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233、第二百三十二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李连山这次在军营足足有半年时间，过年也未回京，还跑到边境剿匪，清宁王爷又严厉，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身上那种贵族少年的娇纵气焰总算被磨去不少，从王爷私下与亲信闲聊时无意中说的话来看，就是这块璞玉已经初见形状。
　　清明节前，清宁王爷回京，临行前大发善心，叫一众从军的王侯子弟及家住京城的军官士兵们轮班回家休养，李连山自然也在其中。
　　西山大营自然一片欢腾，有人太过得意忘形，欢呼的声音大了点，被清宁王爷听到，不分由说，先罚了军棍，然后不准他回家休养，营中顿时恢复了肃整安静，但一想到能马上回家，父母膝前尽孝，娇妻美妾在怀，儿女膝前环绕，仍免了不喜气洋洋。
　　能在清宁王爷手下挨上大半年，能挺住的都是生生地脱了几层皮的。所以终于能回家，个个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但有一人不欢喜，闷闷地坐在帐子里，看着李连山指挥李无忌和小杨给他收拾东西。
　　“你自己回去，我不跟着你了。”颜箴闷坐许久，看李连山的东西足足收拾了四个大包裹，在那抓头纳闷东西怎么会这么多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为什么？”李连山不抓头了，开始瞪颜箴。
　　颜箴闷闷不乐了半天，他早已看到眼里，只是不知他为何不乐。
　　“不为什么，我只是不想去。”颜箴背转身，随手拿起他早已翻看几百遍的医书，装模作样地重新翻了起来。
　　“不想去？那你想去哪？”李连山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气势汹汹地问。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不行！你要是不回去，家里那帮老东西又得叽叽歪歪，烦死了！你得跟我回去！”李连山用力一挥手，见颜箴还想说话，大怒道：“你再敢叽叽歪歪，老子就打折了你的狗腿，抬也得把你抬回去！无忌，小杨，赶紧收拾东西，再敢磨蹭，打断你们的狗腿！”
　　又是这样，心中不快就找无辜的人撒气，为了这个，李无忌从小到大不知跟李连山干了多少次架，被仇大总管揍了不知多少次，被老宦官张齐指着鼻子骂了多少次。
　　因为两人渐渐长大，被管教得多了，中间又分开大半年，两人的性子都沉稳许多，但到一起到了军队，没了约束，不光李连山迁怒的脾气渐长，李无忌针锋相对不肯相让的性子也故态重萌。
　　李无忌手中东西一摔，不顾小杨连连拽他的衣角，跟李连山吵了起来。
　　这次倒没打起来，怕清宁王爷知道了不让他们回家，所以连吵架的声音也得压着点，这火气不能痛痛快快地发汇出来，憋在心里太难受，两人干脆跑到外面以训练为借口去争个高低。
　　小杨担心地跟到帐门口，被李无忌撵了回来。
　　“你别去，一会世子又找借口骂你。”
　　“放屁！老子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你本来就是！”
　　“放屁！”
　　“你放屁！”
　　两人一边压低嗓门比着粗鲁，一边气冲冲往宋寨主竖着的十几根巨木那边去了。
　　小杨只好自己收拾李连山的东西，用力把包裹的两个角系在一起，用膝盖压着，再用力去系另两个角。
　　一边系一边问颜箴：“我帮你也收拾一下？”
　　颜箴一向对他没好脸色，这次也一样不搭理。
　　但是到了次日一早要走的时候，别人已经整装待发，颜箴仍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李连山大怒，从外面叫了十几个关系不错的人，蜂拥而上，用牛筋绳把颜箴紧紧地捆起来，面朝下扔到马背上，然后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就这么一路回到京城。
