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告别之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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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晨，爱德加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他揉揉眼睛起身推开房门。布鲁奈尔家别墅的大厅里此时十分热闹，乔伊弹着平时靠墙摆放的簧风琴，女仆玛莎和着竖琴，阿莱克斯抱着玛丽亚姑姑不停地转圈。克里斯神清气爽地靠着墙微笑，心情也是极好。
不管乔伊和阿莱克斯之前发生了什么，显然现在两人已经和好如初。看到爱德加穿着睡衣迷迷糊糊的样子，克里斯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和着节拍，也带着他转起圈来，大厅里一下更热闹了，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并不猛烈的冬日阳光和无忧无虑的欢笑一起洒进了室内的每个角落。
周一下午，爱德加迈着轻松的步子去往他最喜欢的画室。学校似乎想借奥斯卡事件整顿高年级团体，那些有着不干净历史的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唯恐自己一个不谨慎，纪律委员会就找上门来了。加上考试周即将来临，大家埋头学习，校园到处都是严肃的气氛，连流言蜚语也少了很多。
爱德加推门进去，意外地发现壁炉里生着火十分暖和。伊桑正坐着画画，模特儿是位年轻优雅的小姐，虽然衣着十分朴素，但掩不住她良好的气质和家教。
伊桑很快就画完了，只是简单的快速素描习作，但少女生动的眉眼跃然纸上，让爱德加羡慕不已。
“因为之前我的画具都拿走了，只好借用你的纸和笔，不好意思。”
伊桑一边道着歉，一边将少女介绍给爱德加。少女名叫凯瑟琳，是伊桑的未婚妻，父母常年分居，她一直和母亲住在约克，父亲则在伦敦参政。这次在双方家长的同意下，陪伊桑去伦敦读大学，两人之前已经订过婚，到了伦敦等一切都安顿好，再正式结婚。
伊桑和凯瑟琳坐今晚的火车离开利兹，凯瑟琳一直想来伊桑生活了多年的圣西门学院看看，两人将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之后，结伴在学院里转了转，最后来到陪伴伊桑最多时光的画室。一时兴起，伊桑以凯瑟琳作为模特儿，完成了他在圣西门的最后一幅画。
被伊桑照顾了那么久，爱德加很想去送送他们，但去利兹需要马车来回，加上克里斯不在，他不能自由出入，所以只好作罢。
送他们到校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阿莱克斯和乔伊匆匆赶来的身影。凯瑟琳顿时睁大眼睛，似乎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乔伊，我以为你再也不愿见我了……”
“不就是一次失恋，我早就不介意了。”乔伊笑着掏出手帕，帮凯瑟琳擦了下眼泪，然后放进她的手里。
伊桑咳嗽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毕竟他和乔伊不和，跟阿莱克斯关系也很尴尬。
“行李在哪里？”阿莱克斯问道。
“昨天已经都运到凯瑟琳下榻的旅店里了。”对于这样的问题，伊桑似乎有点不解。
“那我们到了镇上再雇辆马车吧。”
还没等伊桑反应过来，阿莱克斯和乔伊已经拉着爱德加先行坐进了等在门口的马车。警卫见爱德加和学生监督乔伊一起，便没有多问什么。凯瑟琳显然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送行队伍感到很欣喜，便笑眯眯地拉起伊桑的手跟着坐了进去。
马车只能坐四个人，但除了阿莱克斯身形比较像成年人，其他都只能归于苗条和瘦小之列，所以虽然坐了五个人，到并不局促。
凯瑟琳一直握着乔伊的手问这问那，她很喜欢这个自己从小当做弟弟的少年，那时候不得不拒绝他的心意，伤他的心，她自己也难过了很久。
乔伊看到凯瑟琳手上的订婚戒指时，虽然心中还会有些刺痛，但更多的是释怀后轻松和明朗的心情。
而爱德加则完全是个被拖进来的小观众，不过他很高兴自己可以给伊桑送行。上车时与阿莱克斯相视一笑后，就一直很安静地待着。
一路上伊桑是最心神不宁的一个。他时而看着窗外时而咬着下唇，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平时就给人以清淡和不耽言笑印象的他，今天更是寡言少语。
多了阿莱克斯和乔伊，到是省去了雇人提行李的麻烦。傍晚到利兹市镇，一行人先去吃了晚餐，再赶去火车站。伊桑的家人不住在利兹，加上天气冷，伊桑便没让他们来送行。所以阿莱克斯他们确实是这对年轻夫妇伦敦之行唯一的送行队伍。
因为要在火车站滞留一个小时，阿莱克斯便去一边抽卷烟。乔伊想起英国史正好讲到铁路部分，便借此四处参观了一下。
利兹由于工业的迅猛发展，铁路运输的需求量也是大幅增加。利兹的火车站从50年代建成后已经扩张了很多次，规划上其实相当混乱，维多利亚建筑和其它建筑风格混杂，还有来不及铲除而显得不伦不类的树篱和工厂围墙。
当乔伊看到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时，本想直接走开，但太过熟悉的气息，哪怕只是无心的一瞥，也让他的心脏狂跳起来。那两个人不正是阿莱克斯和伊桑吗？乔伊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继续走近。
伊桑似乎在流泪，双手抱着阿莱克斯的脑袋和脖子，阿莱克斯也有点激动，手放在伊桑的腰部，两个人吻得如胶似漆，纵情忘我。乔伊呆立在了那里，他不知道此时心中升起的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厌恶、生气、抑或是痛楚，或者全部都是。他只知道身体的某处塌陷了崩坏了，他站立不稳向后退去，似乎看到了阿莱克斯惊愕的眼神，似乎听到身后传来喊他的声音，但他只是拼命地跑着，完全只是为了逃离而奔跑着，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
