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加的梦》ooe

42、脚下的深渊

　　在外面找的人仰马翻的时候，乔伊其实不过是去了德克租的公寓，之后在旅店里过了一夜而已。

　　乔伊和德克两年前在利兹相遇，这段过去乔伊一直竭力回避。阿莱克斯说的没错，自己一直在后悔德克被学校开除这件事。明明自己也有错，明明当时只要向校长求情，德克就可以留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退缩了，以至于最后成为无法挽回的结局。

　　那年夏天，乔伊的父亲因为当上利兹市长，低调举办了一次家庭宴会。凯瑟琳的父亲和乔伊的父亲是至交，两家时有来往，凯瑟琳和母亲当时正好在利兹度假，自然答应前来赴宴。乔伊大喜过望，一向自敛的他按捺不住兴奋，整整一天都坐立不安，还被阿莱克斯当做了笑柄。

　　但这次见面在乔伊记忆中却最终成了一场噩梦。伊桑的出现已经让乔伊大为不快，而当伊桑对凯瑟琳大献殷勤，凯瑟琳非但不避讳反而积极回应时，乔伊终于爆发了。他拉着凯瑟琳的手去花园，向她倾诉自己的思慕，像骑士一样发誓一生爱她，少女起初以为只是“弟弟”嫉妒“姐姐”被抢走，到后来也不得不严肃起来，告诉乔伊她早就和伊桑相爱，结婚只是迟早的事情。乔伊大受打击从花园的后门跑了出去，等少女通知到大人时，小少年早已跑了个没影。

　　乔伊满腹的怨愤和失落无处发泄，最后进了一家非法经营的酒店，身无分文的他只要有酒便喝，最后觉得天旋地转时，才发现自己处境不妙。他装作一付即将大吐特吐的样子，往厕所走去，然后对准跟踪他的人□□狠狠一脚，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侧门溜了出去，不过沿着巷子拼命往街道亮处走的时候，因为敌不过酒劲而全身瘫软，就在他即将落入觊觎他的坏人手里时，一个少年突然出现拉住了他的手，带他跑到街上。他只记得少年戴着眼镜，自称德克，有一双温和中带点羞涩的眼睛，然后他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乔伊在德克母子下榻的旅店醒来时，劣酒的后遗症还没有全部褪去。德克的母亲一早去拜访亲友，德克则留下来照顾昏睡的乔伊，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所以两个男孩子将就睡在了一起。天气很热，两人都是衬衫半解，乔伊醉意未消，一头茶发濡湿凌乱，脸颊绯红，看上去比女孩子还要漂亮诱人。感觉到某种危险的气息，17岁的少年不得不离他远些，好阻止自己莫名的心摇神怡。

　　但乔伊却一边念着凯瑟琳的名字一边在德克身上乱摸，还将人扑倒了乱亲。德克一边阻止他一边拼命强调自己叫德克不叫凯瑟琳。但乔伊完全听不进去，直到他不小心摸到对方身体某个部位才停下来，并似乎变得清醒了点。两个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喘着气看着对方。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被人体这种时候散发出来的气息所迷惑，乔伊居然鬼使神差地又摸上了德克那里。17岁的少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德克一下子翻身将乔伊压在身下。毫无经验的两人只是像小动物一样依靠本能相互抚摸和需索，无法停止。

　　等乔伊再次醒来，这场将错就错的绮梦也到了尽头。他已经彻底从酒醉中清醒过来，变回那个从小就恪守戒律渴望完美的乔伊威尔逊，穿好衣服，越过还在沉睡的德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被酒精熏蒸过的房间，以及那个好心救过他的和善少年。

　　秋天来临，乔伊和阿莱克斯升入中学部四年级，走在校园里的时候，他被一个声音叫住。

　　“乔伊？你是乔伊吧。我是德克啊，你忘了吗？夏天在……”比他年长3岁的敦厚少年一脸的羞涩和欣喜。

　　乔伊害怕了，他全身发抖不敢相信噩梦的实体就这么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德克的笑容温和无邪，但在乔伊眼里却仿佛连接着无底深渊，在那里只盘旋着世人所不齿的罪恶和不洁。他觉得脚下发软，仿佛随时会被拖进那个深渊……不顾身后阿莱克斯的喊声，乔伊就这么扔下表情有点受伤的德克逃走了。

