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殇》小弋

11、十

　　身子忽然间一暖，我已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之中，一个柔和浑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天这么凉，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我回过头去，轻声笑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公孙无忧轻轻将我揽在怀中，笑道：“我听青罗说你最近总是为紫绡的死黯然神伤，刚才到处找你又找不到，猜到你肯定是到这里来了，你身子刚刚好一点，就四处乱跑，还在凉风里站着，病就不容易好了。”我笑道：“本来我也不知道这里就是紫绡姐姐生前的住所，后来无意走到这里，看到许多她生前用过的东西，这才知道是姐姐住的地方。”公孙无忧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我深吸一口气，忽地回过头去，一把抱住公孙无忧，笑道：“难得今晚月色这么好，无忧哥哥，我们不如就在这聊聊。”

　　公孙无忧一怔之下，笑道：“你这样抱着我，教去病看见了，不怕他吃醋么？”我脸上一红，轻轻推开他，走到荷塘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膝，低头望着月亮映在水中的倒影，不再说话。

　　公孙无忧叹了口气，走近前来，扳过我的双肩，让我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墨飞，你知道为什么你这次一生病，我恰巧就到了霍府？世事难道当真有如此巧法？”我见他漆黑的眸中光芒闪烁，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是去病让你来的？”公孙无忧点了点头，说道：“你生病昏迷之时，去病心忧如焚，亲自策马从平阳郡赶到长安，沿途马不停蹄，跑了一天一夜，这才将我从长安带到了平阳郡来为你治病。我从未见他对任何人如此上心过。”

　　我心中一酸，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公孙无忧点头道：“你刚好一点，他就每晚到飞絮阁去看你，那时你还在昏迷之中，他每次回去都是急得夜不能寐，后来你好了一点，他又高兴得每次回去都跟我说个不停，说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脸色也好了很多等等。去病平时就像个大人一样，但那时他却快乐得像个孩子。去病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他自小就性子冷淡，是个不容易动情的人，但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对你动了真情，墨飞，你不能辜负他，要好好对他，知道吗？”

　　我心中柔丝百结，矛盾之极，低声道：“我··我对他很好啊，不也跟你一样么？”

　　公孙无忧扶住我肩膀，沉声道：“墨飞，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是不是？你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与对去病的感情是不同的。”

　　我低下头去，轻声道：“可是···我是霍无忌的人。”公孙无忧面色一正，说道：“ 墨飞，你昏迷那段时间，我发现你身上有很多青紫淤痕，好像是被拳脚重击过的痕迹，你告诉我，无忌真的对你很好吗，在你心中，他真的值得你托付终生？”

　　我低声道：“不论值不值得，我终归是他买回霍府的。”

　　公孙无忧扶着我双肩，说道：“墨飞，你是男子，不是女人，凡事应当要有自己的主见，你是怕当今之世不兴男风，怕带给他的影响不好是么？”我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公孙无忧道：“可是这没什么啊，如今民风放扬，没有人会计较这些的，而且你与去病是真心互慕，就算别人有闲话，你也大可不必理会，你是担心得太多了。”

　　我摇了摇头，低声道：“他曾经在我生病的时候对我说过，他此生的志愿，就是要引领三军，北击匈奴，要是他以后当上了将军，他的部下知道他喜欢的是男子而不是姑娘，他又如何能够在军中树立威信，手执兵符而指挥三军？”

　　公孙无忧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你难道不知道，在去病心中，再没有什么比你还更重要？而且以他的性格，他也不会介意这个的。”我低下头头去，轻轻摇了摇头。

　　公孙无忧柔声道：“好好好，我们不再说这个了。你自己再仔细想想。”

　　这时天上一片乌云掠过，遮住了月亮，园中顿时变得昏暗下来，引的我心中也是一阵沉郁，轻轻抬起头来，却正对上公孙无忧那如一潭深水般的深邃眼睛，我见他紧紧盯着我，眸中映出一片难以置信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奇怪，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来这时月亮躲在云层之中，园中光线陡降，昏暗之中，我全身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之中，如同天上的月光一般，不由得轻声一笑，将脖子上挂的两颗明珠从内衣里翻了出来，笑道：“是这个的功效。”公孙无忧看了一眼，惊道：“这是凝辉珠，你从哪里得到的？”我笑道：“原来这个叫做凝辉珠，这个是我娘在临终前带在我脖子上的。”