　　两百多里的路程，又是策马飞奔，中间只歇了两次，颜箴险些被颠死，到了瑞王府，连站也站不起来，被人给抬了进去，整整两天两夜没能起来。
　　王府的一众忠仆们本来很高兴，自家的世子半年才回来，理应好好地呵护一番，但看到颜箴的惨状，这帮忠仆们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颜箴的性情之冷狠、手段之阴毒，他们太知道了（有不少人终生难忘），如今被世子整成这样，日后报复起来——大伙一想就后怕，顿时把高兴的心情抛到脑后，指着李连山就开始数落起来，整整数落了两天，直到颜箴能站起来才罢休。
　　李连山都有了后遗症，一见到三大忠仆站一块，耳边就仿佛有苍蝇不住地嗡嗡嗡，顿时头晕脑胀，眼前发黑。
　　他心里也后悔了，不然也不会忍着三大忠仆的数落而不是先跑到皇宫投入他哥哥李千雪的怀抱。
　　两天里他跑到颜箴那里好几次，当然不是去道歉，而是报怨——
　　“哟，你还难受着呢？真没用！”
　　“谁让你不讨饶的，你要是服个软，我不就放了你了嘛。”
　　“不吃饭怎么能行？不吃饭你哪能好起来，不好起来他们还得唠叨我。来人，把他的嘴给我撬开往下塞！”
　　“有本事就起来跟我打，瞪我有个屁用！”
　　不光颜箴受不了，旁边照顾的人也快怄死了——世子这哪是来探病的，明明是来气人的，偏偏躺着的这位也不是好相与的，手段之阴狠，府中人人自危。
　　“世子，刚才翠浓送来消息，说周懦人身体不适，让您过去看看。”
　　“世子，陛下送的那位公主刚才又被陛下送的宋美人骂哭了，林大娘说她管不了，您看——”
　　“世子，平安侯家的小世子又在家闹腾了，您姨母派人请您过去吓唬您的表弟。”
　　“世子——”
　　让世子离开的借口也纷出不穷，而且件件都是真事，没办法，家里有这么一位能折腾的主子，和一位同样不好惹的客人，害得这帮家仆们也一个个失了忠厚老实的本分，四处打探消息，风吹草动也能让他们利用起来。
　　比如说周懦人身体不适，只不过是喝水呛了一口，咳嗽几声；南伽公主被宋美人骂哭，却是公主思乡流泪，宋美人知道后讥讽了两句；平安侯世子闹腾的事却是因为让他去哪读书的事，平安侯想让他的幼子江德卿去湘岳学宫读书，他的夫人舍不得儿子去那么远，想让他在太学读书，而老侯爷却觉得洛阳学宫好，三个人在家里争论不休，弄得江德卿无所是从。
　　李连山开始还为有点事做，不用听三大忠仆训，不用看颜箴冷脸而高兴，跑的次数多了，就觉得有点不对头，尤其在姨父姨母家里，老侯爷耳朵有点聋，别人跟他说话要提高嗓门，他的嗓门更大，生怕别人听不到，每一句话都是几乎用吼的，老爷子身体还特好，中气十足，李连山的耳朵都快聋了，回家都不知道怎么回的。
　　是夜，李连山哪也没去，气鼓鼓地坐在自己的屋里使劲揉耳朵。
　　颜箴毕竟自己也是学医的，而且还练有武功，所以恢复起来也很快。李连山也怕他报复自己，第三天一大早就溜得不见人影，终于能爬起来的颜箴气势汹汹地找人算账，结果扑了个空。
　　如果说前两日瑞王府的人想方设法把李连山支走，那么这两日就无比盼望自家世子归来，找不到发泄目标的颜箴实在是太可怕了，年龄最大的老总管和皇帝派来的大大总管觉得再这么下去，没准自己就提前见阎王了。同样是皇帝派来的一直对颜箴不怎么服气的高林无意中惹了颜箴，颜箴冲他微微一笑，吓得其他人落荒而逃，而高林却勇敢地站在了当地，摆了架势，想着颜箴有所动，立刻制住，狠狠地收拾一番，也算报当日被他恶整之仇。
　　然后高林就在那里摆着架势整整站了两个时辰，被来往地家仆们围观暗笑不说，最受不了的是被闻讯而来的仇大总管尽情地奚落嘲讽，还有一起来看热闹的大个子李无忌，他倒没敢搭腔，但却和小杨偷笑。高林也是宫内侍卫中的一个小头目，面子上哪里下得来，又气又臊，脸涨得如同猴子的屁股。