阿莱克斯居然和伊桑……那个已经和凯瑟琳订婚的伊桑居然和阿莱克斯……
所以，那就是吻吗？男人之间的吻，像是要交出灵魂般的彼此纠缠在一起……那样的吻……
胸口的伤隐隐地疼痛起来，他想起了阿莱克斯当初那粗暴仿佛啃咬般的吻，屈辱感顿时铺天盖地袭来。
乔伊跑着跑着，都没有察觉的到天上开始下冻雨，行人往街边退避，马车的轨迹也变得凌乱了起来。
差点撞上马车，被骂了句想找死后，才稍微清醒了一点，怔怔地抬头看天，却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乔伊威尔逊！是你吗，乔伊？”
他回过头，身后站着个模样敦厚的青年，戴着眼镜，眼神还是那么温和带着点羞涩。
“德……克……”
阿莱克斯追丢了乔伊后，四处找了很久都无果。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想到爱德加还在车站，他只能先回去车站再说。
找到乔伊后，他要怎么跟他解释那个吻，阿莱克斯心里完全没有一点底气。他之前在一边抽卷烟的时候，伊桑找到他，并带他去了比较隐蔽的角落。
“我的人生一直沿着完美的轨迹前进，但心却为了一个人动摇不已，这将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放纵，阿莱克斯，吻我好吗？”
那个总是很理智，甚至有点冷淡的伊桑流着眼泪，让阿莱克斯在惊诧之余升起了怜惜之情。他和伊桑的关系本来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必须被熄灭的情火在两人之间不完全燃烧着，这个告别之吻悲伤凄美，令人叹息。
对车站上充满询问的三双眼睛摇摇头，阿莱克斯安慰他们说乔伊应该不会有事。伊桑面如死灰，凯瑟琳又担心又疑惑。爱德加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但他和阿莱克斯一起安慰着凯瑟琳，直到火车到站将这对年轻夫妇带走。
和爱德加一起出了车站，四处也找不到可以雇用的马车，阿莱克斯看着因为冻雨而变得有点泥泞的路面，一时失去了判断能力。
“先去图林先生那里吧。”爱德加说。
对啊，他怎么忘了呢？
戴维德家离这里不远。阿莱克斯和爱德加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一直沿街走倒也没有怎么淋湿，但还是冷得瑟瑟发抖。所以一进门就被赶到壁炉前烤火。
商量了一下，大人们认为在还没有确认乔伊是否先回圣西门之前，在利兹寻找他没有什么意义。套了马车，派人先送爱德加和阿莱克斯回圣西门，如果发现他不在，阿莱克斯再回来和他们一起连夜寻找乔伊。
乔伊自然不在学校，虽然不情愿，爱德加还是只能乖乖回自己宿舍等消息。阿莱克斯坐上马车赶回利兹，他们先去了威尔逊家的宅邸，乔伊的父亲听说后冷静地安排手下低调行事，大家一起在街道上寻找起来。凌晨两点多，酒店咖啡馆纷纷关门谢客，利兹在冻雨中彻底进入了睡眠时间。一无所获后，现任市长将人遣散，说如果明天乔伊还不出现，再另想办法。
克里斯洗浴完正准备睡觉，却听到敲门声，打开门是阿莱克斯站在外面。他穿着上次来时戴维德给他的睡衣，眼中再次出现了和当时一样的惶恐和不安。
克里斯虽然有点困乏和疲倦，但并不介意和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年在一起坐一会儿。几次三番下来，他也了然那个名叫乔伊的少年在阿莱克斯心中的重要性。看着他们俩，克里斯会不知不觉想起自己少年时代和维克多一起渡过的时光，他们俩是否也正经历着人生重要的十字路口呢？克里斯偶尔会这么想。
“深夜打扰，实在很抱歉，我只是一个人无法入睡。”
“不要紧，我还没打算立刻睡觉。”
“谢谢。”
“乔伊不会有事的，他毕竟16岁了，应该可以照顾好自己。”
“嗯。我主要是怨恨自己……好不容易我们和好如初，却又……”
克里斯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所以除非对方主动向他倾诉，他本人从不会去询问什么。
“兰格雷先生，同性之间真的是罪恶的吗？”
“你是指……”
“我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但无人可以诉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话题，我会立刻打住。”
“没关系，你说吧。”
“虽然我也喜欢女孩子，但我的目光会不知不觉被男孩子吸引。我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一点。在圣西门大家习惯了同性间的恋爱游戏，不过很多人并不当真，只是玩笑性质的模拟恋爱。我知道自己真的喜欢男人，毕竟身体是最诚实的，无法欺骗自己……这个世上，不管是圣经还是法律，都排斥和唾弃同性相爱，但我却并不认为自己有罪，你会看轻我，觉得我肮脏不洁吗？”
“不会。”
“兰格雷先生……”少年似乎对这么简洁干脆的回答颇觉意外。
“如果说你有罪，那我身上的罪孽比你更深更重。我为什么要看轻你？”
阿莱克斯想象不出来眼前这个只能用完美来形容的男人，身上会背负什么样深重的罪孽。也许对方只是好心安慰他吧。但第一次有人对他的性向不持否定态度，让他苦闷的内心也多少升起了一些暖意。
“我之前跟你说过，能认识爱德加让我觉得很幸运。现在，我想说能认识你也一样让我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少年看着炉火的眼睛慢慢地阖上，渐渐已经堕入梦乡。克里斯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吹熄蜡烛，躺在床上思索了一会儿，不久也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告别之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