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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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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未曾注意芷烟的反应,只是接着说道:“这并非我敷衍二少爷的话,而确是我心中所想。也许在很多人看来,他并不值得我爱,他的懦弱,没有大志,没有智谋,没有决断,可这些在我看来都不算什么,我要得本就不是这些,我只知道我是这世上唯一最懂他的人,而他也明白我,所以从不会在我面前自卑自怜,我们只是互相依靠在一起。”
芷烟听着也不禁动容,不由自主的问道:“那后来呢?他可有来救你?”
玲珑的脸色沉下来,好半天没有言语。她站了起来,背对着芷烟走了几步,说道:“往后便是我最悲惨的一段日子了。我日日等待,没有等来他,却等来了抄家灭门的消息。我的父兄被人冤枉意图谋反,十五岁以上男子尽被诛杀,女子皆没入官娼。一日之间,家破人亡,父兄尽殁,母亲受不了打击悬梁自尽,只剩了我流落风尘之中!”
芷烟“啊”了一声,手不自禁抓住桌布一角,带翻了桌上的茶盏,淋淋沥沥洒在身上,只觉一片冰凉。
玲珑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接着说道:“从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侯门公女沦落到一个烟花之地的卑贱官妓,这也许是上天对我十几年来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生活的惩罚。我在官娼中两年,过着最屈辱无望的生活,我不只一次试图一死了之,可每次都被人救了回来,然后便是更加残酷的折磨。”
芷烟心中狠烈的疼痛,走上去紧紧握住玲珑冰凉僵硬的手。
玲珑却露出笑容道:“我没事,这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两年后,洛王找到了我,他并不是只把绿儿带了出来,他也将我带了出来,只不过没有将我安置在府里,而是在外面置了个宅子让我静养。一年多之后,我对王爷说:‘我不要只是在这里等待,我也要做些什么,最起码我要为我的父兄报仇!’”
“报仇?”芷烟道。
“是的,”玲珑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当年冤枉我父兄的人正是当今的丞相王仁辅。所以我自愿在珑月河上作了歌妓,替王爷打探消息和在官员中周旋活动,目的就是要斗垮王仁辅和他的一□□党!”
玲珑转头看着芷烟道:“芷烟妹子,我知道你不喜欢王爷做事这般不择手段,可是你不明白那王仁辅多么精明狡诈,在朝中势力又是多么根深蒂固。当年我父兄也算是朝中重臣,甚至还有宫中势力倚仗,却仍是斗他不过,反被他抢了先机,而落得如此下场。倘若王爷一切都明着来,只怕现在早已同二皇子一样性命不保!”
芷烟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二皇子?难道他不是因病去世的吗?”
玲珑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宫廷内斗,朝堂党争从来都是腥风血雨,许多人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什么亲缘骨肉之情都可以抛却。这些年来,我们暗中布置,已将那王仁辅身边的人或收买或打击殆尽,相信他覆灭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芷烟瞧着玲珑,想问:“那大少爷呢?你还挂念着他吗?他寻过你吗?”可话到嘴边,仍是生生忍下,这二人如今走到这一步,若是那人有情,此时就应该陪在玲珑身边,不会让她孤身一人,而去烟花之地救她之人也更不会是洛王。想着,芷烟的心里更加凄惶,问道:“那么你将来有怎样的打算?”
玲珑幽幽的笑了,说道:“倘若事情都完成了,就去一个无人识得的地方,比如岭南,我听说那里盛产各种玉石。”
芷烟胸口似被什么狠狠地砸中了,呼吸滞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芷烟就是坐在房中发呆,玲珑已经离去,可她的声音她飘忽的笑容似乎仍在屋子里,芷烟的心像堵住了什么,沉沉得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
外间天色更加阴沉,接近傍晚时分,果然飘起细碎的雪花来。房门上传来几下轻扣,惊醒了沉思中的芷烟,她茫然看了看光线已有些昏暗的房间四周,站起来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洛王,芷烟一愣,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怔怔的瞅着他。洛王却朝她笑了一笑,说道:“怎么了,请我进去坐一下也不行?”芷烟这才回过神来,面上一红,忙低头站到旁边道:“请进。”
洛王走进屋子,与芷烟一同在椅上坐下。二人都沉默着,都未出言。过了片刻方听洛王说道:“你的伤可都好了?”
