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殇》小弋

12、十一

　　我脑海中忽地一闪，想起霍无忌临走前与我的一段对话来:当时我对霍无忌道：“你放心？我听说你父亲大人早就对你在家私养娈宠不满，要将我除之而后快，你不怕走了之后，他对我下手吗？”霍无忌当时道：“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你，即使他是我的至亲之人，你放心，我爹爹他已绝对不会在我走后与你为难。”不由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升上来，颤声道：“只有···只有霍无忌会使？”
　　公孙无忧黯然点了点头。
　　我只觉心中一片寒冷彻骨：霍无忌此人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有着怎样一副歹毒心肠？他毒昏亲父，自然是为了我，但这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又兼天理不容，不由一阵头晕目眩，低下头凝神思索，却只觉脑海中一片混乱，越想越觉霍无忌的形象在我心中变得模糊：他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突然之间，只听前院脚步声动，仿佛有许多人往后园疾行而来，我和公孙无忧对望一眼，均露出惊讶的神色。公孙无忧在我耳旁轻声道：“这些人来得蹊跷，我们暂避一避。”腰间一紧，公孙无忧已脱着我腾云架雾般地纵到了左首一片长草之中，伏在地上，我转头望了望月光下公孙无忧如同工笔描画过一般的俊美侧脸，暗道：公孙无忧武艺之高，不在去病和霍无忌之下。
　　这些人来得好快，我们刚刚藏好，便见黑影晃动，已有十几人走到了后园中，一个声音道：“这是刚刚死去的侍女紫绡生前住的地方，晚上不会有人来，我们就在这里说话。”这声音苍老洪亮，正是管家霍忠的声音。
　　这时右首一个高个子道：“管家，怎么大少爷这么奇怪，要让我将夏侯公子的画像偷偷送到乌孙国王子的驿馆之中？”我与公孙无忧相对一视，均不由得心中大奇。
　　霍忠沉吟片刻，说道：“大少爷不日即将回归中原，许是他在塞外得知乌孙国王子正在我们平阳郡的消息，想要我们将乌孙国王子再留在平阳郡一段日子，他回来有事与乌孙国王子相商。”
　　高个子奇道：“将乌孙国王子留住，偷偷放一副画像在他房间里就可以了？”
　　一个瘦子笑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吧？传言那乌孙国王子极为好色，他要在房中看到了你送给他的那副夏侯公子的画像，还不会口水直流？自然会到处打听这画上的人是谁了，他一天找不到画中之人，自然就一天不会离开我们平阳郡了。”我越听越奇，侧头看了公孙无忧一眼，只见他也正看着我，眼睛里又是好笑，又是促狭，不由得脸上一红。
　　高个子讷讷道：“这····也有些道理，但你又怎么知道那乌孙国王子很好色？”
　　瘦子笑道：“你又不知道了吧？这次乌孙国王子到长安朝圣之时，中间访遍了长安城教坊内的美人，后来又听说当今圣上的长姐平阳公主美得倾国倾城，是我们大汉第一美人，于是又赶到我们平阳郡来，名为拜访平阳侯和长公主，其实却是为了要一睹公主的仙容。”
　　高个子问道：“那乌孙国王子到底见到了长公主吗？”
　　瘦子道：“见是见到了，只是公主在设宴款待之时，连出三道难题刁难于乌孙国王子，令他在宴席之上，出尽洋相，最后灰溜溜地出了平阳侯府。噫？这事在郡内传得沸沸扬扬，大家议论纷纷，街头巷尾，无人不知，你怎么会不知道？”
　　高个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咧嘴笑道：“韩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从来都不太喜欢出府，也不喜欢打听这些事，怎么会知道。”
