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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八章 云魂雨魄全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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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云魂雨魄全销
半世浮沉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题记。
雨瑶陡然脸色煞白,燃烧的火炬也照不出一丝血色。倦然闭目,连经脉之中肆意奔流的寒毒都无力弹压:“如此说来,这毒,真的是长孙大人所下了。可是,毒死也是死,砍死也是死。想要我死,何其容易!为何要用如此阵仗相逼呢?长孙大人是想告诉雨瑶——您有解药,是么?”
苍苍目中,掠过一丝讶色,长孙阛却抚掌笑道:“没错,我确实有解药。只不过,你却没猜中这下药的人。能给你种下数年的毒药,却满府无人知晓,不,应该说即便知晓亦不敢过问。如此能耐,岂是旁人能有?我所做的,不过是派人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你,让你猜到罢了。”
——怪不得……那盆御衣黄竟是他派人倒的药么?
——可下药之人究竟是谁……难道是……他!
“父……亲……”
她神色激变甚至来不及掩藏,眉目间荒凉渐起,竟不知还能说什么才好。
一时间诸般困扰涌上心头,又一一化尽。
——原来,这一局珍珑,只有倒脱靴,才能解得……
可是!
“呵,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她怕,这只是疑兵之计,让父女反目,好坐收渔利。
长孙阛微一抬手,长刀入鞘之声齐齐响起。铁桶一般的包围之中,突然如劈波斩浪一般让开一条甬道。
通明的火把下,走来一个谁也不曾预料到的人。
织烟。
“原来真的是你!”此话一出竟然带着哭腔,却是一直不语的行云:“小姐待你不好么?待你比谁都好!你……”
“叮!”一霎寒光突起,却被簪子拦下。
金簪落地,清脆悦耳,而簪面上所镶宝石尽数碎为齑粉。
“且听她要说什么罢。”雨瑶冷冷一叹,旋即回首,莞尔笑道:“可惜,我若死了。行云,你怕也活不久。死前能做个明白鬼,还要多谢舅舅了。”
长孙阛沉眸一闪,嘴角浮现出莫测的笑意:“呵呵……姑娘的舅舅么?我可不敢当啊。我的外甥女——是她!”长袖延展之处,正是织烟。而此刻,她依然穿着半旧的云纱裙。原本飘渺的衣裾,此刻沉默如山。
织烟无言,行云无言,雨瑶无言。寂静得叶落可闻。
一日之内,风云激变,心神屡次受激,雨瑶此刻再无一分力气,掩盖伤情,暗色的血,便顺着指尖染在明黄绢布上,玉轴金纸,无上威严……都是荒唐。
乌云翻滚,终究,遮掩了月光。
天穹之下,只余千只火把,耀满玉堂。
堂下血如墨泼,刀如林立,刀锋攒聚之处,她却抿着嘴儿笑,眼中一片惨淡空茫。
她是为自己笑的。原来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那些丹青留墨之处,为何人人都笑如春风?这人间万里,肯为自己而笑的,也只有自己了……
一根,一根,拔下头上的珠钗玉饰。连束发的环带也一并解下,一头青丝,跌落成七尺流光。即使散入满地污血,也不以为意。
拆完簪环,雨瑶顺手扔给行云,静静道:“这些都送给你,拿去给她也好。我不是你的小姐,她才是。你只会绣花种花,想来织烟也不会为难你。”
“不——”行云看也不看,一径扔掉,哭道:“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我死也不信!老爷怎么可能害姑娘!”
雨瑶一怔,看着她,却只有苦笑。
长孙阛拂须笑道:“虎毒不食子。你不是他亲身女儿,自然要下毒控制你。呵呵,今日没有服药吧?滋味如何?”
“虎毒不食子?”雨瑶反问:“大人还不是把亲外甥女推进火坑?啊,是了,她终究是姓谢,你杀了她全家,不怕养虎为患么?”
长孙阛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冷厉,织烟骤然抬头,又如何逃得过他的眼睛?
“十四年前,谢棠洲为求自保,设计烧了寒羽阁,也烧死了我妹妹!却幸亏乳母抢救及时,抱出织烟,送到府外。你不过是个六年之后捡回来的野丫头!”
“呵,十四年前……事端由头,可不是还落在你们自己身上?你敢说,母……令妹,不是死在自己父兄手上?”
“你!”长孙阛惊怒,却转眼收住怒气,冷笑道:“老夫只想取谢氏一族性命。谢棠洲如此待你,何不倒戈助我?”
“恕我愚钝,真想不到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东西,能入大人之眼?让您先礼后兵,如此迫切?”雨瑶冷笑道,连炽烈的火把都晃了晃。
长孙阛眼中寒光缓缓亮起,又缓缓落下:“你一定知道。你要把什么东西带进宫去。”看到雨瑶不动声色的目光继而道:“我若没查清楚,自然不会同你要。你若乖乖告诉我,就不必再受毒药之苦了。”
此刻周身如冰,反而觉得夜色凉风都带着暖意。滴落于地的血色里,是微不可查的暗蓝。寒凉之毒,本是收引向下,可她却仿佛听到了浪涛拍岸的声音……
一浪一浪,拍打着视线,燃烧的火把,扭曲成一片升腾的金色。就像……那一条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小路……
“其实,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谢棠洲眼界忒低,你这样的人才,合该用到……”后面的话语,她早已听不清了,只觉得,仿佛有冰冷的湖水,从脚底一直漫上顶心。眼耳口鼻,已没入水面,一切外界的声色纠葛,都被扭曲在无形帘幕之后。
强撑至此,已是极限。
如此放任自我,没入灭顶的寒冷之中,可好?
“小姐!”那是……行云!
就像钢丝陡然钉入识海,耳边炸开带血的惊呼!
“你若不说,这丫头也不必活着了!”默立于其兄身后许久的长孙阓,拎着行云的后襟喝道,晃动的火焰下裂开残忍的笑。
“这么长时间,想必大人也搜过屋子了。若是连您都没找到,何谈只是棋子的我呢?”模糊的视线强行聚焦在刀锋之上,仿佛溺水之人,挣扎着探出水面。只是一个恍惚,行云便被架在刀下。此刻她可以不顾自己生死,却不能不顾及行云。
终究还有一个人,即使身陷地狱,也愿意陪在她身边。
死何足惜!
“长孙大人不会以为,雨瑶把东西藏在了身边吧?可惜谢棠洲只把我看做棋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东西交给我?还是……大人在找别的东西?只要在这世上出现过,何愁找不到呢?”
长孙阛一怔,负手而笑:“看来,你又猜到了。不错,我确实是在等谢清睿。我这个外甥可聪明的紧,江南布下天罗地网,也能叫他一介书生逃了出来。若非如此,今夜之举,也不至于如此仓促,连个苏家的女人也敢在我面前罗唣!”说罢冷冷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苏夫人,似是厌恶至极。
——清睿!……哥哥……
她下意识地叫他哥哥,就像叫了千百次那样。可最终,她于他也只是过客……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今这“哥哥”二字,百转千回,口不能言,为之奈何?
长孙阛盯着雨瑶脸庞上的每一寸变化,忽然扬眉冷笑,目光如电:“谢清睿果然回府了!”
雨瑶骤然一惊,恐他知晓清睿的下落,又实不知清睿人在何处,笑道:“是又如何?”
“哼!他果然还未联系到你。那么,只要留着你,守株待兔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