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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六月新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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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骑马后,爱德加和加贝尔有时会骑马去菲尔德上课,课程结束后玛蒂尔德也会加入他们,然后三个人随意地在附近的树林里或者山坡上转悠。玛蒂尔德很想尝试从菲尔德骑马去镇上这种壮举,不过在爱玛的严厉反对下只好作罢。菲尔德会派个身强力壮的仆人远远地跟着他们,虽然兰伯斯以浓郁的乡野情趣著称,但任何地方总免不了会有不知名的危险潜伏。
这一天,他们路过牧场,正好看到牧场的人在剪羊毛,立刻兴奋起跑过去看热闹。只眨几下眼的功夫,本来圆滚滚的绵羊就被剪得光溜溜可怜兮兮的在那里咩咩叫。栏外的小羊羔好奇地看着里面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也会被这么强行“脱”衣服。
玛蒂尔德看着毛线球一样的小羊羔,眼都直了,如果爱德加不阻止她,估计她能马上抱一只回家当玩具。
天色还早的缘故,他们将马丢给仆人照料,一行来到了附近湖边,玛蒂尔德坐下来休息,男孩子们也跟着坐的坐躺的躺。自从一起上课后,加贝尔渐渐开始融入他们,先前的隔阂和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也不知不觉消失了。不过,自从舞会后,加贝尔看爱德加的眼神总有一层爱德加琢磨不透的深意。至于玛蒂尔德,她生性本来就乐观活泼,舞会后加贝尔身边不再围绕着乱七八糟的人,加上几次日常接触下来,就很自然地把对方当做了伙伴。
“知道六月新娘吗?”玛蒂尔德摇晃着穿着马靴的脚尖问道。
爱德加摇摇头,躺着的加贝尔也没有回答。
“嚯…这都不知道?”玛蒂尔德得意地说,“罗马神话里,雷神朱庇特的妻子朱诺是掌管婚姻的女神,她的名字朱诺也是六月的意思。所以六月的新娘因为有女神的庇护,会很幸福…”
“我记得朱诺是朱庇特的亲姐姐,朱庇特强迫朱诺嫁给他,之后又在外面跟这个生孩子跟那个调情,朱诺则忙着生气,一点也不幸福。”加贝尔吐槽道。
“我…我说的是掌管婚姻的女神会庇佑六月的新娘…”
“罗马神话里亲姐弟可以结婚,圣经里父女可以生儿育女,为什么以前被允许的事情,现在都被禁止了?”爱德加突然打断了玛蒂尔德。
“喂!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点!还有爱德加,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据说欧洲很多王室因为近亲结婚,得了奇怪的病,所以就被禁止了。”加贝尔祭出了他平时八卦搜集来的知识,立刻让爱德加和玛蒂尔德由衷地佩服起来。
“不过既然亚当和夏娃是人类的祖先,那么人类就是他们俩的孩子的后代吧,也就是说我们祖先的祖先是他们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
“但是圣经上说除了亚当和夏娃的后代,还有其他的人类,是他们之间结婚才…”玛蒂尔德插嘴说。
“那不是很矛盾么?如果是这样,亚当和夏娃就不能算是人类的祖先了,不是吗?”
“你在质疑圣经么?”
“这不是我质不质疑的问题…”
“爱德加你今天真的很奇怪,还有我们到底在争论什么?”
“六月新娘…”加贝尔不咸不淡地提醒道。
“对啊!六月新娘!明明这么浪漫的故事…唉,如果爱玛姐姐能当六月新娘就好了。”
爱德加沉默下来,这个他一直回避的问题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面前。
“我一直想看爱玛姐姐穿婚纱的样子,在众人欢呼和期待中从教堂里走出来,雪白的婚纱被风吹得飞起好像天使的翅膀一样,头顶的上空飘散着无数花瓣,仿佛能看到她仰起脸高高抛起手里的捧花,幸福微笑的样子…”玛蒂尔德描绘着脑海里景象。
“六月才刚开始不是么?”加贝尔的语气听不出来是安慰还是鼓励。
“可是转眼就结束了…”玛蒂尔德有点沮丧地说。
于是都沉默了下来。加贝尔看着爱德加,玛蒂尔德也看着他,虽然两个人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父亲还未曾提起过…”
“可是兰格雷先生已经正式宣告自己是姐姐的追求者了不是吗?现在姐姐身边总是会有你父亲的身影,菲尔德离弥尔顿庄园只隔了一小时不到的路程,两个人时常见面不说,还频繁地通着信。”
玛蒂尔德光顾着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爱德加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如果你父亲无意求婚的话,姐姐的名誉会受损。兰格雷先生是绅士,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我的意思是,父亲的婚事应该没必要找我商量,也轮不到我插嘴。”
“爱德加,你是不是反对你父亲娶爱玛姐姐?”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如果你反对的话,我绝对会恨你的!”
