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手记》亡灵鸟

60、第六卷 第七章

　　一轮攻防结束，两人各自退到两边。只见原本一尘不染的石板路面上，此刻业已铺上一层薄薄的菊花残叶。显然是刚刚那番剑气互斗带来的杰作。
　　风起，残叶被唤醒，卷到了半空，好似一大片柔黄色的蝴蝶凌空漫舞。
　　风停，花瓣又如碎金般撒落，纷纷扬扬。落到身上，绵软如絮。
　　场面煞是好看，静谧中，隐隐，还透着一丝禅意。
　　亦书扫了眼落在肩头的花叶，不由玩劣一笑，一鼓劲，那些残片登时“呼”地一下又被震散到空中，于是又是飘转，继而落地。
　　我却突然心血来潮，轻轻吟讴了几句：“如此良辰，如此院落，如此美景……”
　　说着，手中长剑跟着起舞，阵阵青光泛在脸上，清凉而冷冽。
　　忽然，我瞥见亦书那素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不由微微一笑，心中暗忖道：真是的，有美景不能和佳人一起欣赏，却还要被催促着打打杀杀，唉，真是煞风景啊……
　　果然，他开始抱怨道：“快点开始吧，我没工夫！也没这闲情逸趣！”
　　他这样讲，我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道：“所言极是。既然是比斗，总该有个结果吧。”
　　说着，轻叹一声，似是惋惜，但心中却已开始了下一轮的盘算：唔……彼此都是静航殿的人，对对方的招式套路都比较了解。这样下去要打到几时？不行，要掌握主动才行！
　　就这场比斗而言，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谁的动作更快，谁更能把握好变招的时机！
　　念至此，心中雪亮，便不动声色地放开缠绕在虚灵剑柄上的金色丝带。
　　亦书不是没发现，只是不解其意。于是便愣愣地看着我这一古怪的举动。
　　“哗啦”一声，薄带顿时迎风起舞，像一条金色的游蛇，正曲弹吐信，忽然一下便紧紧缠上我的手。
　　亦书的神情开始慢慢变得更为严肃，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请稍安勿燥”的表情。忽然，我低喝一声，继而猛地扬起手。只见那长剑竟“呼”地一下在我头顶飞快的旋转起来。
　　呜呜的风声似是低吟，似是咆哮。好像在警告着我的敌人，危险就在他们眼前了。
　　突然，我手一松，只见虚灵顿时化为一条闪闪发光的巨龙，呼啸着朝着院子另一边的亦书奔袭而去。
　　“锵！”地一声，两兵相接，火星四射。
　　亦书下意识地挥剑，却只觉两手一沉，万没想到这飞来的一剑竟有如此强大的冲击力，顿时震得他虎口发麻，跟着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心中不由大凛：
　　不好，要卸开它才行！
　　想着，急舞分花抚柳的同时，脚底也跟着一拉，便立刻旋开身去，瞬间藏入虚灵剑劲的空隙中。
　　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庇护。才一停歇，耳边又是一发破空声。转眼一看，只见虚灵长剑在回撤途中竟蓦地弹转回来，继而选取了另一个角度朝他飞来。
　　这一下，他感到问题的棘手了。
　　刚才吃了一亏，此次他更是十二分戒备，聚精会神地捕捉我的剑路。
　　“喀啦”一声脆响，他脚下的顿时石板应声碎裂，而他本人却足尖一点，也不停顿，转身施展开“翩若惊鸿”。
　　顿时，偌大的庭院中只看得见他一个个若有似无的淡影。
　　（呵，雕虫小技！）
　　我不由冷哼一声，闭上双眼，天心意识随即运转起来。一片混沌中，突然出现一个光点，跟着，那光点的移动方向、速度俱是一清二楚。
　　不待犹豫，我当即发力，便见虚灵“呼”地一下朝着移动的光点直扑而去。
　　高速移位的亦书见此，顿时目光一秉，却不得不弹身跳开，偏离原先的路线。可哪知虚灵剑居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曲弹一下，竟又朝改变方向后的他斜射而去。
　　有了丝带辅助，攻击距离大大增加。加上天心意识的辅助，我在瞬间便掌握了主动。
　　不过不得不承认，“翩若惊鸿”的确是一项惊世骇俗的杰作。
　　按理说，有天心意识的准确定位，他是绝对逃不脱虚灵剑的进攻的。但施展了“翩若惊鸿”后，他却总能在剑锋触及他的一刹那险险躲开。
　　可饶是如此，巨大的体力消耗还是让他累得气喘吁吁。也许在撑上片刻，破绽就要暴露出来了。
　　（唔……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被他一直这样压制着，迟早会撑不住的！）
　　亦书浓眉紧蹙，凝神戒备的同时，心中一边酝酿起对抗的策略。忽然，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是了！不如断其丝带，让他的剑变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心念一出，他顿时又露出了森森的牙齿。
　　是当时，我恰好又是一剑朝他袭去。可这一次，他竟避也不避，直奔虚灵而去。
　　（嗯？他干什么！）
　　我顿时眉头一紧，心中生出些许的不安。
　　只见剑尖已经离他眉心不到一寸的距离了，他却忽然嘿嘿一笑，转身一招“花前月下”。顿时，只听“兹拉”一声，虚灵剑竟从他耳边一穿而过，而他的人却已掠到了剑柄处，抬手一剑劈向跟在后面的金色丝带上。
　　“嗑”地一声闷响，却不是预想中的碎帛声。
