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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贴身图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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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晚自习正值凌子岳巡堂。薛聆诺趴在课桌上写数学作业,刚把一道题解到最后一步,突然看见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她的桌角上轻柔而清脆地敲了敲。
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瘦削的肩头微微一颤,抬起头来。
凌子岳站在她的桌子旁,面对着讲台的方向。他回过头,垂首看着她,收到她目光的回应之后,便扭头向教室外走去。
这是巡堂老师在自习课上叫学生出去私自谈话的惯常表示。
薛聆诺的第一反应是心虚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还好,并没有她所担忧的那种窥探的目光,也许有那么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也不好意思那么堂而皇之地逼视,赶在她开始扫视之前,他们就已经把目光收回去了。
薛聆诺有些迟疑地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凌子岳正在门口等着,薛聆诺走到他跟前,目光有些闪躲,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然后,她听见他在她头顶轻声说了一句话,他的口气如春日的微风掠过她的头顶,她又感觉到了自己的碎发如同被修长的手指挑起来的柔腻感觉,有些痒痒的,不大舒服,并且一直霸道地痒到心里去。
他说:“这边来。”
薛聆诺跟着凌子岳一直走出走廊,来到天台上。
天台是个绝妙的地方,它虽然不受打扰也不打扰到别人,却又因为是在老师办公室旁而少了许多不该有的私密色彩。当老师在上课时间里需要和某个或某些学生有长时间私下交流的需要时,都会把地点选在这里。
开阔的天台上,夜风轻轻地吹。三月中已是春季,然而入夜仍旧寒凉,仿佛春天尚未来临,冬季依然流连。
一来到没有别人的地方,薛聆诺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越放越慢,和凌子岳的距离也因此而越拉越远。
说来也是有趣。她原本就是为了避嫌,可偏偏在有许多人看着的地方,她连避嫌的姿态都不敢做出来,反而要到没有人看的时候,才能踏踏实实保持距离。
她的脚步虽然一直都很轻,凌子岳还是一下子就敏感到了她的疏离,就像一只磁铁的正极,敏感到另一只磁铁的负极突然减弱一样。或许是因为他那双属于小提琴手的聪慧的耳朵吧。
他转过身来,走回到她跟前。此时他再开口说话,声音依然低柔,却有着一股挡不住的焦灼,重重地透了出来:“小聆,你怎么了?”
薛聆诺把脸抬高了一些,却因为抬得仍然不够,而只能瞪大眼睛,从下往上用一种无法光明正大的姿态偷看般地与他对视。
她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是问她怎么不再紧跟着他了?
还是这一天她怎么都这么怪怪的?
还是说周六那天她没有去练琴,那是怎么了?
她脑子里一下子同时涌出了这么多的可能性,把她整个人都搅得乱掉了,不知该回答哪一个,以及怎么回答。
谁知这么多的可能性,竟然还都不是正解。
他问的是另一件事:“小聆,星期五那天,你回教室的时候,为什么一副想哭的样子?”
薛聆诺惊讶地微微张开嘴,脑子里僵了僵才重新转动起来。而一个本来就想哭的人,别人关于她曾经想哭的提醒会让她更加忍不住。她的眼眸下面迅速地又浮起了一层水光,像是初夏午后廊间的小桌上摆着的两只映着淡绿色阳光晶莹透亮的玻璃杯。
凌子岳紧紧地盯着这双眼睛,又问:“大家都在传我们俩的闲话,这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对不对?那么为什么那天听见贺以彬说出来,你还是想哭?”
这一回,薛聆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或许正因为瞪得太大,那两泓水波便回落下去,只是她刚刚被水洗过的一对眸子,明晃晃的,像是能一眼照出人的心事,教人担心再多一秒钟,深藏心底的所有秘密便都无所遁形。
她声音细细地答道:“因为……是我太天真吧,我本来以为你不知道的……”
凌子岳的目光炯然有如火炬:“你怕我知道吗?”
薛聆诺连忙躲避地转开眼睛。
她当然怕他知道了,这还用问么?所以他这个问题事实上问的是她为什么怕他知道,而这要她怎么说呢?
好在他是凌子岳,无论多么咄咄逼人,都会在最后关头及时刹车,不令薛聆诺太过为难的凌子岳。
她听见他轻轻呼了口气:“小聆,如果我告诉你那些话我不怕,你还怕吗?”
她忽地转过头来,眼睛里仍然盛满了从一个原因到另一个原因、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的难以置信,却已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怕了,那我当然就不怕了!
