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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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爱德加被叫到克里斯的书房里。从起床后就开始处理前几天搁下的事务，新年的第一天，克里斯倒是显得比平时还要忙碌。
穿着居家衬衫和背心，并没有打领结，额发也有点随意地垂落着，这样的克里斯让爱德加进来时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克里斯倒也并不急着直奔主题，把他带到沙发里坐定后，先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爱德加昨晚一个人坐在喷泉池边很久，克里斯很担心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爱德加摇摇头，克里斯拂开他额上的卷发，亲吻他的额头和眼睛。本来没打算进一步，但看到爱德加望着自己的眼睛，克里斯便忍不住搜寻着他的唇，吻到后来，手在后面撑着他纤细的颈脖，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听着爱德加细细的鼻音，克里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着魔了。这样下去会发疯吧，还是已经疯了……如果自己疯了，谁来保护这个孩子？不，难道自己不正是会毁掉他的罪魁祸首吗？
将他抱进怀里，克里斯轻叹着揉弄他的头发。
似乎困惑于对方意义不明的举动，爱德加的眼中泛起了水雾。如果是以前还好，现在弥尔顿已经入住了女主人，他们之间的亲昵行为无疑带着背叛的意味。想到爱玛之前看着自己的眼神，爱德加的身体便一阵僵硬。
“克里斯……”
“嗯。”
“会有人看到的。”
“就一会儿……”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孩子闷闷地问道。
“我收到了你外祖母的回信，她说新年这几天在伦敦逗留，让我们随时过去。”
爱德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容。
“明天一早出发，这样傍晚就能到伦敦。问一下阿莱克斯想不想一起去。”
“好。”
爱德加正要起身，却被克里斯拉住。
“一大早就听到玛蒂尔德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午餐在书房解决的克里斯并不知道罗斯玛丽生产的事，现在问起也不过是想多留爱德加片刻。
“约瑟的姐姐上午生孩子，玛蒂尔德好奇，就把我一起拉去了。”
就算是克里斯，听到这样的回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个男孩子，这样艾塞尔和阿什莱就多个弟弟了。”
克里斯点点头。
“克里斯……”
玛蒂尔德的问题当然在爱玛那里得不到任何解答，最后只能扁着嘴坐上爱玛给她准备的马车回去菲尔德。爱德加想起阿莱克斯说过的话，似乎克里斯作为父亲会告诉他这方面的知识。
“克里斯，孩子是从母亲的身体里出生的吧，所以罗斯玛丽才会那么痛苦……我是从母亲的哪里出生的呢？”
克里斯咳嗽了一下，这大概是每个父母在孩子的成长中可能经历的最尴尬时刻，看着已经十三岁的少年好奇的眼神和表情，他知道一昧撒谎蒙混过去肯定是不行的了。
只能取了张纸，简单画出不带任何暗示性的流程图。
爱德加对于这个答案完全不知所措，甚至脸开始一点点变得通红，最后连脖子都一起变红了。过了半天，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阿莱克斯说神创造的人是可以互相结合的，接吻只是结合的第一步……克里斯，结合是什么？为什么男女结合会产生孩子？”
这下子轮到克里斯脸红了。原来这场突如其来的拷问是阿莱克斯埋下的种子。克里斯的脑中出现了名为阿莱克斯的蛇将苹果递给一脸懵懵懂懂的爱德加的画面……
“你现在还太小，没必要知道这个。”
克里斯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期盼访客的到来，但门外很安静，爱德加好奇中带着羞涩的眼神又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
“阿莱克斯说就像是钥匙和钥匙孔那样……”