　　顿时，亦书一愣，跟着就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料不到那金色的丝带居然坚韧若斯！
　　（糟糕！）
　　心叫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就看见虚灵剑突然折回，剑锋横扫，气劲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此时此刻，除了硬接，已经没有退路了。于是他索性心一横，反手挥剑，急忙再舞起静航第一守招——分花抚柳。
　　“锵！”地一声，虚灵剑去势顿止，仿佛击打在一团柔软的棉花上一般。
　　借着这股劲道，亦书立刻弹地而起，转眼又跳出虚灵的攻击范围。纵是如此，几撮发丝缓缓还是被凌空斩断，足见适才一招的威力。
　　（是时候了！）这时，我忽然猛地睁开眼，一收手，同时纵身一跃，便凌空接过长剑，继而足尖一点，顿又朝他飙射而去。
　　亦书见我突然改变了战术，先是一愣，转而一笑，跟着提剑迎上。
　　刹那间，两个人在半空就对上了二十二招，难分胜负。突然，我剑尖一挑，继而转手划出一道诡异弧线，急转而下。霎时间，一道灿烂夺目的彩虹凌空出现在两人之间。
　　这是比以往更胜一筹的精虹一剑！
　　亦书面色阴沉，不敢怠慢，舞起分花抚柳卸劲的同时身形急速倒退。
　　“嘭”地一声，闷响在院子一端响起。然而声响的同时，我们却已在院子另一端交上手。
　　“刷”、“刷”两声，我手腕一震，抖开两道剑圈。就在两人错身的一刹那，回身一剑，直取他眉心。
　　惊鸿一瞥！
　　见状，亦书冷哼一声，缓缓道：“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吟完，只见他的手腕在一瞬间旋转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竟挡住了我那自信满满的一击！
　　（唔……这一招，很了不起呀……）
　　心中赞叹的同时，无奈剑势已老，不得不抽身撤退。
　　然而只听“哗”地一声，却没想到他竟趁隙扑上，转眼反攻一十八招，招招凌厉，几乎让我挂彩。
　　（呵，看来他是憋了一肚子气啦……）
　　想着，我不禁莞尔。但眼下却没笑的工夫。突然，只听他面无表情地吟出几句：“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顿时，我目光一秉。适才几句不是别的，正是师父的最后杰作——风花销魂！
　　心念才出，就见他原地转身半圈，一点足，腾身而起，跟着长剑反臂斩下！
　　沛然剑气如汹涌海啸般直压而下，而我却正好落在他的下方！
　　“轰”地一声闷响，一大团银白色的气浪滚滚而起。
　　一旁观战的宓瑟顿时脸色惨白，惊呼出声。正欲上前，却忽然被陵风拦下。只见他电眼如炬，脸上却闪过一丝莫名的表情，却不知是惊是疑。
　　突然，“哗啦”一声响，气浪的中央蓦地飞出一把剑，锋芒直指尚未落地的亦书！如此近的距离，他避无可避！
　　“啪”！
　　一声简单的撞击声……
　　仅仅是一声简单的撞击声……
　　跟着，光雾淡去，现出我那张满是惊愕的脸。
　　十步之外，亦书冷然而立……
　　虚灵剑的尖端，距离他的鼻子只有三寸不到，可就是没法再突进分毫。
　　一把黑色的长剑抵在剑身上，却像一块磁铁般将虚灵牢牢吸住，扯不回，甩不脱。
　　直到此刻，亦书才嘿然道：“只要我解开玄磁封印，没什么兵器是这把亦栋磁石拿不下的……”说着，轻声嘀咕了一句，“哐啷”一声，虚灵剑便无力栽倒在地上。
　　我眯缝起眼睛，看了他半晌，突然抽回了剑，冷冷道：“你赢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里屋里走去。
　　望着我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漫天飞舞的残絮，良久，亦书的嘴角勾起一道诡异的笑容……

　　转眼间，就到了黄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的云又渐渐散开，丝丝缕缕。背后是被夕阳染红的苍穹，稍远些，便呈现一种瑰丽的紫红色。血红的残阳冲破层层封锁，带着最后的余光奔向大地，在小屋的墙上落下班驳的光影。整个幽静之院都沐浴在一片脉脉斜晖中。
　　我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夕阳，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慢慢滋生。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思绪在脑中乱飞乱舞，绞成一团，让我很是头痛。
　　这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身穿一袭紫纱的女人……
　　她是宋国的公主，名字叫宓瑟。
　　“你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说着，缓步来到我身边。
　　“唔……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累。”我望着窗外，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倦意。
　　“累？”她扬了扬眉毛
　　“嗯。”我微微点头。