　　那之后，他无论在哪里看到德克都会迅速地逃走，以至于有一次，在学校的走廊上，德克不得不用力抓住他想要问个究竟。被无缘无故这么对待，任谁都会觉得委屈。乔伊的恐惧和不安太过刺眼，以至于本来想把夏天的相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德克，渐渐地也变得激动起来。终于，有一天在空无一人的自习室里，德克找到了乔伊并强吻了他。

　　那之后，德克迷失了。

　　在一种自我毁灭冲动的驱使下，他在全校弥撒结束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乔伊面前吻了他的脚。那是他表达爱的方式，如此极端又如此卑微，如果没有遇到乔伊，也许他一辈子都只是个循规蹈矩的普通人。他的人生轨迹在这里被扭曲了，而且是他自己主动扭曲的。

　　德克的行为被上报到纪律委员会，一番查问后最终以骚扰和伤风化的罪名将其开除校籍。乔伊本可以为他求情，但他却什么都没说。阿莱克斯虽然不明就里，不过乔伊怪异的行为让他直觉乔伊隐瞒了很多事，不过乔伊就是乔伊，就算有分歧，阿莱克斯还是会站在他那边。

　　从那起事件开始，乔伊变得更为自律，整个人甚至带上了禁欲的味道，和越来越放荡不羁的阿莱克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不要喝茶？”

　　耳边响起了温和的声音，将乔伊从回忆中唤醒。

　　“好。”

　　乔伊打量着德克的公寓，大小和式样都很普通，装饰的也很朴素，就像德克给人的感觉一样。德克的出身应该也很普通，家境也不富裕。记得当年他和母亲住的旅店也很廉价。

　　“虽然我那时候从圣西门被开除，但校长觉得纪律委员会惩罚得有点重，所以写了推荐信让我去另一所学院，我在那里待到毕业，之后在利兹找了份差事，再过段时间就可以租间好点的公寓，把母亲接过来一起生活。”

　　式样简单的茶具，茶叶也不是乔伊熟悉的味道。乔伊加了一小勺糖，慢慢搅拌着。

　　“德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那时候我彻头彻尾就是个胆小鬼。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害怕得不得了。”

　　“你会害怕是当然的……”德克脱下眼镜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你那时才14岁，只不过是个孩子。我因为觉得委屈，逼你太凶，才会让你越来越害怕。”

　　不戴眼镜的德克比平时敦厚的模样要俊秀一些，也许聚焦有困难，所以眼神也更温和些。

　　“不，我当时害怕的不是你。”

　　你最害怕的人是你自己……不合时宜地想起阿莱克斯说过的话，乔伊苦笑了起来。

　　“你害怕的是旅店发生的事吧，其实我也很害怕……”德克笑得有点羞涩。“你那时候越害怕，我就越受伤，真是再糟糕不过的情况。不过，那时候我天天追着你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年少轻狂，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怀念呢。”

　　看到德克明显已经释怀以前的事，乔伊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点。自己曾经伤害过这个人，在未了解清楚对方的想法前，一昧地想要弥补过失的做法，对德克来说，也许会是种傲慢和自负也说不定。

　　“时间不早了，你是回家还是住旅店？”

　　“住旅店吧。”

　　“附近就有一家，我陪你过去。”

　　德克比两年前魁梧了不少，已经完全是青年的模样。打着伞走在乔伊身边，很小心地替他挡着风雨。

　　登记完房间，德克陪乔伊进去看了下。有点拥挤，但还算干净。下着雨也不想多跑，反正也就将就一晚。

　　“你明早还要赶回学校吧。前台可以雇马车，越早订越好。”德克一边嘱咐一边往外走。

　　“好。”

　　青年撑起伞，背影很快消失在利兹夜晚的雨雾中。

　　当初，他纯粹是一片好心救了自己，却被那样对待。时隔两年，没有半点怨愤，依然还是这么温和，充满了善意。

　　乔伊躺在旅店的床上辗转反侧。他和德克这次偶遇，匆匆来去也没有任何约定，但乔伊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见他。

　　而阿莱克斯的事，他一想起来心里就很乱，胸口的伤也隐隐作痛。他应该去质问阿莱克斯和伊桑的关系吗？在他眼里像女神一样的凯瑟琳，却被如此背叛。这点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他们。还有那个吻……乔伊不能再往下想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害怕的那个深渊就在脚下，随时都会裂开将他吞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