克里斯顿时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清清喉咙，拿起羽毛笔，用一种很学术的态度解答了爱德加的疑问。
“所以，我是这么产生的？”
提问的少年连一秒钟都不敢看附在他上方的克里斯。
“嗯。”
“总觉得无法想象。”
爱德加的声音细得只有自己能听到。在逐步消化克里斯的解说后，他的身体产生了某种不适感。所以，克里斯和母亲……
“你出生的那天天气很冷，去接医生过来的时候还下着雪。不过一切都很顺利，大概因为你那时候只有这么一点大。”
克里斯用手比划了一下，仿佛爱德加只有早餐面包那么大。
“而且皱皱巴巴红红的……”
“……”
“不过很快就变得又白又香，手脚都很有劲。”
克里斯抚摸着爱德加的脸颊，然后大手覆在他的耳廓和发上，俯下身吻他的眼睛。
“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美的礼物，爱德加。”
“克里斯……”感受着对方的唇像羽毛一样刷过眼睛各处，蜻蜓点水般落在鼻梁和唇角上，爱德加因为脑中掠过的问题而颤抖起来，“克里斯……不是女人的我，也可以和你结合吗？”
莫名嫉妒着克里斯和母亲的事，爱德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一瞬间，克里斯的心差点跳出了胸口，他停止了嬉戏般的亲吻，长时间沉默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
“小傻瓜，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问很危险的问题，阿莱克斯还跟你说了什么？”
“危险是指什么？”
“……”
修养再好，克里斯也已经在内心开始磨牙。爱德加才刚到十三岁，固然自己对爱德加有渴求，但到他成年前，只是看着他，吻他，足以让自己的身心取得极大的满足。但阿莱克斯递给爱德加的苹果，显然正在潜移默化地催化着什么。
其实何必怪罪到阿莱克斯头上，一直以来引诱爱德加，过早让他认识情爱世界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爱德加，身体的结合只是爱情中极小的一部分。而且，对现在的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只需要知道我爱着你就行了。你是我的生存意义，失去你的话，世界对我来说只是一片荒漠而已。”
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将刚刚画的两张说明图放进抽屉里，克里斯目送着爱德加离开书房。等门完全关上后，克里斯才终于松了口气，手撑着额头发起呆来。太糟糕了……这样下去，所谓的自制力还能撑多久？罪恶感潮水般涌了上来，克里斯深深地陷入了自我厌恶之中。
爱德加找到阿莱克斯时，阿莱克斯正一个人闲得发慌，听说要去伦敦，顿时兴奋异常。
虽然第二天一早开始零星漂了点小雪，但他们的行程还算顺利。傍晚到达了爱德加外祖母的宅邸，通报完脱下外套，直接被带去了餐厅。
“你们今天来的正是时候，7点皇家剧院上演塞维利亚的理发师，我订了包厢，你们正好陪我一起去。”
有着中欧人健壮体魄的外祖母精神看上去非常好，爱德加进来时，她笑着张开双臂，孩子也毫不迟疑地扑进了她怀里。管家让仆人添上三副餐具，又打发人去厨房添置一些菜和汤。
晚餐后一行人坐上马车前往位于科文特花园的皇家歌剧院，剧院入口处被煤气灯照得非常亮堂，四周围满了接送的马车。外祖母和认识的人稍微打过招呼后，便带着他们走进前厅，在领座员的陪同下上楼寻找自己的包厢。
进入包厢前爱德加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坐定后，他凑到阿莱克斯身边说：
“刚刚好像看到伊桑和凯瑟琳了，要不要过去找他们说话？”
爱德加知道一点阿莱克斯、伊桑和乔伊之间的纠葛，也知道阿莱克斯和伊桑后来的关系比较尴尬，所以看到时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打算先问一下阿莱克斯。
“我不会再见伊桑，伊桑也应该不想再见到我。”阿莱克斯回答道。
他们已经走上了毫无交集的两条路，这正是那个告别之吻所传达的意义。
塞维利亚的理发师是很适合节日看的轻喜剧，所以整个剧院上下三层座无虚席。