　　“呵，那就发呆吧。我常常这样啊，很多事不愿意去想，索性就发呆。让头脑休息一下，过会儿就会好啦。”说着，她朝我笑了笑。
　　我侧过头看她，远方的余辉混着各种各样的霞光映在她脸上，莹光润玉，熠熠生辉。那一刻，竟美得让我心动，同时又让我一阵迷乱。
　　“我可以抱你吗？”我忽然道。
　　闻言，她顿时一愣，跟着脸一红，低头不语。
　　见此，我不由邪邪一笑。“不说话？那就是默许咯？”说着，便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把她拉入了怀中。
　　当把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我才感觉到，她是那么娇弱，那么需要人来保护。心中顿时萌生怜爱之意。同时也发觉，自己原来也是那么需要一个人能在此刻陪在我身边。哪怕不说话也行。
　　“瑟，还记得上次陪你看日落是什么时候吗？”我问道。
　　“呃？”她不由一愣，“是在那山坡上吗？”
　　“笨蛋，那是日出啊。”我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那……我就不记得了。什么时候啊？”她在我怀中抬头问道。
　　“真的不记得了吗？”我将下颚轻轻抵到她肩上，一边看着那巨大的火球慢慢燃烧完最后的生命，然后道，“在宓园……”
　　宓园？听到那两个字，怀中的佳人顿时一怔。“是么，原来是那个时候。”她喃喃道，声音却越来越低。
　　那个时候？是呵，那个时候发生了太多事，太多我不愿想起的事。那个时候之前，也发生过太多事。可不知为什么，许多我已尘封已久并且不愿想起的事在这一刻竟然通通涌了上来。
　　我甩了甩头，想将那些讨厌的感觉甩去。心中不禁暗骂自己：南孙啊南孙，你当真是笨！什么不能说，偏偏要提不该提是事！
　　怕她又陷入深深的回忆中，我连忙扯开话题。“瑟，你看，那天空好美啊。紫色，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么？”
　　“嗯，”她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不由讶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猜的。”我打起了哈哈。
　　“去。”她轻啐一声，脸上却又挂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一瞬，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希望看到她开心，看到她的笑。那样，我也会跟着快乐起来。
　　随着两个人的嬉闹，不知不觉，堵在心口的郁闷也慢慢烟消云散了。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几缕发丝飘过面前，幽香扑鼻。
　　我嗅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声赞叹道：“唔，你的头发好香啊。”
　　“呵呵，”她似乎被我弄痒了，不由失声笑了起来，“你正经一点行不行？”
　　“呃，你看我们这个姿势怎么正经呐！”
　　“那就换一个正经点的呀。”她说道。却不知道，其实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于是我就将她扳转过来，直视她的眼睛。
　　“瑟，我们成亲吧。”说话时，我的神情无比认真。
　　她红着脸低下头，支吾道：“我们……不已是夫妻了吗？”
　　“不，我欠你一次拜堂……”我说着，却忽然话锋一转，“瑟，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好吗？”
　　“呃？”她怔怔地看着我，不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你不愿意？”
　　“不，我……那，好吧……”一切都太过突然，饶是聪慧如她，也费了好大的劲才缓过神来。但才缓过来，就猛地被我拉住，径直往门外走去。
　　“等，等等，现在去？”她惊讶地瞪大眼睛。
　　“嘿，有何不可！”我大剌剌地笑道。
　　忽然，一道臃肿的人影出现在门口。而这里能拥有这种尺寸的仅此一人。
　　“嗯？”我微微一愣，“你回来啦？”
　　“唔……”青书低吟一声，却欲言又止。只是不安地揉搓着手中的书卷。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但他依然欲言又止。
　　于是我瞥了眼他，便不再理会他，正欲带上宓瑟离开小屋。
　　“等一下！”他终于道。
　　“嗯？”我侧过脸，等待他的话。
　　“你们要去哪儿？”他问道。
　　我略一迟疑，道：“去拜见师父。”
　　“师父她……”
　　“到底怎么了？”我一蹙眉，面色渐渐凝重。老实说，我很不喜欢他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她已经去洛阳了……”
　　哦？洛阳？
　　“是的，她去了洛阳！”这时，另一个声音蓦地响起。在场三人俱是齐齐一怔，循声望去，昏暗的走道中有一张半明半暗的脸，仔细看，赫然便是亦书！
　　“洛阳……”我低吟一声，然后长叹一声，似是下定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决心，继而朗声到：“告诉陵风，明天起程，去、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