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七章 奔雷掣电惊梦(四) ...
-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死寂的夜空。
旋即是杂乱的脚步和呼喝哀求。
雨瑶骤然起身,她听出来,那是裹铁重靴的脚步声,而整个大胤,也只有羽林军才能装备。
——怎么会!
——天子近卫,冲进当朝宰辅家中!
——怪不得父亲整日未归,他们想怎么织罗罪名?
心头如遭重锤,她顾不得授受避讳,转身一袖扫开锦匣,接住册封的圣旨,便要冲出门去。
——刚才那一声惨叫,分明是苏夫人,如今家中无人主事,若她不站出来,还不知要落到何等地步。
提气纵跃,却在刚刚掠出门槛的刹那,颓然跪坐在石板上。丹田气海,如同针扎,一股久违的寒冷,仿佛冲破了束缚,瞬间激入四肢百骸,叫她一时竟不得动弹。雨瑶这才蓦然记起——今天没有吃药!难道……那药竟然是……
“织烟!”下意识地出声,却发现更本无法高声说话。
一瞬间,雨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圣旨玉轴击墙。
惊慌跑来的却是行云。
“呀!姑娘!”看到扶门而坐的,行云惊呼:“这是怎么了?又发病了不成?快叫太医!”
“住口!”看到行云如此,雨瑶不由脱口呵斥,旋即勉力平定心绪,道:“这会哪里去找太医?快!去正厅!”
“不!外面都是军队……”
“扶我出去!”仿佛是无力再理论,雨瑶只是摇了摇头。一边克制着体内翻滚激荡的寒气,一边半倚在行云臂上,向园外走去。
四下里仆妇乱窜,砸碎物件的声音,踩踏花木的声音,夹杂在士兵的喝骂和下人的求饶中,一片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没有一丝规整可言。
雨瑶急在心里,也无可奈何,想要提气,却无力可借。只得逆着乱流向前。
刚到正厅,就看见素昔浮奢的凿花地砖上,已经泼了一地鲜血。倒地之人,除了苏嬷嬷,其余竟都是颇有武艺的家丁。
刀斧手扬起砍刀,正向苏夫人砍去。
“住——手——!”混合着勉强聚齐的真气喝出,甜腥的味道便冲上了咽喉。寒流漫上手指,雨瑶只觉得,一时间连手中握着什么都无法感知。
而此刻,满厅之人,齐齐望向门外。
熊熊火把,烧亮半片天幕,映照着满地污血。刺目的鲜红中,走出一身绚烂的红。
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踏过温热的鲜血,踏过横陈的尸骸,笑得不似人间。
“长孙大人,可好?贵客盈门,未及远迎,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一字一句含笑吐出。站在这满地鲜血的修罗场,据案而坐的长孙阓,竟有刀兵过体的错觉。
“哼!三小姐来了!省的我费力去抓。左右,将她拿下!”
“慢着!”
拔刀的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金光乍然绽开,神为之夺,不由后退一步。
明黄绫绸上,五色团云中,工楷写就的册封诏书,依旧鲜明如昨。
“圣旨在此!尔等退下!”雨瑶扬眉呵斥。只有身侧的行云知道,她的手已冷如寒冰。
“哼!本将军奉太后懿旨,抄斩谢氏满门!还不拿下?”长孙闻怒目圆睁,张口喝道。
四围官兵围上,雪亮的刀光晃着明灭的火炬,是暗夜里唯一的光彩。
行云正要不顾一切伸手去拦,却被雨瑶拦住。
“我竟不知,这堂堂朝野之上,是谁的命令最高了。”雨瑶只是笑着,却站着纹丝不动。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已无法再动了。
“自然是当今太后!”说到这里,长孙闻眼底不免闪过一丝轻蔑:“皇帝不过一个傻子,事事还不是都听太后的?”
“诋毁圣驾,罪同叛国!敢问长孙将军,这又该如何罚?”
“哈,这里全是我的亲信,只要杀了你们,谁还知道?就算知道了,又能奈我何?三姑娘!哈哈,下次见了阎王,千万记得投个好胎!”
刀兵骤起,锋利的刀刃,刚刚抵达雨瑶的脖颈,却再一次被喝止。
“退下!”却是厚重而隐隐含怒的声音。
“大哥!”长孙阓,一瞧见来人,便再顾不得别的,连忙从案后起身,向来人躬身行礼。
宫锦官袍,伟躯长髯,年过半百,鬓发未白。正是长孙弘之长子,长孙阛。
——呵,如今,她该叫他大舅舅?
来人温文而笑,四围火把攒聚,亮如白昼,却没有一丝暖意。
铿锵兵甲,熊熊烈火,浩浩天穹,巍巍高墙。那一袭凤冠霞帔,手持圣旨,独立其间。寂静地只剩下燃烧的哔拨声。
长孙阛目光微闪,俯身下拜:“微臣,参见娘娘。”
这一拜,便是叩地有声!
不仅雨瑶愣住了,连一边侍立的长孙阓也愣了一瞬,才愤愤不解地下跪。周围兵甲,早已跪了一地。
仿佛是被丹田内的剧痛激醒,雨瑶冷冷盯着眼前之人,忽然笑道:“雨瑶何德何能,敢承长孙侯爷,啊,长孙王爷一跪?”
词锋如刀,而长孙阛却只是一笑而起:“臣弟混淆朝纲,确实不妥。阛,承父之候,不敢窥伺王爵。只有纲常稳定,天下才能太平。此为国之根本,历千秋万代,也不曾轻易改变。”
听得历千秋万代一词,雨瑶心中却突然安定了下来,此番长孙阛挑明篡位之心,既知其目的,便可思量对策:“呵,长孙大人,即想易江山之主,就摆明车马吧,何必再绕圈子,徒费口舌?”
“娘娘快人快语。”长孙阛依然垂目而笑,光影之中,也不知深深几许:“只是,除了这一纸圣令,恕老夫愚钝,真想不出来,您还有什么凭仗?和我谈条件?”
“我还能有什么?”雨瑶忽而笑了,步摇灿灿生辉。她一字一字道:“长孙大人已经告诉雨瑶了。您还不想杀我呢。这——算不算凭仗?”
“呵,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快死了!”他斜觑着她,就像看一只落在笼中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