好好教育她一顿，苏羽就出现在我身后，一下靠住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骤然僵硬。
　　“好了，又可以玩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欢乐的调调。

　　午餐是我请客，依旧肯德基。
　　孔绮第一百零一次叹气的时候，苏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说，他怎么就知道肯德基呢？难道肯德基总经理给他钱让他代言了吗？我实在想不通，这个地方那么多的餐饮怎么你就又挑中了肯德基，苏羽苏羽你说说，我说的对不对。”孔绮抱怨地啃着鸡翅。
　　“好好吃你的鸡。”我敲敲孔绮的脑袋。孔绮一脸嫌弃的模样避开。
　　苏羽喝了口饮料，用手撑住额头，但嘴角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还好，我其实还是挺喜欢吃鸡的。”
　　有时候有个叛逆的妹妹来拆台的感觉真是尴尬。我无语望天，但是当我选择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选择了KFC。也许是对于陌生的餐饮感到手足无措，也许是……我也不清楚。
　　“下午做什么呢？”我问苏羽。
　　苏羽想了想，转头问孔绮：“女士决定。”
　　我无力撑头，让孔绮选择，不是游乐园就是逛街。
　　孔绮摇晃了下脑袋，做出了个决定，她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逛街。
　　我明显看到苏羽一副“果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