　　最后还是小杨给他解了围。小杨跟颜箴的时间加起来也有一年，虽然颜箴没有直接教他，但他天资聪慧，明里暗里学了不少东西，穴道也认得极准，虽然不会武功，不能像颜箴那样点穴，解穴的手法还是学了点。而且他来的时候也问过别人，知道高林被点穴的大致时间，看着日影算来差不多到穴道快解的时辰，于是过去劝开了仇恭。
　　仇大总管还不想走，被小杨使了个眼色，李无忌于是过去帮忙，仇大总管总算给了小杨一个面子，也不走，就站在一边看着小杨试着解穴。
　　小杨在高林身上又是拍又是揉，他没什么力气，累得直喘气，李无忌看不下去，把他扯到一边，让他说着，自己照着做。
　　李无忌年轻虽轻，武功在京城里却算是属得着的，而且力量极大，不然也不会把宋寨主的弟兄给打趴下，让宋寨主赞一句“一力敌十强”，把他收入门下。在帮高林解穴的时候，极其用心，生怕力量不够，解不开，所以不知是他们误打误撞还是时辰到了，当穴道解开的时候，高林摇摇晃晃，脸色苍白，一个踉跄，幸亏他的手下有眼色，赶紧过去用肩膀扛住，才没有在仇大总管面前继续丢丑。
　　“高总管，您怎样？要不我去找颜兄弟帮你看看？”李无忌还特地问候一声，不管怎么样，人家是大世子皇帝陛下派来的。
　　高林一听颜箴的名字就咬牙切齿，死命瞪着李无忌，真想一拳揍飞他，但好歹人家刚才帮自己解穴，虽然弄得自己生不如死，可也是一片好心，就连刚才那句话，也是出于好心。
　　高林在这府里也待了有半年了，早从众人嘴里打听到这个李无忌的为人，知道他功夫不错，热血心肠，谁都能使唤他，就算骂他几句他也不生气。刚才那句话他绝对是出于关心才说的，如果是仇恭说的那句话，那就绝对是居心叵测，不安好心。
　　“是啊，小高，颜箴的本事很大，你这点不适对他来说就是小菜，杨啊，赶紧去找颜箴，让他过来帮小高瞧瞧。”仇大总管一脸关切和焦急的神情，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小高，你杵这半天，是遭了谁的道？难不成你一时大意，终日打雁，今日却叫雁啄了眼？”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高林心中呐喊，一脸气得吐血的狂怒，引得仇恭倍加的“关切”。

　　不知跑到何处的李连山在失踪几日后终于在一个黄昏出现了。
　　意气风发的模样在踏上自家石阶上时变得小心谨慎，警惕地看向府内，小声问乐颠颠过来见礼的门房颜箴在不在。
　　门房一脸的笑，大声道：“放心吧，他不在，一早去太医院了。”
　　李连山登时放了心，笑着踢了门房一脚，“狗东西，胡说八道什么，老子放什么心，应该是他担心才是。”
　　几个门房赔着笑，“是是，是是，应该是颜郎担心才是。”
　　李连山大摇大摆地进了府，心情极好地跟遇到的每一个家仆笑，年轻的就顺便踢一脚，年纪大的就停下来说几句。三大总管和他哥派来的总管们围上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想跑，但被三大总管一把抱住，身上多了好几只手，一边被摸着一边听着埋怨，“以后不能不打招呼就跑了”、“再出去，好歹说去哪，也好派人去接”、“出去的时候再不带人，就告诉你哥，让陛下收拾你”。
　　李连山捂着耳朵苦着脸，心中郁闷到极点——以前是三个人数落，现在变成六个，天啊，谁来救救他？
　　数落完了，又被簇拥着到了饭厅，刚好到了吃饭的点，七大碟八大碗地端上来，三大忠仆自是笑咪咪地看着自家漂亮的小世子吃饭，李千雪派来的三大总管也不甘退后，想方设法跟三大忠仆争夺李连山身边的位置，觑着机会挟菜倒酒，倒让服侍的侍女们无事可干了。
　　吃饱喝足的李连山用茶潄了口，被众人陪着在湖边散步消食，张齐问他晚上在哪就寝，好提前准备一下。
　　“他晚上在我那就寝，不用准备什么东西，我会好好地‘服侍’他的。你们且放一百个心！”
　　春寒料峭，比春寒更冷的是颜箴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7月17和7月28，中间只隔11天，发现我这段时间还是蛮勤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