　　公孙无忧点了点头，说道：“这凝辉珠极为难得，我也只是从医术上看过，传说这凝辉珠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吸收月亮精华，发出柔光，亮可耀堂，对人有起死回生之效。”我笑道：“这珠子是每到月圆的时候就会发光，刚好今天是月圆，被你看到了，只是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大的功效，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公孙无忧笑道：“起死回生倒不会，但救治重病重伤却确有奇效，这世间真正能让人起死回生甚至长生不老的，是回魂香，凝辉珠和回魂香比起来，倒要逊上一筹了。”我听他提到“回魂香”，脑海中忽地一闪，暗道：紫绡和冥月使找我要七棘剑，不正是要找什么回魂香吗？心中奇怪，问道：“回魂香？那是什么？当真能让人不但起死回生还能长生不老？”公孙无忧道：“回魂香又叫九转回魂香，是上古之时传下来的至宝，传言当年秦始皇派方士到处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其实就是为了找这九转回魂香，最后没有找到，始皇也天年耗尽，郁郁而终，以始皇之能，尚且找不到，所以大家都认为这回魂香只是一个虚幻之物，世间并不存在。”我点头道：“长生不老有违天地生化之道，这九转回魂香是古人杜撰也不希奇。”

　　公孙无忧摇头道：“不，这回魂香世间确有其物，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古书上记载了它的配制之方，其药理之神奇，可夺天地造化之功，绝不会是人为杜撰的虚幻之物，只是配制这回魂香的方法太过艰难，其中又有许多名贵药物如今早已绝种，因此当今之世，不论是多么高明的奇人异士，要想再制出一枚回魂香却是不能了。”言辞中颇有憾意。

　　我只听得心驰神摇，暗道：想不到这回魂香竟然有如此奇效，传说那精绝国女王是西域第一美人，自然想让容颜青春永驻，她派紫绡来中原，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这回魂香，自然也就不奇怪了。笑道：“这回魂香如此奇妙，那炼制它的药材自然也非凡物了。”

　　公孙无忧点头道：“炼制九转回魂香的药材中每样都珍奇无比，但其中最珍贵的，却是叫作‘尸香魔芋’，回魂香中的‘香’字便是源于此。”

　　我奇道：“尸香魔芋？这名字好怪。”公孙无忧道：“尸香魔芋是一种上古奇花，古书上记载它叶红而花绿，且花瓣巨大，方圆可达三尺，散发的香气让人神魂俱醉。这尸香魔芋本身就是一种奇药，却只能作用于已死之人，它的种子叫做‘聚魄’，研成粉末撒在尸身上，可保尸身千年不腐，只有再辅助加其他一些药物，用密法制成回魂香，才能作用在活人身上，让人青春永驻，红颜不老。”

　　我笑道：“这尸香魔芋这般神奇，世人争相分抢，自然应该早就绝种了。”

　　公孙无忧摇头笑道：“这倒不是，炼制回魂香的药物虽然有许多早已经绝迹于世，但这尸香魔芋却仍然存于人间，传言西域乌孙国的皇宫里现今就正生长着一颗。”顿了一顿，说道：“尸香魔芋制成回魂香后，就会多了一个缺陷，那就是香味过于浓郁，药性易于挥发，每过百年，香味变淡，药性消失，需要再混入尸香魔芋加以炼制。”我心中一动，隐约之中，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东西，但这感觉十分模糊，仔细一想，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正自思量，公孙无忧柔声道：“你在想什么？”我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笑道：“刚才听你说回魂香，突然有了些感触。”

　　公孙无忧凝视了我半晌，忽然问道：“墨飞，你知道去病这次找我来，除了为你治病，还有一件事是什么吗？”

　　我奇道：“我如何知道？”

　　公孙无忧道：“他要我来帮他做的另外一件事，是要我确定一下霍伯父两年前是否真是因为暴病而突然昏迷。”

　　我心中隐隐有一层不好的预感，问道：“他要你查这个干什么？”

　　公孙无忧道：“我当时也很奇怪，但一查之下，结果却令我大吃一惊，霍伯父的昏迷，并非是由生病引起，而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而这种毒，天下间只有一个人会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