皇家剧院外观是端庄优雅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内部则金碧辉煌十分华丽，白色的天花板上布满了金色的装饰纹样，红色幕帘上方那一整块金色区域上面，则是非常精美的白色浮雕，描绘的显然是奥林匹斯山希腊诸神歌舞娱乐的场景。
开场前，包厢里有一两个外祖母的老朋友进来打招呼，寒暄之余也夹杂了零星的八卦，比如威尔士王子剧院如日中天的女院长班克罗夫特夫人的传闻。其他时间里，外祖母则一直握着爱德加的手，眼神宠溺地和他说话。被扔在一边的克里斯和阿莱克斯便研究起剧院分发的印刷品和卡片，交换着对罗西尼歌剧的看法。
序曲开始后，观众安定下来。幕布拉开，露出模仿法国街道的舞台背景，虽然这么说，其实除了女主角家的阳台，其它都只是布景板上的画而已，但画得很逼真精细，经过巧妙的灯光和阴影处理，甚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西尔维娅从未带爱德加来过这种场合，讨厌娱乐享受的她只带他去过几次美术馆和露天音乐会。
衣着夸张发型滑稽的理发师费加罗显然是大家最期待的角色，出场时整个剧院都在爆笑，演员也很合作地一边唱一边挤眉弄眼。爱德加听不懂意大利语，外祖母就在一边解释给他听。到女主坐在桌前写信，幸福地飚起层层叠叠的花腔时，爱德加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要破了，他突然有点感激母亲，让他免受这种折磨。
欢快热闹的多人合唱后，进入了漫长的幕间休息时间。爱德加一个人去了伊桑他们的包厢。虽然只是两个多星期没见，伊桑明显变了很多。圣诞节前和凯瑟琳完婚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是已婚男子的严谨打扮，亚麻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服也裁剪得很合体。
看到爱德加，伊桑露出了微笑但并不惊讶，看来之前他也看到了爱德加这行人，不过，伊桑从头到尾都没有提阿莱克斯，让爱德加明白这两个人在回避对方的想法上是完全一致的。无意多事，爱德加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出包厢时回头，却看到伊桑眼神的方向落在了包厢隔板后面的什么地方，有隔板阻挡，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伊桑一动不动看的出神，仿佛一尊仿真蜡像。一瞬间，爱德加起了点恻隐之情，但他知道这种事自己无法插手，所以只能快步离开那里。
一旦有了那种感情，如果最后没有选择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爱德加心痛地想着。
回到外祖母的包厢，只有阿莱克斯一个人坐在里面托着腮发呆。
“他们出去了，说是想到街上走走。”
向爱德加汇报完，阿莱克斯伸直长腿打了个呵欠。
“看来你也不喜欢看歌剧呢。”
对方摇摇头，露出兴味索然的表情。
“我还是比较期待什么时候下场大雪，可以一起去溜冰打雪仗。”
“阿莱克斯，你和乔伊还有伊桑之间后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后来是指？”
“就是送伊桑和凯瑟琳离开利兹那晚……还有，之前你和乔伊似乎也有吵架……”
“嗯。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我和乔伊起争执时，神志不清下伤害了他。好不容易他才肯原谅我，结果送伊桑走的那晚，却让他看到我和伊桑在接吻。”
阿莱克斯没什么表情，声音也缺乏起伏，简直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这样的阿莱克斯，爱德加在画室里见过，当时他觉得手脚冰冷十分害怕。但此刻，爱德加才终于明白，那不是乖戾和冷酷，而是自暴自弃。
“所以乔伊才一直不理你？”
阿莱克斯点点头说：“乔伊看不得任何伤害凯瑟琳的事，所以他生气也是必然的。”
“那当然，伊桑是她的未婚夫啊！你们为什么还……”
爱德加突然想起自己和克里斯的事。自己的行为难道不是更糟糕？克里斯已经和爱玛结婚，自己亲眼看到他们在教堂里，当着神的面前发誓彼此忠诚……自己却一直和克里斯保持着恋人关系。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呢？爱德加忍不住一阵自我厌恶。
“看来人做坏事最后都是会有报应的。”
“……”
“我和伊桑当不成朋友，我也失去了乔伊。大概我这种人注定了只能孤独的活着吧。”