“玛蒂尔德小姐,你这样未免太无理取闹了!”
不欢而散后,玛蒂尔德跟仆人一起回菲尔德,爱德加和加贝尔则骑马回弥尔顿。
一路上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话,直到加贝尔打破了沉默。
“最近我有几次晚上过去找你,你都不在房间里。”
“哦…上次失眠后一直睡在父亲那里。”
加贝尔将马和爱德加拉开了一点距离,他的脸上久违地呈现出了一丝阴翳。
“你失眠的第一晚,我也去找过你…那天晚上你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
加贝尔突然停住马跳了下来,从正好站立的山坡上看过去,远处弥尔顿庄园古老威严的轮廓在耀眼的夕阳下若隐若现。
“加贝尔?”爱德加不解地回头催促对方。
但加贝尔并不理会。无奈之下,爱德加也下了马。就算松开了缰绳,马驹也很安静地在一边吃草,时不时喷一下鼻息,好像在交谈一般。
“你喜欢你父亲吧。”加贝尔淡淡地看了一眼走过来的爱德加说。
爱德加从来不知道言语可以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加贝尔这句平淡无奇的话好像一道雷一样劈开了他整个人,让他一瞬间明白了很多——很多他之前根本不敢面对的东西。
“那当然,他是我父亲,也是我唯一的亲人。”爱德加觉得眼前的夕阳太耀眼了,他需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支撑住自己不至于因为眩晕而跌倒。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加贝尔的眼睛里仿佛藏着针一样。
“那你想说什么…再不回去…”
“你其实想亲他的嘴唇,想摸他的身体,想抱紧他,和他…”
加贝尔的脸上被狠狠地掴了一掌,一瞬间他白皙美丽的脸颊上夸张地浮现了红色的手印。
“住口!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说的这么肮脏不堪?”爱德加抓着加贝尔的衣领,疯了一样地怒吼着,他的眼中全是泪,是愤怒是委屈还是恐惧,爱德加自己完全无法区分,只知道如果不发泄出来,下一秒他整个人就会崩溃。
“肮脏?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个怯懦的伪君子…”
爱德加又一掌掴了上去,但这次被加贝尔躲开了,而且就着他重心不稳时一下子把他摔倒在了地上。
“你那张被嫉妒扭曲的脸,连那位粗心大意的小姐都看出来了。”
虽然草地还算柔软,爱德加后脑勺着地还是被摔得两眼发黑。一阵干呕后,还没来得及恢复视觉,就被加贝尔直接坐到身上,重重揍了一拳,牙齿磕破的地方迅速流出鲜血溢出嘴角,看上去十分可怖。
左臂被加贝尔的膝盖压着碾磨,右手被对方捉住压在脑袋上方,爱德加激痛中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挣脱加贝尔的钳制,但都宣告徒然。撕扯时外套大大敞开,衬衫也被扯裂,露出里面的肌肤,因为滚动的缘故沾上了不少尘土和草屑。加贝尔居高临下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在夕阳西下的光影对比中,脸上的阴翳更浓了。
“早就想这么揍你很久了…”加贝尔又一拳招呼上去,把爱德加的脸打得偏向了一边,血流的更厉害了。
“碰到什么事就只会缩在背后抽抽搭搭。你真的是兰格雷先生的儿子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也没有继承他任何优点…”
“放开…”爱德加好不容易张口,却一下子被血呛住,顿时疯狂地咳嗽了起来。
加贝尔看着对方几乎开始痉挛的身体,这才放开他。
“你这副模样还真是不错…”加贝尔虽然皱着眉头,嘴角却带着施虐者的笑意,“正好多个理由跟你父亲诉苦装可怜,你不是最擅长做这种事么?”
把爱德加扔在那里,加贝尔骑上马径自走掉了。
夕阳已经西下,先前金色发亮的地方现在被罩上了一层深蓝色。爱德加空洞地看着开始发黑的天空,云层旁边已经有星星在隐约地闪烁。
满嘴和满喉咙的血腥,爱德加也懒得吐掉。名叫约翰的他的马驹走过来蹭了蹭他肿胀的脸颊,继续埋头吃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地似乎响起了人声。本来已经停止思考的爱德加突然像被惊醒一般坐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激痛,特别是左臂和脸上被加贝尔揍过的部分让爱德加一阵龇牙咧嘴。
拍拍约翰,爱德加忍着剧痛爬了上去,然后朝弥尔顿的方向跑去。路上遇到提着灯出来找他的仆人,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前就直接掠了过去。快到门口时冷不防克里斯和管家出现在面前,要不是约翰已经放慢了步子,差点就撞了个正着。
“爱德加,怎么这么晚?发生了什么事?”克里斯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没什么…”
爱德加将缰绳扔给佣人,直接往二楼的房间走去,但没走几步就被克里斯一把抓住肩膀拉了回来面朝他,大厅里的灯烛足够明亮,将爱德加凄惨的模样一览无遗。仆人们发出惊呼声,平时安静甚至有点森冷的弥尔顿顿时乱作一团。
克里斯皱起眉头,吩咐管家去找医生过来,自己则拉上爱德加去书房。
“放开我,克里斯…我没事”
克里斯停下来看了爱德加一眼。
“克里…斯”爱德加从未见过克里斯这么严厉的眼神,他内心一阵酸苦“父亲…”
只能乖乖地被拉进书房。
“发生了什么事?”克里斯检查着爱德加脸上的擦伤和红肿,不过最严重的是嘴巴里的伤口。爱德加用佣人送来的水漱干净嘴巴里的淤血,但只要说话,还是会牵动伤口。
“过山坡的时候跑得太快,从马上摔了下来…”
“从马上摔下来,左右脸颊会一起红肿成这样?”能听出克里斯的声音里压抑着火气。
“…”
“你跟加贝尔打架了吧。男孩子之间打架很正常,为什么要说谎?还有他跑哪里去了?”
