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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续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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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下去时候,那十二公子盯着看了一阵,笑道:“果然是个美人——是叫锦屏?‘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怪道唱得好曲子呢。”这句话欢场调笑中说得多听得多了,但从这少年口中出来十分自然,并无半分狎昵。转头道:“临笙临笙,你去说说,别做这桩婚事,让这姑娘去嫁她喜欢的人去。”
杜临川轻咳一声:“公子,既算两情相悦,只怕人家也有种种苦衷……”
“师哥,”祝临笙打断他,眉目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师哥这是担心公子乱点鸳鸯——倒也不必,我明白那个人是谁,倒也是咱们劝得起的。”转而又向锦屏点点头,“锦屏姑娘,不错罢?”
十二公子一脸好奇:“是谁是谁?”
杜临川也有几分疑惑,却点了点头。祝临笙向那黑胖男子道:“你去问问你主家,有公子在这里,众人面前讲情,你家主子可肯放手,成全人家有情人一段姻缘?”
那黑胖的人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盯得大不自在了,自是恨不得早些脱身才好,当下忙不迭的答应了分开挤出去。来回跑了几趟,竟对蕊娘道:“瞧瞧,如今这情形可不算是我家老爷毁约罢?之前说定的事情,一概只当没有了。”一面说着一面将十二公子开出来的银票塞到袖子里去。
祝临笙笑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这么圆了场子。第二日传遍南京城的是照花阁的锦屏姑娘唱了一出《守楼》,当下有赞的有骂的有不以为意的。蕊娘是气得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撂下一句话说好好日后我也管不了你们了。
当晚锦屏睡在丹青屋里,抱着丹青一遍一遍的问:是真的罢?是真的罢?唯恐是做梦。倒要丹青一个晚上哄了她好几回。
第二日大早都早起了,梳洗打扮好听灵儿来报说杜老板到了。锦屏拉着丹青道:“姐姐你陪我去。”下楼去厅里坐着的有杜临川和祝临笙,只是少了那个少年。
祝临笙道:“十二公子有急事今日不能来。”
丹青道:“可惜。屏儿正要谢他这个大恩。”说罢福了一福。
祝临笙笑道:“这在他只是举手之劳,不值什么。”
锦屏道:“于我却是大恩。举手之劳也罢,公子的心意锦屏总要谢上一谢。”说罢郑郑重重行了一礼。
祝临笙伸手虚扶了一下,杜临川却看了看丹青:“这位是——”
锦屏道:“这是我姐姐丹青。”
杜临川突然问道:“昨日唱的起先一支《渔家傲》,‘彩轿青衣门外催’,应是姑娘唱的罢?”
锦屏插口:“是。琴也是我姐姐弹的。”
丹青道:“贻笑大方。”
杜临川笑道:“怪道了,那原是杨文骢,末角儿的词儿,我倒从没想过这词能从姑娘家口中唱出来。”
丹青笑道:“这是名家耳音了,听得分毫不差。”
“师哥,”祝临笙掩口轻咳一声,“正事。”
杜临川道:“哦。锦屏姑娘等的那人,是我师弟言印墨罢?”
锦屏听了就红了脸,低了头不说话了。
前一晚丹青问过锦屏,师兄弟几个,以这两人的名字看,都是临字排辈,为何言印墨名字就不一样。锦屏说因言印墨是班主之子,先也并未想要他入梨园行,是以名字就不一样。如今言印墨父母都过去了,班主是他大师兄,也就是这个杜临川,此人末角出名,和唱旦角的祝临笙都是成祥班里顶梁的角儿,在南京城也称得双绝。相较来说,言印墨的生角虽也声名赫赫,到底他还不算是正经梨园子弟,人家请不动,唱不唱只全凭他高兴罢了。
杜临川道:“我这个小师弟脾气别扭得很,才是有的,性子就傲,为着身籍约束不能入仕的不得意,实也把自己刻苦了些。”
祝临笙轻轻冷笑:“他不得意?师父师娘那么用心栽培他,他从小吃穿不愁那一样不是从梨园行来?如今大了,为这一样倒恨起自己的根本来了,更说些不娶妻生子的混话!不是看在师父师娘面上,我先抽他!”说这番话时候,那俊秀的眉眼忽就带了三分冷冽。
杜临川尴尬:“咳,这些话昨日你已骂过他了,就不用和锦屏姑娘说。”
祝临笙道:“师哥,他这些话跟锦屏姑娘没关系我自然不说,就是他这些混帐话伤人心,还把自己弄得颠三倒四,夜夜站在河边望,又不肯进来亲见一面。”
这话说得锦屏只有垂着脸儿绞手绢子的份儿了,低声道:“两位老板也莫要去和他说什么了,终不能逼着他……我……”
旁边丹青看着杜祝二人神情,心里倒有了几分数,目光里带着几分询问的望了望两人。
杜临川拉了拉师弟,两个人一起站了起来。“好了,我们有事先走。”丹青按着锦屏坐着,自己一人送出厅去,就见门口站着那个身形清修的青年,面容已明显的憔悴了。丹青点点头低声道:“在里面。进去罢。”
到门口,祝临笙先撑不住笑了起来,杜临川无可奈何的瞧着他,终于也笑了。丹青向着两人又是一礼:“多谢了。”
“这原也是我们小师弟的事。姑娘客气了。”杜临川摆摆手,走了两步又迟疑回头,“有一日,我从这楼下路过听见有人唱《沉江》——可是姑娘?”