芷烟道:“已经痊愈了。”说完,二人又沉默下来,芷烟微微抬眼,悄悄地看他,见他微低着头,神色萧索,心里有些不忍起来。开口说道:“我听绿儿说,今日是王爷两位至亲的祭日。”
洛王道:“是。”
芷烟见他脸上露出哀色,柔声说道:“人已逝去,唯余追思,王爷也不要太过伤心。”
洛王未抬头,只笑了一笑,说道:“我没事,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淡了。”
芷烟听他语气虽平淡,心里却知他内心伤痛,只不知该如何安慰。
二人默坐片刻,却听洛王问道:“今日璃月来见过你是吗?”
芷烟点了点头。“玲珑,哦,是璃月姑娘,她给我讲了她的身世。她,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洛王也叹道:“璃月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人,让人敬佩。”
芷烟问道:“她爱的那个人呢,为什么现在不在她身边?难道,是嫌弃她了吗?”
洛王的脸色一冷,说道:“那人有何资格嫌弃她?他甚至从来就配不上璃月!”
芷烟诧异地看着洛王,洛王却仍顾自说道:“璃月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虽不能说是他造成,却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的懦弱无能,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牺牲了性命。”
芷烟更是惊异,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洛王察觉自己失态,略平复了情绪,平静地说道:“一个官宦子弟罢了。”
芷烟知道这个人绝非普通官宦子弟这样简单,可也知道洛王既不愿说,再问也是无用,说道:“那个人对璃月也是真心的吧,王爷当年救出璃月姑娘是受他所托?”
“是,”洛王答道,“我虽认为那人配不上璃月,却也相信他的真心。只是,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那他们还有机会在一起吗?”芷烟问道。
洛王默然不语,芷烟心里却明白,这两人当年尚且不能排除之间的障碍,今日二人的身份已是云泥之别,要再相守更是千难万阻,心内顿觉无限伤感也似乎更加惶恐,却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她看了看洛王,见他眉峰微皱,面色也是凝重,又想着今日这个特殊的日子,不禁有些不忍。可是那些话总是要说,芷烟只怕晚了自己会开不了口,略沉吟一番说道:“这些日子都未见王爷,听说王爷公务很忙。”
洛王听了,笑了一笑,答道:“忙是有些忙,却不是因此不来见你。而是因为不敢来,怕一见你,你就会跟我说要走,而我却不知该怎样留你。”
芷烟一怔,她正是想说告辞的话,却不料洛王如此直白地堵了回来,此时更是措手不及。她咬了咬唇,说道:“王爷,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王爷身份尊贵,当另觅良配。”
洛王抬眼瞧着她,说道:“你是在跟我说身份差别吗?呵,我以为你从来未曾将我的身份放在心上。”
芷烟偏了头不敢面对他,说道:“可是它仍是现实,王爷是皇子,而我不过是个平民女子,本就难有结果。何况王爷也说过,我们本就不是同一种人,王爷有许多大事要做,身边的人和事都是诡谲莫测,这些也让我难以接受。而且,王爷此番作为的目的是什么?将来的王爷会是什么样的身份?这都不是我能够想象。我的期望不过是在乡间与自己心仪之人过着平淡简单的生活,没有那么多阴谋,算计,圈套,王爷也说过,我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那么又何苦定要如此执着?”
洛王仍是紧紧看着芷烟,好一会才说道:“听你这话,我有一半的失望,却也有一半的喜悦。”他站了起来,说道:“失望自是因为你在拒绝我,喜悦却是因为,你说了这些,却未说我有什么不好。”他转身看着芷烟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倘若我只是个平民百姓,你便可以接受我,你接受不了的只是我的身份,我的处境和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芷烟的心里沸腾起来,那在心底积蓄已久的感情似要奔涌出来,她也站起身咬牙对洛王说道:“是,如果你只是个平凡人,事情会完全的不同。可你不是!我甚至不知道你所作的一切究竟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为了报仇雪恨,更或者只是为了你自己的权势欲望!”
二人四目相对,屋里一阵紧张的气氛,洛王凝视着芷烟,眼神里透着一股奇异的光彩,他沉声说道:“那么你现在是喜欢我的,是么?”
芷烟顿觉热血上涌,脑子混沌起来,心里只掂着这句话:“你是喜欢我的,是么?”是么?芷烟问着自己,不然为何会因为他的设计而恼怒,会因为以为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而心痛?“难道我竟是喜欢他的?所以我在意着他的人品行为,只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再一次看错了人?”
