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记》云苏闲

12、闻琴

　　接着宁越视线，苏衍之目光似乎停了一停，又不动声色掠过去。

　　宁越长长舒了口气。只消这一停，在茫无头绪的海面上，终于找到了方向感。

　　苏衍之对住四目胶着的两位紫袍高官，徐徐施礼“闻说卿园风光好，冒昧讨扰。主人家莫要见怪”。

　　顾长卿、苏行止同时别开眼，换上驾轻就熟的表情。一个世交风仪表表，一个手足深情款款，左右同时迎了苏衍之叙话。

　　原来，他是苏行止兄弟。宁越心上，无端一松。

　　爬下台子，自觉的跟在苏衍之身后几步处，学人家亦步亦趋。苏衍之落座，小厮送上茶来，宁越伸手抢过，好烫手。料想三公子没练过铁砂掌，宁越拎起袖角，扇两下，再双手奉与苏衍之，这个温度暖手正好。等苏衍之接稳了，退下一步，垂手肃立在椅子后头。低下头，刚好对着苏衍之一头乌发，墨泽流青。

　　“原来，这位是衍之贵介么”顾长卿恍然的“怨不得，伶俐过人”。

　　我只有一个小厮，可与伶俐沾不上半点边儿。苏衍之看向行止，你干的事你收场。

　　苏行止幽幽回一眼过去。清清嗓子：“这件事说来话长”便从禹城请戏班说起，苏衍之如何在安王府勇救佳人，他行止又如何慧眼识人，于风尘之中识破佳人真面目，巧计挽留佳人。佳人如何由感恩而动情“程姬誓言与我在止园共效于飞。咱二人是只羡…”

　　苏行止拉开腔调，正要开唱。宁越忍无可忍，伸长手摊开在苏行止面前，“二爷，您是穿紫袍的大官，不是打算失信于小人吧”

　　苏行止一愕，扬眉朗笑，直如团花生树，夺尽眼目。“好程姬”苏行止笑点宁越“恁好胆色，教爷怎舍你为他人叠被铺床”。

　　你要演，我奉陪。宁越收手，转向顾长卿一揖，“青天大老爷，小人有冤情上禀…”

　　顾长卿低眉，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憎厌不耐。抬起来，看向宁越的目中多了期许乃至纵容“只管道来，果有冤情，本官自当为民作主”。

　　苏衍之微蹙眉看宁越一眼，转向顾长卿“相爷政务繁忙，些许家务小事，不当烦扰。衍之给您赔个不是”。

　　“为民作主是本官份所应当”顾长卿义正辞严示意宁越开诉。

　　宁越偷眼看看衍之，闭紧嘴巴，默默退回衍之背后。他是你哥，我放他一马。

　　顾长卿目光一凝，苏衍之微微一笑“卿园九美，近日想必又有佳作。相爷何以宝爱太过，吝与我等共乐”？

　　顾长卿笑“歌舞已得，独欠一琴”。

　　苏衍之淡淡道“如蒙不弃，衍之愿伴一曲”。

　　顾长卿含笑击掌。一队纱衣女子，细腰云鬓，鱼贯而入，站了满地生香。翩然施礼，娇声沥沥“多谢三公子不弃贱鄙，为我等操琴”。

　　古琴，宁越一窍不通。但，眼前是声色陆离，天魔作舞；耳中却泠泠琮琮，水击白石。宁越想大笑。更想咬一枝草茎，把双足浸入一清见游鱼的涧中，倚树共眠。不知不觉，目光又落在操琴那少年脸上。

　　春已至，夏不远。到那时，不知肯不肯，为我作一曲凉风消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