　　霍忠叹道：“长公主乃人中之凤，姿容智慧，举世无双，天下女子之中，无出其右者，那乌孙国王子虽非等闲之辈，又怎能入公主之眼？公主嫁到平阳郡来，当真是我们平阳郡父老百姓的福气。”
　　高个子道：“乌孙国远离大汉千里之遥，与我们霍府更是半点瓜葛也无，大少爷却为什么要将乌孙国王子留在我们平阳郡？”瘦子极为得意，笑道：“我说高虎，你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脑子却这么转不过弯呢？你想，西域三十六国中，乌孙国乃第一大国，乌孙国王膝下又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宠爱如命，大少爷将夏侯公子当作人情，送给那乌孙国王子，乌孙国王子得到这样一个美人，一高兴起来，什么事不会答应大少爷？乌孙国国力强大，人口有63万，大少爷有了这么一个强援，何愁大事不成？”
　　霍忠摇头道：“我看倒不尽如此，可能夏侯公子只是一个幌子，只是为了引那乌孙国王子上钩，大少爷并不一定会将他送给乌孙国王子，以大少爷之能，自然会有别的办法迫那乌孙国王子就范，而且大少爷这次出塞，除了与楼兰国尸毗王有要事相商，好象还为了要到乌孙国寻找一样东西，看来没有找到，想要我们拖住乌孙国王子几天，大少爷归来之时，除了与乌孙国结盟之外，还想从乌孙国王子身上找到那样东西。”
　　众人均点头称是，高个子忽然道：“这一段日子，我们忙于正务，府中的巡守却送了许多，上个月二十二那天，我亲眼看到二少爷半夜偷偷潜到了飞絮阁中。”又一个人也马上道：“是啊，我也看到了，不光那天，这个月初八和初九，我又看到了二少爷半夜一个人翻墙进了飞絮阁。”
　　霍忠沉吟片刻，说道：“我们目前要做的，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大事要紧，不能乱了阵脚，其余的事情，等大少爷回来再说。”众人轰然应是，渐渐散去，黑影一个个隐没在从荷塘中逐渐升起的薄雾之中。
　　眼见着众人远去，两人从长草中站了起来，我苦笑道：“原来霍无忌是将我当成了诱饵。”公孙无忧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幸好我们及时发现了他的意图，那就不怕了。”沉吟片刻，说道：“霍忠说无忌到塞外一是为了到乌孙国找一样东西，那是什么？二是与楼兰国尸毗王有要事相商，与尸毗王···啊！与尸毗王·····”声音一颤，看向了我，我这时心中也想到了，抬头望向他，两人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恐之色。
　　这尸毗王乃楼兰国国王离洛的养子，楼兰国是西域小国，兵力羸弱，地势却偏偏处在大汉与匈奴的交界之处，是两国兵家必争之地，近几十年来，汉匈两国交战频繁，每次战事一起，楼兰国往往首当其冲。楼兰王不堪其苦，为求一国和平，往往将其国王子分别送到匈奴与大汉两国做人质，以求两国交战之时，能够稍微顾及到楼兰国万千子民的疾苦。
　　当今楼兰王离洛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只好将其姐的儿子过继过来，认做了义子，即尸毗王阿乌鲁特，将其送到匈奴做人质，亲生的儿子则送到了长安做人质。传言这阿乌鲁特生性多智，虽在匈奴做人质，却因其能言善道，颇得匈奴王欢心，在匈奴境内建了自己的行宫，出门进门都有成群的侍卫守护，地位甚至超过了匈奴王的儿子。阿乌鲁特在匈奴住了十年，回国后大肆宣扬匈奴的好处，亲匈奴而远大汉。
　　适才我心中猛然想到霍无忌临走前一晚，家人在门外所禀的“尸毗王阿乌鲁特的使节到了”的话，当时我媚毒缠身，事后又一直病重，因此一直都没有去细想，霍无忌竟然与他私下有交往，此时细细思之，不由不寒而栗。
　　公孙无忧向我叹道：“想不到无忌他竟然····看来这飞絮阁是不能住下去了，这样，今天太晚了，我就守着你在飞絮阁住暂住一晚，明天一早你就搬到凌云轩去，我和去病都住在那边，可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