洛王却走近几步,轻叹道:“你只是不信任我,是不是?”
芷烟更是震骇住,“信任他?是的,我不信任他。原来我这般避着他,躲着他,并不是因为他的不择手段,而是因为我不信任他,害怕他是另一个允南,是另一个为了权势可以牺牲一切的人。”
洛王伸出手去,轻轻将芷烟搂在怀里。芷烟一惊,却没有抗拒,听着他的声音在耳边说道:“以后你会明白,我做的一切是因为我要成为一个强者,来护着我身边所有的人。”
芷烟心中大动,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却在这时,恍惚看见洛王的面容凑近了过来,芷烟心头狂跳,还未及反应,他的唇已贴了上来。芷烟只觉一股热意涌起,瞬间传入四肢百骸,她欲挣扎,可双手只是拼命的颤抖,却使不上一点儿劲;她欲偏头避让,可他的手紧搂着她,让她不能动弹,只感到他温热的唇轻轻摩挲碾压着她,继而慢慢的深入,芷烟只觉浑身无力,整个人朝着一个无尽的深渊急速地堕去。
两人相依相偎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被推了开来。
“姑娘”,是绿儿的声音。芷烟慌忙推开洛王,却见绿儿捂着嘴,惊讶地站在门口。
芷烟大羞,忙想退后两步,可洛王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不放,芷烟试图挣脱,他却抓得更紧,芷烟无可奈何,脸上瞬时红透。
绿儿站在门口,说道:“嗯,王爷,我是想来看看姑娘晚膳想吃些什么,好去准备。”
洛王却面不改色,镇定说道:“就按照平日里的准备,还有,将我的晚膳也送到这里来。”
“是,”绿儿脸上已露出按捺不住的笑容,欢声答道,“婢子这就去准备。”说完,抬头朝芷烟一笑,走了出去,还特意回头替他们掩上房门。
芷烟更觉无地自容,一见绿儿出去,立刻恼怒地对洛王说道:“你怎的这样,我,我何时说要同你一起进膳了?”
洛王却瞧着她笑道:“是我想同你一起进膳。”他看着芷烟满脸红晕万分羞恼的模样,心中只觉喜乐漫溢,拉了她的手道:“来,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拉着芷烟出门,穿过游廊来到他的房里,芷烟不解他是何意,却见他碰了碰一个机括,一面墙忽打开来,显出一个密室,芷烟正惊异间,洛王已拉了她进去。进去是个空的石室,右手边有一扇门,洛王又拉了她直接进了那道门,里面又是一个十尺见方的石室,面前一个供桌,上挂着布幔,点着烛火,熏着香炉,供奉着几个牌位。
芷烟仔细一看,牌位上只简单写着“亡母韩氏之位”“亡兄昭祈之位”几个字,听洛王说道:“你定觉得这些牌位供奉都太过简单,可是我却只想这样,因为我只觉得他们是我的亲人,再多的称谓和恭语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得场面。”
芷烟走上前,恭敬地向灵位拜了几拜,抬起头,另有一个牌位上写着“亡母李氏之位”,问道:“这是你的生母?”
洛王走到芷烟身边说道:“是,她原是个宫女,偶然得到一次父皇的临幸,却在生下我时就过世了,死后追封了个嫔妃的名分,我是由韩妃抚养长大,因此与二皇兄的感情很好。”
“他们,是一起过世的?”芷烟小心问道。
洛王面色沉静,说道:“二皇兄故世,韩妃因受不了打击,也在同一天去了。”
“是怎样去世的?”芷烟问道。
洛王回头笑笑对芷烟道:“怎么,听了一天的故事还不累?还想听故事?”
芷烟歉然道:“对不起,你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
洛王却敛了笑容,说道:“我不愿说与你听,是不想你听了难过。凡是跟宫里有关的故事,都不会是令人高兴的。”他紧盯着芷烟道:“我带你进来是想让他们见一见你。他们在世时都曾经护着我,可是当他们出事时,我却没有能力救他们,现在我有了你在身边,我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会护你周全。我知道你心中对我仍有疑虑,而我也不可能放弃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所以有很多事我不能让你知道,我只能承诺,我决不会骗你。”
芷烟瞧着他脸上坚定的神情,一丝甜意悄悄漫上心来。
“还有,”洛王道,“不要再叫我王爷,我有个字号,叫做承远。”