爱德加摇摇头。
外面管家敲门带医生进来,这个有点矮胖名叫华特的家庭医生已经是第二次见爱德加了,刚进书房看到孩子红肿的脸就啧了一声,检查的时候连声说对方下手真狠。
上完药,交代爱德加这两天尽量只吃凉过的流质食物后便离开了。
虽然爱德加竭力忍耐,但清洗伤口时因为激痛眼中还是有少许泛泪。克里斯不想把爱德加养得太娇弱,不过每次孩子那双乌黑如天鹅绒般的眼睛漾起水光的时候,克里斯的内心都会不由自主地遭受重击。也许是当年爱德加被带走时,频频回头看向他,双眼充满了泪水的记忆所致吧。
让佣人端了汤过来,克里斯逼爱德加扭曲着脸喝完后便带他去洗澡。把添水的仆人打发走,不顾爱德加的反对让他脱下衣裤,然后用蘸着温水的洗澡巾仔细地擦掉沾在皮肤上的草叶和尘土。可惜因为脸上有伤不能洗头,克里斯只好略微擦拭下了事。以十二岁男孩的体格来说,爱德加还是偏瘦小的,坐在浴缸边的凳子上纤细到让人觉得可怜兮兮的程度。
看着爱德加恨不能随时逃走的样子,克里斯尽管又心疼又生气,还是忍俊不禁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打架的原委等你嘴巴里的伤口愈合了再问,今天就先放过你…”帮爱德加换上睡衣,克里斯一把抱起他。
“我回自己的房间…”
爱德加想要挣脱,却换来克里斯一声呵斥。
“别动,不然会摔伤!”
不管是和玛蒂尔德不欢而散还是跟加贝尔打架,都让爱德加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依赖克里斯了,只是克里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不会顺着爱德加的意愿。连说话都困难的此时,爱德加只好放弃跟克里斯争辩,只想等伤愈后再理论。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抱着他的人突然停下脚步,爱德加忍着左臂的疼痛离开克里斯的肩扭头看过去,正好对上加贝尔深不见底的眼瞳。
加贝尔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衣衫也是打过架的样子被拉扯得有点凌乱,半边脸红肿着,但伤势明显比爱德加轻多了。
似乎有一会儿双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明天上午10点到我书房来。”
加贝尔看了克里斯一眼又看了爱德加一眼,什么都没回答就直接走过去了。
那之后一直到吹灭蜡烛睡觉,克里斯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
脸上和左臂的刺痛让爱德加有好一阵不能入睡。晚上偶尔会起身的缘故,靠近门口的地方总是会留个烛台,将卧室的每个角落撒上微弱但足以辩物的光线。
爱德加偏过头,看着沉睡中的克里斯。如果不是怕吵醒他,爱德加真想伸手抚摸克里斯脸上的每一根线条。今年刚满30岁的克里斯,正是步入沉稳成熟的年龄,英国的食物结构造成男人容易发胖和早秃,但克里斯显然是上天的宠儿,清秀英俊的相貌和修长比例完美的身材让他走到哪里都显得出类拔萃,也让兰伯斯社交圈中各个年龄层的女性只要听闻他的名字就会脸红心跳。
这些坊间轶闻当事人其实浑然不知。虽然白天被加贝尔那么说,但爱德加对爱情也好对性也好,都还处在懵懂的状态,这和当初因为生活所迫出卖自己身体的加贝尔的认知还是有巨大差别的。就算嫉妒爱玛,被维克多对父亲的感情所困,爱德加始终只是单纯的喜欢着克里斯的一切。这其中有早前思念伴随的感情,也有现在每日积累形成的点滴。就算会惊惶会羞涩,这份懵懂的禁忌情愫目前其实还只是一个很模糊的雏形。
爱德加望着身边这个他将挚爱一生的人,不知不觉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