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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螽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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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物扰人不休?
苏衍之指下弄弦如故,眼角悄然回望过去。果然又是他!禹城小县,苏衍之丢了瓮中君子;安王府中,苏衍之平白承情;便此时,不因此人,苏衍之岂能当众操琴。一腔无名大起,衍之忽想起,当年随大师救灾,见某虫嚣张其翅,乌压压遮天蔽日,扑向将熟田间。苏衍之不自觉效农人挥动枝条,杀念一起,就此给逐出了山门…
苏衍之一眼瞥过去,宁越又惊又喜,虽不能效后世小儿女追星之狂,也是两手置于胸前,双双竖起大拇指。苏衍之宛然一笑,指下突的一变…
宁越手指僵住,脸色丕变。鱼没了也就算了,怎么象是,一大群蝇虫飞到西、飞到东,嗡嗡嗡、嗡嗡嗡…
苏行止双眼一挑,暗底施以眼色。一名深蓝服色官员手拈三绺须,摇头摆脑,振振慨然“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义哉三公子!身处江湖之远,一心犹记朝廷百姓。果然不愧为当朝国舅风范,足堪为我辈效法”。
话音未落,又一名白面无须中年官员立起身来“苏三公子,琴棋书画诗酒花,果然不错”左手一伸,拉住一个缩着身子拼命往后躲之人“郑家小少爷,英雄年少,气慨超群。论起国舅风范,实在当仁不让”!恨不能把脑袋塞进胸口的郑小少爷,却正是适才伸懒腰不慎为宁越撞破的皂衣小孩。
“郑家小少爷?”一把尖利的嗓音响起“可是那位前一日连升三级,后一日一捋到底的郑捕头么”!
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响起。满堂陷入两个阵营口水文章,咬文嚼字,你揖我让。
两大阵营的主脑人物,并排而坐,时而举杯相邀,浅斟缓酌。情形过热,泼上一二句凉的;情形陷入胶着,引三四言圣人云,启发思路。
宁越趁势将彻头彻尾被冷落的松子核桃,各色干果收拢了来,兜在衣摆。席地一坐,试练指上功夫,不片刻,已得了不少松仁桃仁,信手摆成一朵花形状。双手端了,放在苏衍之跟前“公子,看戏配零食最好”。
苏衍之拈一颗果仁,放在嘴里。零食年年不变,这戏么,也不过换汤不换药。看一眼坐在地下,满脸脂粉之人“你不去与你主子助阵”?
宁越停下手,抬起头笑“我来演一出戏,二爷答应,把我卖身契送与公子”。
苏衍之一怔“我南园向不收外人。想是二哥事忙忘记了”。
宁越低头黯然,“如此,公子还把我退还二爷罢了。二爷今儿把我送来顾相剑锋下,明儿却不知又当如何…不管如何,总是与三公子不相干的。公子日后也千万不用想起,有个可怜小戏子为了报救命之恩进了南府,一不小心华年早夭。公子且记,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与公子全不相干…公子万一记起我,只要给我弹琴一曲,就算比我是苍蝇蝗虫,我也是欢喜的紧…”快答应啊,再不然,我也要撑不住了。这般没皮没脸无赖之事,宁越生平也是头一遭!
“且住!”苏衍之支额,这人当真是来报恩的么?怎么却听见嗡嗡嗡、嗡嗡嗡…不绝于耳。罢了罢了,如此祸害之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南园近日,正缺一名洒扫杂役,可愿屈就”?不愿最好。
“自然愿意的”宁越揉一揉憋笑僵住的脸皮,抬起头来“公子屡次救我于危难之间,我知恩图报,就算不支薪也愿意为公子效力的。不过…公子会给我发工钱的吧”?
卖断终身的仆役何来工钱?苏衍之看着宁越,叹口气“比照府中新进之人”。
工作有了着落,宁越安心吃零食看戏。你一颗,我一颗,碟上果仁很快消耗。宁越拍拍手,继续开练指功。看一会,发生疑惑“咦…人那边把郑小少爷比作虎豹,咱这边怎么也得比公子个凤凰白鹤的…什么鸳雏?鸳鸯也罢了,还是个幼齿…莫非…小鸳鸯…其实大补?不知口感如何…”
“咳,咳…”苏衍之扶胸剧咳。宁越长手一伸,捞了杯茶,过手时使内力加加热,再递给苏衍之,关切备至“公子也别气成这样。那人没见识,我替公子教训他好了…”
苏衍之用力吞下两口茶,顺过气来,无力道“鸳雏,乃是传说中凤凰一类的鸟”。
“南方有鸟,其名为鸳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鸳雏过之,仰而视之,曰‘赫!’”引这一段,不独抬高苏衍之,更讽对方以食腐为乐,自身品格低下,便以为人尽如此…这其中许多意思,苏衍之很明智的决定,还是不说给自家新收的杂役为宜。
“凤凰就凤凰,改名换姓的不算好汉!”某人老羞成怒。
苏衍之宛尔“凤与龙一般,寻常人岂能随意拿来作比”。
宁越突的一拍大腿“明白了!鸳鸯的品种和凤凰一样,先天条件是优越的,长大了不学好…就做不成凤凰了。所以,小鸳鸯贵重,大的就不值钱了。”
苏衍之若有所思的“传说中的事…或许真如你所言…究竟如何…今人总是无从得知了…”
宁越破解了传说中的迷团,咧嘴一乐。见苏衍之凝神思索的模样,忍不住心道,其实凤凰尖嘴锐面的,又哪里能和他比了…
苏衍之面上胭红渐起,宁越看的一呆。旋即想起这屋中人多,又烧着炭盆,久了空气流通不畅。便站在苏衍之身旁,拎了袖角,慢慢的扇风“公子,不如咱先失陪吧”?
苏衍之转过脸来,看着宁越,缓缓道“程蝶衣…你本来,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