丹青回想起那一日议论弹唱的情形,神情一时凝滞,过了一刻才歉然道:“正是。”
杜临川却无责怪之意:“我正在想是什么人,会在此地唱这一折曲子。”
祝临笙在旁笑道:“姑娘倒是很喜欢末角的戏,岂不是抢我师哥饭碗么?”
丹青笑道不敢。她因这两人和锦屏言印墨的关系,也就不当作寻常客人看,种种应酬的工夫也就并不拿出来,坦然言笑。
当日转回头去,锦屏晚上找她,又是气乎乎的模样,一问才知言印墨那执拗性子实不是那么容易转过来的,人虽是别别扭扭的来了,说话间仍有些残余的傲气,就气着了锦屏。丹青却也知这不过是小事,果然此后杜临川又来了两趟,年前言印墨去找蕊娘,赎走了锦屏。
※ ※ ※
蕊娘无奈放了人,心里只是气愤郁积,重重病了整一个冬天,直到春季也不见好,直说身子乏力不能理事,阁里的事情就正归了明鸳管。灵儿她们都梳了正头开始出局子,只是丹青出得愈发少了,过不到半年,南京城已忘记了照花阁的新闻,甚至也忘记了丹青。
明鸳没有为难丹青,只是要她教灵儿元儿。开始那两个小的都暗自不服气,觉着丹青平常是琴弹得最不好的,然而学下来才发觉她虽则生疏了练习,弹得并不好,然而基本手法技艺在,拾起来也极快,一旦勤加上训练了,琴艺立刻突飞猛进。且她耳音记性极好,听段曲子立刻就能点到紧要的地方。
明鸳对两个小的道:“瞧瞧,想那时候你们丹姐姐的琴是一绝的,往日同你们说,你们只当我胡吹!”
“竟是真的。”灵儿好奇,“倒是为的什么,丹姐姐不肯继续练琴了?”
明鸳叹了口气,转过头骂她们躲懒扯闲话。外面报道:“杜老板来了!”
这时候丹青的常客,只有第一次科考没过、依旧被关在家里、偶尔偷逃出来的袁璟少爷,和杜临川。
开始杜临川来找丹青的时候也有些闲言碎语,但是杜临川自己不以为意,锦屏嫁给言印墨后,他来往往带着锦屏的消息,行止并无越礼之处。
他对丹青道:“你真不去见见弟妹?她想你得紧。”
丹青摇摇头道:“她是嫁了人的,从阁里出去的姑娘,那一个还惦记着回头?杜老板你也少替她传些话罢。”
杜临川道:“不替她传话,难道也不能来看看你?”
丹青怔了一怔,又听他道:“我并不将你当作寻常青楼女子看待——弟妹把你当日为她做的都同我们说过。”
丹青只有苦笑。已是这个身份,还有什么寻常不寻常的呢?
杜临川道:“能唱《沉江》、《守楼》的,不是平常女子。”
丹青道:“唱《守楼》的是屏儿。”
杜临川道:“没有你,她唱不出来。”他停了一停,“其实,弟妹托我打听一个人——沈绘。”
就这么突兀的,那个时隔多久不被提起的名字又闯入她耳中。沉默半晌,丹青道:“不用了。”
杜临川仔细的看着她:“你这个样子倒是很像当日弟妹说我师弟的模样。”
丹青微笑了一下:“只是他不是言印墨。”
杜临川道:“原不想这么早跟你说这事情,打听到些消息再告诉你好些,可是——”
丹青已明白这“可是”之后是什么了。锦屏托他们打听必不是近日的事情,而他们近日才和她说,加上这个“可是”,那就是没有什么消息了。
杜临川看着丹青神色有些后悔,转了话题:“对了,我有一个朋友要见一见你。”
丹青心中一闪,笑道:“十二公子?”杜临川早告诉丹青此人来历非同小可,他年幼好动,却颇得祖母疼爱不肯拘束了他,是以这少年多在子弟间厮混,脾气又好,待下九流的戏子也毫无轻蔑之意,倒与杜祝两师兄弟很是交好。只是他一去无踪,丹青竟连他面也未曾见过。
杜临川微笑:“可请得动姑娘么?”
丹青笑站起来递过笔墨:“杜老板,请现写花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