凌子岳绽开了一个笑容,他的面庞在没有月亮的夜空之下,皎洁柔和如同泛着月光。
他对她说:“那你以后还是去我那里练琴,好不好?”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加了一句:“至少这个周六一定要来,否则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就没法送给你啦!”
在薛聆诺终于点头答应了之后,凌子岳体贴地对她微微一笑:“回去吧。”
他没有要和她一起走,好像知道她需要一段独自一人的时间,来沉浸在仅属于自己的心情里。
转过身来,薛聆诺轻细到几乎无声地吁了一口长气。
一切都过去了!拭去眼前清亮亮的水光,她看见一个新崭崭的世界立在眼前。
天台上的风很清爽,天地也开阔了许多。虽然从这黑暗的空气里阔出去有些艰难,有些勉强,但好歹是开阔了。在吁出长气之后,薛聆诺又深深吸了口气,心里轻松而快乐。
这个星期六,薛聆诺又来到了凌子岳的家,并且如他所言,收到了一件生日礼物。
这件生日礼物是凌子岳当场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来的,薛聆诺惊讶地发现他的衣领里居然藏着一条粗粗的黑色线绳,而且看样子是一直都在那里的。也许因为不很显眼,也许因为她比他矮太多,竟然从不曾发现过。
那条黑色线绳的底端悬着一枚银制的小坠子,倒挂的水滴形状,因为已经不是崭新而略微氧化,凹陷处呈现出暗色的灰黑,正是通常银饰所追求的那种恰到好处的陈旧感觉。
凌子岳把解开的线绳放到薛聆诺的脖子后面,动作轻柔地替她系上。为了完成这个动作,他们俩离得很近,她能够听见他细细的仿佛稍作隐忍的呼吸,似有若无地从唇缝间吹出来,又似有若无地吹起她一丝一丝的幸福。
薛聆诺把呼吸放得悄然无声,无迹可寻。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绞到他的呼吸里去,然后两个人粉身碎骨,再也分不开了。
她当然不怕和他再也分不开,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再也分不开,而但凡他有一丁点可能不愿意的事情,她就也不愿意它发生。
在把那枚坠子放到她的领口里去之前,凌子岳很细心地把它托起来,放在双掌之间迅速搓了几下,再捧到嘴边呵了口气。
所以,当它落到薛聆诺胸前的时候,是暖乎乎的,像一颗正自热血沸腾的心脏。
而在凌子岳把那枚坠子托起来的一瞬间,薛聆诺看得清楚,那枚坠子上刻着一个字:岳。
她乍一看到这枚坠子上如此特殊的标记,心脏就被一阵激颤的羞涩与欣喜瞬间击中——
这……这岂不是好像、好像是他把他自己交给我一样?
那这、这岂不就好像是……定、情、信、物?
按着胸前这枚陌生又亲切的坠子,薛聆诺局促地抬起头:“这上面是你的名字吗?”
凌子岳微笑点头:“这个坠子在我出生后不久就一直戴在我身上了,那时候我父母用这个来区分我们兄弟,就好像狗狗脖子上挂的牌子一样。”
薛聆诺的注意力立即被带转了,她比刚才还要惊讶:“你还有兄弟?”
凌子岳扬了扬眉毛:“啊,我没告诉过你吧?我有个双胞胎的哥哥,不过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一直没怎么再见面,所以能提起他的事情不多。”
薛聆诺好奇极了:“双胞胎哥哥?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吗?”
凌子岳又点点头,这回他脸上的笑容是有些失笑的意味:“可不是嘛。就是因为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我们爸妈才去请人打了一模一样的两枚坠子,各自刻上我们的名字。”
薛聆诺再问:“那他叫什么?”
“他叫子川,”凌子岳说,“那时候他还叫凌子川。后来在我们6岁那年,妈妈爱上了她的一位上司,和爸爸离了婚。她改嫁之后,子川跟了她,也改成随他继父姓莫。然后子川的继父调到了B城去,他们一家就走了,这些年来我很少再见到妈妈和子川了。”
“哦……”认识凌子岳这么久,薛聆诺却不知道他那么小就遭受过那样的家庭变故,竟然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
她同情地看着他:“那你会不会很想你妈妈和哥哥?”
凌子岳笑了笑,耸耸肩:“还好,他们……也不是很挂念我和我爸爸,所以一家人应该挺幸福的吧。至于子川,我没法太想他,他从小就很讨厌我,我们俩分开了,对两个人大概都是一种解脱。”
这一回,薛聆诺彻底不能相信了:“你哥哥怎么会讨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