“阿莱克斯，我不能当你的朋友吗？”
看着比他大三岁的褐发少年眼神中的落寞，爱德加与其说是同情他，倒不如说是同病相怜。
听到这样的话，阿莱克斯笑着摸摸爱德加的头说：
“你早就已经是了啊，我只是怕自作多情结果一场空，不敢单方面宣称罢了。”
克里斯和爱德加的外祖母走出人声鼎沸的皇家剧院后，来到外面气温偏低的大街上。伦敦的空气一如既往的恶劣，外祖母显然已经十分习惯，但克里斯常年居住在兰伯斯，胸口顿时一阵不适，拿出手帕封住口，咳嗽了一下。走到特鲁里街皇家歌剧院附近时，里面传来了肆无忌惮的叫好声还有谩骂声。
“估计是在上演滑稽讽刺剧吧。”外祖母用手里的拐杖指着剧院入口上方花花绿绿的宣传画说。
他们渐渐远离热闹的科文特花园区域，最后在比较安静的地方，找了张长椅坐下。
“谢谢你准允我们前来，爱德加他一直很想你。”
“克里斯，你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我是爱德加的外祖母，而你是他的父亲，这一点无论西尔维娅在不在世都不会改变。更何况我也很想他。”
他们之间虽然隔着西尔维娅去世的伤痛，但爱德加仍将他们维系在了一起。
“爱德加他真的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外祖母叹息道。
“嗯。他回来的这段时间是我这些年来渡过的最幸福的时光。”
“我一直想替西尔维娅向你道歉，但想想又没有什么意义……你需要的并不是我的歉意啊。”
克里斯摇摇头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时至今日，我也从没有过一丝后悔。”
“克里斯，下面的话你可以当做我是在为女儿辩护，不过……”
“你说吧。”
“西尔维娅她从小被我惯坏了，任性妄为不懂得珍惜，只是一昧地伤害爱她的人伤害自己。但她其实一直是爱着你的，只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再回到你的身边。伦敦的7年里她一直过着比修女还清苦自虐的生活，靠着救助他人作为精神上的唯一救赎，但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生的渴望，所以她独占着爱德加，因为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将他还给你。”
“……”
“我知道这套说辞听上去荒诞不经，你不相信也完全没有关系。她伤害折磨你那么多年，你若轻易原谅她，我反而会觉得无法理解呢。”
“其实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那时候自己也有问题。不论是她与维克多私奔，还是后来带着爱德加在伦敦生活，我都不闻不问，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伤口。现在回想起来，我只是个受了点打击就一蹶不振的懦夫罢了。我的错误其实从更早就开始了，如果我那时候能勇敢的面对，后面的不幸也许都可以避免。但路有很多条，每条上面也有无数分叉，人生没有必然性，但也没有如果。走到今天，我并不后悔，以前是，以后也是。”
“听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听说你娶了菲尔德家的小姐，看来她是个能让你幸福的好女人。”
克里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苦笑了一下，眼前浮现的全是爱德加的身影，那个被带走后一直思念着自己，将羁绊的丝线缠绕在梦中的自己身上，拼命想要回到自己身边的孩子……
两人回到剧院时，第二幕已经演了将近一半。迎上爱德加询问的眼神，克里斯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爱德加，我沉浸在以爱为名的自私和盲目中，一直用大人的狡诈束缚着你，贪恋着两人一起时的欢愉，却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和苦恼。以后，我会把保护你放在首位，让你能健康地成长下去。然后，终有一天，我会带着你离开，去往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相守一生。
看着和外祖母谈笑的爱德加，克里斯默默下着决心。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